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空气也在周边逐渐变得寒冷。我冒着大雪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回过头，一路深深留下的脚印仍清晰可见。天黑了，但白雪折射的光线，使这个夜晚变得有些光亮。我拖着冰冷与颤抖的身体，继续坚定的行走。

——最终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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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是个孤儿，相依为命的人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婆婆。我与婆婆居住的地方是在深山里，一座矮小的木屋。孩童的时候，婆婆每月下山都会将我一并带上，伏在婆婆单薄的身体上，听婆婆嬉笑诉说集市里是如何的繁盛与现代。

七岁的时候，我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明白自己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是婆婆好心收养，并且辛苦将我拉扯长大。而我唯一值得依赖的人只有婆婆一个。生命里唯一至亲的人，是婆婆，我深刻铭记。

入学了，家中的负担更加沉重起来。我每日都需天黑时爬起床，步行穿越几十里的山路才能到达学校。生活在这里是个落后并且极度贫穷的山洼，但我仍不抱怨一切。我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婆婆，这多少使我倍加温暖。

曾经一段记忆是在一次放学后。天，下着大雨。我浑身湿淋淋在黑暗的山路里艰难的前行。亦不知何时慌乱起来，不慎坠入一个足够大足够深的地洞里。随后便传来婆婆呼喊的声音，辗转许久，被路过的一个山民搭救。婆婆感谢后，艰难地背起我，一步一步往深山里走去。

回到家中，婆婆的脸色极其苍白。深陷下去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凭借暗淡的火光，婆婆用热毛巾敷住我受伤的膝盖。然后不断询问还疼不疼，我只是摇头。蜷缩在厚实的大床上，望着婆婆瘦小的身躯仍在忙碌着。我将被子拉过头顶，眼泪大颗地落下。

在学校的日子里，我仍是刻苦学习。但我的成绩却仍不理想，这使我万分沮丧。班级里，那些女生，都拥有自己漂亮的新衣裳与新玩具。我便回去哭闹着需要换一身新衣裳，婆婆无奈，点头默许。我保持亢奋的心情一直期待着，而婆婆仍是不断找各种借口拖延。

直到一天，我对婆婆无礼的大吼道：婆婆根本不爱我，婆婆真是太讨厌了，太讨厌了。然后空腹抓起书包冲出了家门，身后我听到婆婆无奈的叹息声。眼泪在那一刻仍是坚决的奔流而出。

到了学校才知道是双休日，我抱着书包停留在铁门边。肚子继续忍受饥饿，思索一会儿，我转身往回去的路走，一路小跑。我必须跟婆婆道歉，我应该清楚加上我的学费已经使这个不再富裕的家变得更加不景气，而我仍是取不到优异的成绩来回报婆婆。如此的不懂事，并且还十分任性地学会了如何的去攀比。

当我气喘吁吁地推开木门时，发现婆婆已经不在屋中。在后山里呼喊了婆婆半天，也不见婆婆的踪影。打听之后，徐家奶奶告诉我，这些日子婆婆每天都会在山头上捡柴。然后下山去集市卖，已经持续好些天了。婆婆这样做，只是为了给我卖一件新的衣裳过年，婆婆一直都在尽力满足我所需。而我为何要如此说讨厌婆婆？！

回到矮小的木屋里，动手收拾有些凌乱的家。将家中彻头彻尾的清理了一番，煮好了几样简单的饭菜耐心等婆婆回家。

天逐渐黑了，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我不免担心起来。我穿好雨衣，准备下山去寻找婆婆。此时，几个另一村的山民抬着奶奶僵硬的身体冲进了屋中。他们将婆婆安置在床上，然后他们告诉我，婆婆摔到山谷里，发现的时候恐怕是已经不行了。

我猛的跪下身，拉住其中一位山民不断请求他们能找医生来救婆婆。然后慌乱地磕头。一下又一下，无比沉重。他们拉起我，闷嗯了一声，转身又冲进了雨中。嘱咐我照顾好婆婆，现在就下山去找医院来，抗也会将医生抗来。

我摸干眼泪，回到婆婆的身边。婆婆微微张着嘴，细弱的呼吸声在我耳边轻响。我伏在婆婆胸口上恐惧地哭泣，我唯一至亲的婆婆啊。

婆婆突然睁开眼，骨干斑驳的手轻轻抚摩我的头。婆婆的眼泪流了下来，抱歉的说，不能为小云卖一件新衣裳，是婆婆没用，婆婆没用。是该让小云讨厌。我极力地摇头，喉咙里却似满了东西，无法说出一个字。

婆婆最终还是死了，很多人说婆婆最后能缓过气说几句话，一定是回光返照了。而有些注定了，婆婆这一生都是苦命女人。心地善良，守了一辈子的寡，晚年的时候还收养了我。我好心的婆婆，坎坷的一生，这让我哪什么来偿还您对我的恩情？

长跪在婆婆的坟前，我流不出一滴泪。最后的最后，我仍没有好好跟婆婆说，我是那么爱婆婆，我至亲至爱的婆婆……

婆婆的死，我明白我逃脱不了罪责。若不是我，婆婆也绝不会坠入山谷，我是害死婆婆的凶手。这一生我势必活在自责与痛苦之中。婆婆，若在天有灵，请一定要听到我的祷告与忏悔。

……

（二）

婆婆死后那些日子，我落魄成孤苦的一人。最终思考后，我带着婆婆的遗像，冒着大雪连夜离开了深山。我花了一夜的时间，回到县城里。望着车来车往的路面，内心流离失所。

在空旷明亮的地铁呆了一整夜，观看那些陌生的脸孔，我无助。亦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步，该怎样走？

接下来，我遇见了一个叫明志的男人。他好心地递给我一张名片。他是一名摄影师。他认为我十分有明星气质，只要好好包装一下。我不发一言，他仍是滔滔不绝地诉说。

我问，可以吃饱饭吗？

他说，他可以给我丰富的物质生活。远远超过我所想的。

我望了他一眼，他期盼的想要等到我的答复。我不知如何抉择，我抱紧婆婆的遗像，可婆婆似乎没有给我答案，亦是让我自己做出每一步的选择。

我摇了摇头拒绝，然后抱着婆婆的遗像飞快地跑开。在公用的厕所里，我感到口渴的厉害，望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我犹豫后，还是俯下头。周围，我察觉出那些身着光鲜亮丽的女人，她们用厌恶嫌弃的眼光望着我，然后匆匆避瘟疫似的逃离。

我感到可耻的自尊心在作祟，继续忍受来自身体与灵魂的愤怒。我回到地铁，那名男子仍在那里。他微笑地望着我，我擦了擦嘴，坐在椅子上仍是不发一言。

深夜的地铁，仍是明亮，陆陆续续出现一些行乞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拉着冗长的二胡，目无表情。

我的腹部越发难受，明志递给我一份面包，我迟疑着不敢接过来。他拿起我的手，郑重地将面包放在我手心。我拆开面包，先着谨慎小口地咬了一下，最后流着泪大口大口狼吞虎咽。鲜甜的面包与眼泪夹杂在一起，我第一次尝试到苦涩中的甘甜。

明志搂过我的肩，我小心地靠在他身上，闻着他有些清香的大衣。或许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是与婆婆一样善心对待我的人。他擦了擦我有些脏的脸庞，告诉我，不哭。

离开了地铁，任由明志拉着上了一辆车。他一再承诺会让我如何地荣耀与光鲜，对于这一切我丝毫不在意，我只想能吃饱饭，就这样如此简单。

到了明志的大房子里，这让我十分羡慕。回想曾经居住的矮木屋，无限感叹。明志安排我一个房间，然后拿干净的衣服让我进入浴室洗澡，并教会我如何使用。我抱紧衣服站在巨大的镜子前，第一次如此仔细打量自己。有些粗糙稚气的脸、凌乱的头发、干燥的嘴唇。远不如那些都市里繁华的女子。

脱光衣服，泡在温暖的水中，闭上眼。整个世界好象只有现在宁静。婆婆，我想婆婆一定在天有灵，保佑我平安无事。

当我睁开眼时，我不知道明志何时进入。我惊吓地望着他，也叫不出。他说，他如此帮助我，我必须拿什么来回报。我要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如此便宜的事，我哀伤无助。十六岁，我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贞操。被一个叫明志的男人一夜间疯狂夺走。这对我而言实在像一场噩梦。

……

（三）

性奴，我成了这样一个代名词。我被迫如奴隶一样卑微地生活。过着黑暗无耻的日子，度日如年的重复着。

尝试过几次逃跑，最终还是无家归重新过这种出卖肉体与灵魂的生活。而婆婆的遗像我仍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似乎已经忘记有多少次对着婆婆的面流了多少次泪。

深夜，明志带着一个女人回来，在隔壁的房间里激情缠绵。我在黑暗里无动于衷，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如此会城府地攻入幽灵般内心的世界。我败给这样一个男人，逃不过拥有一丝短暂的温暖就便需要付出如今惨痛的代价。

我亦不知我需要上演多少次疼痛的画面，遇见多少次支离破碎的心情。就这样麻木不仁忧伤的存活着。这样绝望，这样悲伤，这样无助，我思考我活着的代价究竟需要付出多少。

那一夜，第一次自杀不遂后，明志开始变本加厉。我被带到地铁附近一家夜总会。这个男人裂着嘴说，只要我为他赚足了钱便可以自由离去，他绝不会阻拦，我完全可以过一切我所需要的生活。而这个工作我的职称叫“小姐”，竟是那种低人一等的妓女。

我无法想象若婆婆知道这一切，还会深爱如今这个小云，我只是这样恬不知耻苟且活着。接待那些陌生寻欢作乐的男人，一次一次摧毁肉体的价值。

一个嫖客他这样说，你应该去干点别的？我笑了笑，那么若他对每一个妓女都这样劝告，男人或许再也无法找女人风流了。所以，这是否该收敛这些虚伪的面具，这毫无意义。

三年内，我用肉体赚足的钱，全部入了明志这个男人的口袋。他开始尝试吸毒，贩卖，赌博。我告诉他，我该离开了。他点头。淋浴时，他再次破门而入。眯着眼，对着我赤luo的身体嬉笑。我的身体其实他早已玩够，我仍无动于衷的继续自己的动作。他的手欺了上来，邪恶的笑容使我恐惧。

我的双手双脚被强行捆绑住，我瞧见明志拿着针管逼近，然后毫不犹豫地注射进我的体内。我感觉身体突然舒畅无比，甚至面对他，都似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

我仍逃脱不了，在决定离开的那刻，我仍留了下来。我全身突然开始痉挛，一种席卷而来的痛苦覆盖了我。不断挣扎且使我痛不欲生。明志走到我身边再次向我手臂上注射了一针，瞬间，一种莫名的快感又一次占满了我的思想。我明白那刻，我已染上毒品。

只有不断完成明志过分的要求才能换取那些供自己毒瘾发作时的毒品，与此同时，我一并染上了梅毒。我无能为力。继续这样无始终的摧毁灵魂，比死亡更恐惧的疼痛。就那样猛烈的撞击我早已不堪一击的肉体。

……

（四）

婆婆去世的五周年，这个值得回味的记忆。明志终于被警方抓捕，最后叛无期徒刑。我终于逃离了。亲爱的婆婆，我终于逃离了。只是，我好象是带着一身的肮脏逃离了。

当日，我抱着婆婆的遗像坐车赶回深山里。我需要去忌拜一下婆婆。这么多年，我成长如今弥漫那样深的疼痛与绝望的灰色。这使我如此怀念过去简单而又贫困的生活。

生活？我绝望的感叹，一片灰暗。我无法独立的宣誓，我的生活是在煎熬中腐烂。

下雪了，白色继续覆盖我冰冷的身体。我艰难地行走在山路里，身体也开始逐渐在虚脱。嘴唇也显得十分干燥，体内如万蚁在腐噬。我知道毒瘾在发作，可这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赶到婆婆安葬的坟前叩拜。

继续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踩在清脆的白雪中，烙下深深的脚印。额头上的虚汗仍是不断流淌。亲爱的婆婆，请一定要保佑我支撑下去。

婆婆的坟前已经堆满了厚厚的雪，我抚摩着墓碑，重重跪下。额头一下一下撞击地面，一声一声呼唤婆婆。在这座空旷的深山内，这样的夜没有丝毫声响。我将脸贴在刺骨突兀的坟土上，闭上眼，眼泪滚落出来。小声的抽泣直至最后的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瞬间，我突然感受到婆婆慈祥的抚摩我的脸。然后带着微笑告诉我，我的小乖乖，已经回到婆婆身边来了，快相信吧，这一切痛苦都过去了！

终于平静下来，我含着最后一滴泪缓慢地闭上眼。

天，好象在这个时候也逐渐亮了起来……

本文已被编辑[寂寞的阴天]于2007-1-31　23:27:59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