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手

跟小狼重新熟络起来的时候，我和阿仁的拉锯战已经把我们两个都搞得精疲力竭。小狼的出现似乎在那架天平的一端放了个小小的砝码，虽然只是那么小小的重量，却足够让我摇摆不定的心有了方向。

小狼是我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后来学校分了两次班，都不曾重逢，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在高三的第二个月上突然向学校提出申请，从快班调出来。就这样，我们再次成为同学，并且因为是“老同学”，座位又近，逐渐恢复了中断一年多的交情，甚至比以前更熟了一些。

我给阿仁写分手信，蓝烟说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哪里知道恋爱是多么难的事？我看不到未来，不想等待更大的伤害。

阿仁拿着那封信来找我，他很肯定地说：“你还喜欢我！”

“我不知道，我累了。”

“你在骗自己，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了解我？可你什么时候想过我的需要我的感受？我们都那么自私，都想让对方比自己爱得多一些，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我们两个僵立在班门口，谁都没说话。我的余光扫到小狼进班的影子，丢下一句“你滚！”头也没回。

我没听课，分手本来就是件难过的事，不在于谁先说出那两个字，更何况我和阿仁那么多年的兄弟，一年多的感情。正发呆，小狼从过道那边捅了我一下，压低声音：“寒姐，你没事吧？”

我对他摇摇头，不想理会，害怕被人捅到水位线。

“和男朋友吵架了？”他居然不依不饶！

“没有。”我别过头去。

他也知趣不再问，过了一会儿，递过来了个本子，“这是我写的，你帮我看看。”

没想到一副标准好学生模样的小狼还是一诗人！这小子一看就有心上人，小情诗写得，那叫缠绵，语言干净利索，感情似乎是轻淡，却又让人回味。把精神集中在这些美好的文字间，心情不知不觉好了很多。

晚上放学时阿仁让他一个哥们儿带句话给我，说让我给他改的时间，他一定会改。我当着他哥们儿的面直接说：“改个屁，他要是能改，我印晓寒的印字倒着写！”

2．生日

整个冬天我都没有见阿仁。其实分手了做朋友也是应该的，但是问题不在于此。不是因为他非要改，不同意分手，而是有一天放学时，我恰好走在他后面，他跟一个女生一起出去，还对人家动手动脚。这种事我们在一起时经常发生，我没太计较过，因为太了解这家伙的本性。可是他现在说要改了，还真是改得有成效！

事实上我怀疑那天那个男生是不是他派来的，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不知不觉快过生日了，我生在一个很暧昧的日子，2月14日。一整天阿仁那边没有任何表示，班里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有人过生日，心底那么一丝索然，跟他分手，果真没有错！

晚自习中间下课去小卖店，碰到阿仁。他点头笑了笑，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问。

我忽然就想开了，笑着回答：“今天我生日，我成人了。”

“哦，我忘记了，”他摆摆手，“你知道，我一向记不住这些的。”说完就走了。忘了，那么情人节呢？也忘了？

回班开始给几个要好的女生发巧克力，也不忘给蓝烟留一块。大肆宣传着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开开心心，才是生日的样子。

走过小狼身边，他突然抬头问：“寒姐，为什么只有女生的？”

“女生可以相亲相爱到老都没问题，你们男生就只会朝三暮四，请你们吃东西就是肉包子打狗，姐姐我不傻，不做赔本买卖！”

“你这也太看不起我们男生了吧？有本事你以后别嫁人！”

“嘿，我还真没打算嫁人。换了你你愿意娶我？”

“怎么不愿意呀？”

“好，谁不娶谁是小狗！”

“小狗就小狗！”

“算你狠！”我在全班人的目瞪口呆中把留给蓝烟的那块巧克力拍给他，把自己嫁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我桌子上多了瓶可乐，小狼瞅着我傻呵呵地乐。

3．金盆洗手

老大打过电话来，说他要走了，大家最后一起聚聚。很少有人知道，我和阿仁的感情是建立在一起打架的基础上的。在我们这种重点高中里，在外面混的人很难显现出来，这就营造出一种我和阿仁比任何人都相知的感觉，事实上是刚好相反，我们都太不了解对方的需要了。

放学后我到大家约定的地方，时间已经差不多，可是没人，又等了一会儿，收到短信：“快跑！”是阿仁。我向学校的方向跑，远远看到有人影，又向反发向，也有人。出事了！

不知道该去哪里，直接回拨给阿仁，喊：“来不及了！”

他说着：“别怕别怕，我马上就到！”然后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这些人一直找我们麻烦，最后一次也不放过。老大他们被拦在了路上，只来得及通知阿仁，而我，又来得太早了。背靠背站着，他一边两边看一边说：“别担心，这点默契应该还在。”听得我心里发酸。　

但是他说得没错，只要我们联手，保全的希望还是很大，至少不会被打伤。就在我们即将顶不住的时候，其他兄弟终于赶到，可这一架，我们还是没占什么上风，结果是达成交易，他们不再找我们麻烦，而我们所有人，金盆洗手，不再在道上混。

我和阿仁都请了一晚上的假，大家就去了老大那变卖了所有东西但还没退的空房子里。每个人心里都不舒服，倒不是为了这一架的结果，老大走了，我们自然是会洗手不干，可这么多年都跟着他过来了，说分开，谁舍得？再说现在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像我和阿仁，明显就和别人在两个世界里，就算情义还在，这一分开，又怎么可能再走到一起？

有人买了啤酒，大家就席地而坐，边喝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阿仁退到我坐的角落里，坐下。

“你没事吧？”

“没有啊，”我转头看到他嘴角的淤青，伸过手去，“疼不疼？”

他一躲，我的手僵在半空，他迟疑了一下，拉过我的手在有伤的地方碰了碰，“也不是很疼，”继而展开我的手掌贴在他脸上，“真的一点也不会想我吗？”

我的眼睛仿佛被他温柔的目光灼伤了，大脑变得迷乱，心里面所有理智的坚持就这样土崩瓦解。原谅他吗？原谅他花心，原谅他不考虑我的感受，原谅他忘记我的生日和情人节？可是，我毕竟需要这样一个男孩在身边。眼睛极度酸疼，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我小心地问：“你真的会改吗？”

“我会，宝贝儿，别哭，我一定改！”他拉我倒在他怀里，“晓寒，我很想你。”

我在他的怀抱中睡着了。

4．背伤

我和阿仁的复合始终没有完全成功，我的心中一直不能确定很多事情，不和谐的因素太多，我们终将没有结果。

从老大那儿出来时，老大跟他说他要是对我不好，回来让兄弟们一起收拾他。我知道在大家看来阿仁一直欠我的。之后阿仁开始第二次追我，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我们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开始是不存在谁追谁这回事的。日子开始平静起来，他每天放学到班门口来接我，偶尔送饮料来，没有太亲密的言行。蓝烟总是说羡慕我，可这种他不问我不答的状态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有一天，阿仁托人送来一张纸条。我跑上楼给了他一把掌，然后跑回班，把纸条重重拍在小狼桌子上，说：“我很失望。”那是小狼的诗。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写诗是用来做交易，却更想不到以阿仁的个性会买情诗给我！这算件什么事？让我同时生两个人的气！

小狼默默看了我一会儿，很严肃地说：“寒姐，我没错。”

“那是我错了！？”全班回头，他低下头写作业，我摔了书。

换季的时候我的背伤复发了，也许是心情不好，加上那次打架的原因，这次发作得格外严重。我怀疑这伤会跟着我一辈子，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阿仁。挨那一棍时生不如死的疼痛已经在记忆中淡漠了，只是醒来时阿仁红着眼圈说我傻的样子，一直挥之不去。他几乎欠我一条命，可是我并不这样觉得，我为他做什么，绝不为他还我什么，只求对得起自己。而且，我除了疼，真的感受不到其它。

经济危机没钱买药，再疼也只能挺过去了反正不会永远这样疼下去。上课坐着比站着疼，所幸到最后一排站着，一上午站得两腿灌铅，突然很希望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的怀抱，可以依靠。记得以前每次旧伤发作，都是阿仁帮我买药，这一刻我在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或是做得太早了。

下午从座位里找书时掉出一包药，找了半天也没有字条之类的东西，不过也应该是阿仁吧，除了他谁还知道我该用什么药呢？晚自习决定请假回宿舍躺着，半路上碰到阿仁，点头笑了一下。

“干什么去？”

“回宿舍，背很疼。”

“你伤又犯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难道他不知道？我的伤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复发，他不记得吗？那这药又是谁买的呢？

“我帮你拿着吧，”他陪我走，接过药，“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吧。”也许“不好”这种话永远也不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那天，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啊，很疼吧？”我问得小心翼翼。

他笑了笑，抬手揉乱我的短发，“你这个脾气呀，我是习惯了，但是以后还是克制一点吧，要不然嫁不出去了！”

这是告别吗？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告别方式，我可以嫁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是他了。我知道这一次我再也追不回，是我亲手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也许阿仁就是我后背的伤，在看不到的地方隐隐作痛。

5．暧昧

这个春天来到的时候，阿仁拉起蓝烟的手，收敛起他的花心和粗心，开始认认真真恋爱。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我还是在一本和二本之间徘徊，半死不活的样子。小狼的成绩高得让人想吐血，年级第四，造成相当严重的贫富差距。

“情诗事件”之后，我和小狼冷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没事了，自然而然的。除了阿仁，我不可能再向谁低头认错，不再有人值得。每一天都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很开心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我知道阿仁他断掉了我的后路，不给我后悔的机会，他知道对蓝烟，我不忍心。也许我也应该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会更轻松吧。

本以为一切都该归于平静，偏偏在这时候收到短信，一个兄弟遇到麻烦了，上次那堆垃圾没守信用。我盯着那条短信想了一会儿，转发给阿仁，然后起身准备去请假。

小狼一把拉住我，“干什么去？”

“有个朋友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

他拉着我一路出去，任我在后面怎么挣也脱不开。“你为自己想想好不好？你高三了，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就是被人砍死了那是我乐意，关你什么事？”我甩开他转身就走。

他一把把我拉回去，“我在这儿哪你也别想去！”

“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答应过要娶你！”这时候他居然去提一个玩笑！

“滚！”我扬起巴掌，运足力气要打下去。

他没躲，闭起眼睛直直地站在那里，小声说：“别去行吗？寒姐。”

我的手僵在半空落不下去，感觉自己离崩溃只有一线距离，而阿仁的短信就在这个时候拿走了那一线，他说：“我有事走不开，你也别去。”难道大家不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吗？为什么今天就见死不救了呢？我转身往回跑，眼泪不可抑制地喷礴而出，肆意在脸上流淌开来，把手用力捂在嘴上，害怕听到自己哭泣的声音。老天，告诉我，是谁错了？

就这样压抑着流干眼泪，一点点调匀气息，却发现小狼的座位还是空的。怎么可能这么久？难道出了什么事？正想着，他从后门轻步进来，小心翼翼放在我桌角一包奶糖，什么也没说，坐下继续看书。我盯着那包奶糖看了半天，最终决定保持它的原状，不去碰。直到放学，它才被带回宿舍，有人问起哪里来的，随便敷衍了一下，再后来她们有没有吃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再也没见过。

之后我和小狼的对话就仅限于学习，每天装一副认真学习的好孩子样。有时候会突然想，小狼可不可能喜欢我，但又觉得没有意义，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谈何结果。

6．追不回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楼门口的倒计时牌也一天天少下去。有时觉得无依无傍不失为一种理想的状态，面对离别也不会伤感，多好！

当我开始穿短裤，倒计时牌的数字仅剩下个位时，整个年级变得混乱不堪，我遇到了阿仁。我们像内心坦然无话不说的老朋友那样打招呼、微笑，然后在操场上边走边聊。

我拍着他的肩膀问：“跟我们家烟烟怎么样？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她？她跟你不一样了！”他也是一脸开玩笑的表情，“她脾气比你坏多了，三天两头就吵架，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什么委屈都不愿意自己受，还特爱吃醋，一点错都不肯放过我。挺累的，但是也挺开心，心里面很踏实。”

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问题脱口而出：“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会恋爱的女孩子？”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却转而问：“你有没有恨过我？”

“恨？没有吧。不满意的事倒有过，一是买情诗送给我，二是不许我去救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什么个性你不知道吗？”

“那件事，一直想跟你解释。其实那次我也想去的，只是蓝烟她哭着求我不要去，我又担心你一个人去会出事。”

我劝自己相信他，但阿仁几时变成了为女朋友舍弃兄弟的人？又问及打算考哪里，我们都是没把握的人，蓝烟却铁定要上北大了。那会长久吗？我的话还没问出口，他已经回答：“过完这个暑假再说吧。”

分手时他说：“找个伴吧，你这样一个人我担心。那个叫郎天的男孩是不是喜欢你？其实那诗是他主动给我的，后来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是故意要拆散我们。”

“他？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适合我的。”

“晓寒，你该学着磨合，没有两个人能真正生活在一个世界里，如果你一直盯着那些不和谐的因素折磨自己，谁也给不了你幸福的。”

望着阿仁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突然发觉他变了很多。蓝烟一直都是聪明的女孩，可以教他长大，让他变得成熟。

高考结束以后，我回宿舍收拾东西，在角落里发现那包来历不明的药。空盒和没用完的全堆在一起，于是逐一拿出来检查，其中有一盒居然还没开封，打开，却意外掉出两个说明书。原来谜底一直离我这么近，只是很多的切合和误会让我错过了他。

“老婆：

因为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看到，所以就这样称呼了，心里有点毛，很软弱是吧？你快点好起来吧，我很担心。药是按高一时你提起的买的，不知记得对不对。

原谅我的那首诗，我以为你会开心。

小狼

ps：以后对自己好一点吧！”

我冲出去抓住楼道里一个同班的女生问：“郎天去哪了？你知道郎天在哪吗？”

“郎天？去英国了呀！你不知道他高考之前签证就下来了吗？应该还没走，但估计就这两天的事了。你跟他也不错，他没告诉你吗？”

我似乎是突然明白了，有些人，错过了，就不可能再有追回的机会。就像我们曾经一起打架一起喝酒的兄弟如今散落天涯，就像我和阿仁曾经相爱也曾经互相伤害的两个人，现在可以笑着让往事灰飞烟灭，就像小狼，因为知道没有结果而将热情压在心底，现在仍然害怕一个真正的离别。

青春就是这样一个飞逝的过程，有些人有些事，只能保留在记忆里，酝酿成一樽甜酒，一饮即醉。梦中我们在玩捉迷藏，蓝烟拉着我的手说：“印印，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我喜欢谁！”说完就藏起来不见了。阿仁喊着：“晓寒，来啊，我就在这里！”可我无论如何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然后小狼在背后叫我：“寒姐，别找了，他们都走了。”我回头，他的身影也迅速倒退。惊醒起来，满头是汗，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小狼，你是小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