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文：白马非马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跑了几次医院后，医生仍然无法确诊老妻的病因，但要求做一个诊断性手术。为此，我咨询了我最尊重的姐姐席夫人，她认为这个手术也是必须的，安慰我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到他们那里通常20分钟就可以搞定，而且也不会很痛苦。至于术后会如何，那要看检查结果。

经过席夫人的远程诊断，我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毕竟病人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到底不能放下心来。而且老妻生来胆小，本就总是朝坏的方向设想，自己吓唬自己，我因此必须在她面前表象的很超脱，偏偏有时候又被她误解为我的漠然。而我呢，又不想也不善于解释，总是相信所谓日久自明，老妻因此对我难免有些失望。再者，尽管是小手术，术后总需要人来照顾，而我与儿子已经定下四日飞福州的机票，改变势必让儿子很失望，也只好再一次亏欠老妻了，因此我心头确实有种愧疚感觉。

这些还不是让我感到最不舒爽的地方，最不堪忍受的是，老妻自从上次检查回来，总在嘀咕自己可能是大病，我力争说，你平时懂得爱惜身体，我呢，烟酒不离，有大病该是我的。老妻骂了我，不让我胡说八道。但老妻还是很忐忑，我讲道理：忧思可以兴国，抑郁足以亡身，她当然也明白这道理，就是无法解开心结。

当然，老妻也开玩笑，说是自己的身体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被我折磨的。我当然予以否认，反而指出她体重有90多到现在的水平，说明她跟了我是享福。但是，一起坐汽车的时候，我居高临下，居然发现老妻头顶处已是白多黑少，终于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这位黄脸婆，嫁我之初，确实也曾经非常动人的，也高挑而苗条，也杨柳细腰，也五官俊朗，也秀发如云，而今，整个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想到她每天也要和我一样承受超负荷的劳动，也在透支生命，我的内疚也就更深刻了一点。正是：想当初绿叶婆娑，自归郎后绿少黄多。。。。。。

接下来这几天，老妻开始操持着给我和儿子准备衣服和鞋子，看到儿子因为又是逛商场而不好好配合的时候，我破天荒地站在老妻一边，共同斥责儿子。实际上，我依然没有放假，所以，除了周末偶尔的休息，这采买都是在下班后进行的。最近我一直加班，回家后，儿子告诉我，老妻把阴面、阳面的阳台、窗户、门玻璃都进行了相当彻底的擦洗。说实话，我感到有些反常，我曾经表示过，今年继续雇佣钟点工的，老妻也没有表示反对。如今，她竟然身体力行地剥夺了别人可能的一天就业机会，一定并非初衷。

后来，在我一再追问下，老妻说，是怕万一查出点什么，自己以后就干不了什么了。转身面对那比当初安装上还干净的如同没有一样的玻璃，我的心头非常不是滋味，只好装作验收老妻的工作成果，好久才转过头来，非常严厉地斥责她，要干也应该等我回来一起干。老妻说，好吧，那晾衣服的工作交给你吧。我这才发现，老妻还洗了大堆的衣服。其实有洗衣机，自来水虽然涨价严重，仍在我可以消费的范围。但是，除非大件衣物，每次老妻都是受洗。目的就是节水节电，老妻说，那都是资源，是不可再生的，说是不愿意真的让自己最后看到的一滴水是自己的眼泪。

摩挲着老妻这两天来变的比上班时候更加粗糙的双手，我突然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说实话，我不相信老妻会有什么大病。但是，我确实意识到了老妻的不可替代。她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我生活中的伴侣，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这一生没有荒唐过，但这并不表示没有对老妻不起处，我的内疚感觉更加深刻起来。

北宋和平宰相晏殊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联名重天下，并将彪炳青史。其实，他还有另一首浣溪沙，词曰：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许多人把妻子比作家常便饭，看起来也不无道理，生猛海鲜我的胃口是无法享受的，家常便饭却一天也少不得。我却知道，老妻，是我今生的伴侣，我必须牵住她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