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最后一别liyouqun

发表于-2007年01月31日 下午3:51评论-0条

最后一别

那年暑假,因了生计关系,跟着乡建筑队做小工。对于体健身壮的我,干惯了脑力劳动,换换口味,尝尝别口菜的滋味,也是我惯来的夙愿。

我所干的活路是建桥。工地距我村很近,约二里之遥。午饭是回家吃的。吃了饭骑车或者徒步去工地,只要抓抓紧,麻利的,干活是晚不了的。记得父亲出事的那天上午,回家后,汤水未下的,忙着担了挑粪去了菜园地,毕竟快二伏了吗,该到了种菜的季节了。送毕甚觉时间不早了,没顾得到父亲哪里坐座,草草吃了点便餐,骑车飞快的赶活路去了。幸好没晚了,刚赶上点名。

我分管推小车的。别人和好水泥,我去铲上,推起小车运到石匠那边去。活路不十分的辛苦,但一刻老不闲。

这当儿,正是中伏前后的闷热季节,又加上午后一二点钟的光景,阳光火辣辣的。强烈的阳光,逼的人眼似睁非睁。空气里满含着层层晕圈,用眼观之,又极像星光点点。空气里一丝风也不起。四野很寂静,偶尔传来当当的石匠无力地敲打石块声音,打破了四野的寂寥。毕竟是伏天,干了一会,油汗满面,周身粘糊糊的透湿,使人平添气闷,难受无比。真盼望风老婆子撒点恩惠,轻挥神臂,哪怕煽出一丝细弱的风,扫一下闷热的空气,也就阿弥陀佛了。但风老婆子不够意思,一点儿不开恩,兀自躲到遥远的天际那边去了。

我正热的难受,心中像压了块铅。汗从毛细血官滋滋的向外涌。拦肩搭在脖子上的手巾,擦一遍,拧拧汗水,再搭在脖子上,继续进行着机械的劳作。我刚撂下铁车,准备向里喂水泥。我的堂叔开着拖拉机从家里来。他是给工地上拉石子的。看到我,停下车,用粗糙的右手,自上而下抹了把黑油油的脸说:“老大,快回家看看吧,你父亲病得厉害!”我向车里喂水泥的手停下来,心暗自忖道:上午回家虽没见到父亲,但昨天下午我见到了,父亲好好的。也许堂叔哄我,他可是有名的哄人鬼。于是我说:“不可能的事!如有病,上午回家怎么没告诉我。”说完拿眼飘了以下堂叔,期望从他的脸上,显出哄人的破绽。但见堂叔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瞪起他那不大的小眼睛正色地说:“你干活,我吃饱了撑的哄你?快回家看看吧。”一点没有历来油腔滑调的骗人的迹象。我的心冷了以下。不管是真是假,我须回家望望。

我放下手中的活路,简单的和工头交代了以下,骑上自行车飞快的往家赶。在路上我想,但愿堂叔对我开了个玩笑,我也不上气。走出去很远,我一边走,一边回转头来望望。若是堂叔哄我,有意捉弄我,他会喊住我的,我还期盼着。旋即我的想法,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我铁了心,知道事情不妙,于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也许父亲得的临时急症。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到得村庄一打听,说父亲在水库里洗澡淹了下,现在正抢救呢。也许够戗了。我顿觉两眼发花,脸前冒金星,汗珠子和眼泪从脸上掉下来,摔成八掰儿;两腿发软,好象灌了铅,又像踏在粘地里,拔脚非常吃力;大脑轰轰的,嗡嗡的,好像没了知觉。好不容易歪歪拽拽的到了水库。只觉全身,微软的像剔了骨头架子散了。

对于眼前这残酷的事实,我能相信吗?!我父亲可是很好水的。小时侯我的父亲,常和我到水库里洗澡。我依稀记得,洗澡时父亲先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用他那粗糙的手掌,轻轻地在我的全身上揉搓。愈搓愈热,愈搓愈发红。我身上的灰道子,在父亲的劳作下,终于一绺一绺地滚下来。把我洗的差不多了,父亲再脱下衣服,叫我趴在他那宽厚的脊梁上,两手搂住他的脖子,由父亲背着慢慢的潜入水里。父亲两手来回地拨着水,两腿用力不停地打着扑腾,水花都腾起老高呢。我的身体,也随着父亲的身体的浮沉而浮沉,那兴致和感觉就不用提了。可现在父亲怎么就淹了呢?我能相信吗?

我擦了一把急汗模糊的脸,寻声望去。水库边的一角处,很多人都站在那里。有的给父亲压肚子,有的用手捏住鼻子,把嘴放到父亲的嘴上吸气。个个神色异然。我知道父亲完了!禁不住的扑到父亲的身上,眼泪刷刷的流下来!父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脸色蜡黄,嘴唇上还有白色的水沫。像睡熟了似的。乌黑的头发根根直立,象征着父亲一生的耿直!这就是生我养我的父亲;这就是昨天还给我豆荚菜,事隔不到二十四小时便撂下我,仓促走了的父亲;这就是再也不能管我,再也不能和我说话的可爱的父亲;这就是我还没来得及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竟然仓促走了的父亲!------我泪眼模糊,不能自制,爬到父亲身上大喊大叫,但父亲永远不能回答我了。最后人们把我用劲拉开,由几个人把父亲抬回了家,入了敛。

万没想到,那天下午和父亲的会面,竟是最后的一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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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好运气点评:

水火无情,再好的水性也要注意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