林家铺子

驼铃声声。你的眼睛无法探究。

长沟流月。你的梦境只落堪晴。

条风布暖，菲雾弄晴，池台遍满春色。我所途经，一座林家铺子。它坐落于流水人家之上。不笑我的闭门愁寂。石子铺成青石板路，不是江南胜似江南，不是陶园胜似陶园。

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前浦。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

等待，在重雾层层的午后。这个人背一把长剑，着一身白色长袍。面容平和而温柔。在我面前坚韧的舞剑，冲破神雕侠侣的梦魂凝想。我紧随其后，跟着他走过小桥，经过流水。回到林家铺子。轻盈的喝茶。他会左手举杯，在口中喃喃自语；“望碧天空暮，佳人何处，梦魂俱远。”他所爱的，是小城里富豪的千斤。温文而雅，知书答礼。有过一面之缘。然后尽剩无尽思念。

我，一只灵鸟。飞跃于天水之间。爱上舞剑的男人，在劫难逃。可怜又是，春去秋来，围绕它的长剑与思念，撞尽自己仅有的灵性，从未走近过他眼睛里。

他于午后进城，寻一个剑客。他是杀手，杀人的时候没有声音，不留名字，只留下一片茉莉。沾上腥红的血液。人称“血茉莉”。这次所要杀的，正是他爱的人的父亲。但是他却没有因为这样而迟疑。他想要钱，买最好酒和药给他痴呆的父亲。所以他不会也不能迟疑。因为一个杀手唯一不能有的便是怜檩之心。所以他杀了富豪。并且再一次看见那个女子。女子的眼睛里没有仇恨，但微弱的她坚定的说；“只要你还活着我便会取你性命为爹爹报仇。”声音一字一句的清楚至及，他一字一句记在心里。女子记住他的眼神，最后的有些暧昧的眼神。她能找到他。他相信。

只是至于报仇，那是以后的事。

我依旧在丛林里穿梭。消耗了太多的飞翔和痛楚。我只是一只灵鸟，取走将死人的灵魂。交于天府。而天界最大的忌讳便是爱上凡人。只是一旦爱上，翻越不了诅咒。在闲的时间，我跟着他，他走到哪里就去哪里。因为他所到之处，便是魂魄挥飞之地。

几个月后，他去妓院。杀死一个嫖客，那是有名望的富贵人家。身边的妓女正是他所爱的女子。她记得他。留下一片茉莉花瓣的杀手。他心痛的看着床上被脱光衣服的她，没有任何言语。女子裸着身子，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杀死他父亲害她沦落青楼的杀手。眼睛里充满了恨意。他却恶狼一般的把她按到床上，疯狂的吻着她。她不断敲打他，；“我不会让你碰我。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吟吟的哭泣。末了，她说：“为什么会爱上你？”

他带她回了林家铺子。我停在枝头看着他们开始幸福起来的日子，只好落寞的看着。只是我不能因为恨而走开。因为接下来的灵魂，就是这个女子。

她是被另一个杀手杀死的。因他的父亲已死，他想为了她放弃杀手的生活。剑客的原则是退就要死。她的脖子被轻轻的拂过，血顺流而下。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终于在仇恨和爱之间解脱了。谢谢你。”那个时候，他正在山上打猎。

她的灵魂是纯白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灵魂。尽管只是一届青楼女子，但是却散发着纯洁的光环。

她问我，“灵鸟，你是爱他的吧！我其实是知道的。”我没有说话。

“你能代替我来爱他吗？如果他回来看见我已死，一定也会随我而来。我不想他这样。我只爱他，虽然他是我的杀父仇人。但是，我爱他。你能替我来爱他吗？“

她央求的语气，我没有办法回答。我只问，“我能怎样帮你。”

“你进入我的身体吧！我知道你有灵性。你可以。”

“但是你的灵魂会漂散的！”

“没有关系，请你，替我来爱他……”

他回来了，带着野兔和鹿，满心欢喜。我心里有些后怕，怕所有的“阴谋”被发现。我认真的看他，他的眼睛很温柔。但是我却害怕我走不进他的眼睛中。像从前一样。但是不是，他爱的是另一个人。他温柔的对我笑，给我夹菜，为我甄酒。

夜里的时候，他紧紧的拥我在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茉莉的香味。他用双手抚摩着我散下的头发。他说：“我想要一个孩子。”然后开始吻着我。

虽然平静的生活，但是我却很幸福。因为我第一次开始体味女人。我明白为何她至死也不愿意离开他。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只是我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会长久。我是灵鸟，这是触犯天规，定会遭受万劫不复的惩罚。但是我却不会后悔。因为我爱他，在很久之前就爱他。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恋，醉魂愁相半。被惜余熏，带惊带眼，几许伤春春晚。

有的爱情注定悲情。她的，他的，我的。没有任何东西是永远的。

与他在的日子，我的灵力随之减弱。有的时候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整日地躺在床上。无药可救的痛楚。几个月后，我的腹中有他的骨肉。他甚是欢喜。我看见一个初为人父的喜悦。但是我的预感告诉我，这个孩子，注定命苦。

果然，还有很多剑客来追杀。

一次，我以法力镇定了一个人。他冷蔑的问我：“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早已死在我的剑下。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的灵魂漫漫吸附出来。他的灵魂散落成纠结的碎片。

我看见我的丈夫在一旁惊噩的眼睛。

没有任何解释。注定会知道结局。他没有问我，并且默许了我的存在。依然当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他依旧用温柔对待我。

但是我知道，这只是劫难的开始。

最后的他终于忍不住，他问：“她在哪里？请你将她还给我。”

“她已经不在世上了。她要我替她来爱你。”

他跪下来，“求求你，将她还给我。”

“对不起，我不能。”

他用剑指着我的喉，他说：“如果你不能，我会杀了你。”

我闭上眼睛。“随你。但是等我生下他。”我指了指腹中的他。

他的剑放下来。

好象没有发生过。他对我依旧。但是我却看不清他眼中的颜色。我们依旧平凡的生活着。

我自知，我的生命已经快要完结。不容许再做太多的留恋。一只鸟，所能承载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年。而且灵力耗尽，所剩时日不多。只等灰飞烟灭之时。

那个小生命，已经成功降临于世界上。对于我来说，是不需要十月怀胎。我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将他的生命释放，他便能安全的到达人世。我的丈夫很开心。有的时候和我一起逗着我们的孩子。他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忘记我的身份。

只是无论怎样，逃到哪里，都逃不出命运的手掌心。

接连有很多的剑客一齐追杀着。我们一直没有离开林家铺子。他时常喝茶，时常血腥的与他们拼杀。我们的日子是如此地不安。但是夜晚，我们还是一样温馨的话家常。

他并不知，我的时日已不多。

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爱他，用尽我的全力。

可是终究，那个诅咒还是来了。

我的命即将结束，在某个无知的清晨或是睡在他怀里的某个夜晚，我希望那是平静而安详的。我希望有个温柔的笑容。我希望一切都是平和的。我不想他看见我的破败不堪，不想他看见我的灰飞烟灭。只想若是有一天，他找不到我，看不到我。既知我已经走了。不再回来。

只是一切都只是转瞬之间的想象而已。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有那么暴力和血腥。

剑客围起林家铺子，外面的火熊熊燃烧。激烈的火燃到屋里。孩子被呛的直哭，我知道这是最后的结局。他爬起来，无力去扑已经燃起的火把。他开始被呛倒，他拉紧我的手，说：“我爱你。即使你不是她。我已经爱上你。”

我哭，顿时没有言语。

如果这是结局，我想由我一人来承担。我吻他的嘴，“让我们的孩子替我来爱你，好吗？”他拼命摇头。他已抱着必死之心，想于我一起奔赴黄泉。

“想让这个孩子，跟着我们一起走吗？我本来，就已经没有生命可言，所以，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更加爱护他不是吗？他是我们的孩子。”

“我不要，我不要。”

我不能让你死。我想要你们活下去。我答应过她的，所以我不会让你死。我的样子开始扭曲。羽毛一片一片地从她的身躯边掉下来。我的面容狰狞成火红的鸟，一直在奋力地嘶叫。那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不要看我！”我揭底嘶里。

外面没有动静了。没有人的声音。我将他们背起冲出火中。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他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我死在清晨。他抱着我的头，一只灵鸟的头。他流泪，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流在我的心里。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温。但我没有后悔曾经相爱过。

他说：“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我用秃秃的翅膀拍打他的肩膀，用沉稳的声音说：“我知道。我不后悔什么。好好照顾他。好好地照顾他。”

他点头。泣不成声。

太阳升起，我已灰飞烟灭。

十年转瞬即是。他消失在一个清晨，消失在灵鸟死亡之后。

隐姓埋名。结束杀戮。与一个孩子在深山之中，恬尝世俗之乐。他的酒铺，依旧是林家铺子。他的酒叫做醉深梦死。

传说，这是一种喝过让人容易忘却痛苦的酒。

渔村水驿，焚香独自语。梦魂凝想鸳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