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取良材,
老君炉内炼金丹。
一朝恶风穷扇尽,
百年修行全化完。
----------王重阳
老君的话最终还是应验了。
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他对我所表示的担忧,我认为我可以控制好我自己,我也的确做到了,克制了五十余年,但很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我输了。
一直以来,我都渴望成为像老君那样上千年来都唯善而行终于位列仙班的妖怪,当然,这种梦想是在我遇到老君以后。
遇到老君的时候,我已经过了一百二十八年的混沌岁月了。
在这段对我而言同样漫长的日子里,所有认识我的或我认识的妖、鬼、人、精、怪都一致地说我杀气很重。的确,我在这天地中生成了以后就是这副德行。我不是普通的山精水怪,更不是“猿猴月”里由人变出来的杂种,我--------是战场上无数积尸骸骨的惨怨愤恨之气凝结而成的“噬猃”,我们这一族妖物的如此生成方式就决定了我在出生到遇见老君以前的一百二十八年里的职业,一种可以在日游神、夜游神的管制下“合法”地存在于人间的职业:从光绪年间的从五品团练到民国的海卫按查巡检,从北洋的虎头营校尉到奉系的步兵班长。以杀戮为生的我全要依赖死人的散魄和啃吃尸体充实力量,来保证自己形神不灭。
能够得见老君也是在这样一个用肉体和鲜血为以后的人类历史铺平道路的年代,一个对我来说很普通的日子里。
那天,我奉命和我的人类战友们追杀敌人的残余,那是场司空见惯的屠杀,当时虽然下着瓢泼的大雨,但仍然没有清理掉我一路残忍的暴虐,沿途都是某些你可以叫得上名字的人类的某些器官,雨中的我们都很疯狂,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疯狂地逃,而我疯狂地杀。我以我超乎人类的力量把战友们甩得远远地,独自享受着屠戮的快乐。就在这时,老君出现了。
“你是我看见的杀气最重的妖怪”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从他镇定的神态和阻止我进食的轻而易举的手段使我下意识地对他比较恭敬,但是当我得知眼前的老人竟是传说中的“老君”时,取而代之的就只有震撼和敬畏了。确实,老君是我们妖怪中的神话,一个似乎永不破灭的神话,这个神话的存在驱使很多各式各样的妖怪学着他那样子来修行,虽然成功者寥寥,可他依旧是神话,只有用“高不可攀”作为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败。
老君并没有太多地责备我,因为多年的道行让他一眼就看出面前的是个不得不如此生存的“噬猃”,他只用和蔼而慈祥的话语春风般柔和得教导我到底该怎么样去修行,用何种的方式来达到他那样的境界。在那一刻,我很感动。感动的不光是他长者般的关怀,或者说是以他那样尊贵崇高的地位来对我这样一个众生眼中的血魔一样的妖物如此费心,而是。。。。而是他令我有一种被人疼爱的感觉,他。。。。像极了我无数次梦中渴望能见到的父亲,虽然我比谁都明白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都不过是一大堆的死尸而已。
老君走后,我决心按照他说的去做,去尝试着一种新的生活。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实在不想辜负他对我的期望和他最后留给我的话:“小兄弟,我等着在昆仑山见到你啊。。。。”我也同样地期待着这一天。
在随后的几十载中,我的确是努力,而且是非常努力地克服着自己的邪恶的需求,那段日子又恰好是我生活的这块土地上最黑暗残暴的日子,真不知道我整天地面对着那么多“文攻武卫”和“阶级斗争”后遗留下来的众多让我垂涎的“美味”是如何熬过来的,难受极了!我现在还在问我自己,你是怎么约束自己而不去做那些最“正常”不过的事的?天知道!
时间在我身边固执地离开,头也不回,我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地发生变化,让我觉察不出,等发现了才感到意外,这些就像你所爱的人悄悄的背着你偷情你却不知道,然后她再突然地告诉你她有了她的爱人,还是大着肚子和你说的。实在让你一时无法接受。
当我意识到我实在是必须以一个“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时候,以往的村子仿佛都被从记忆里抹去了,我处在一个塞满了很多很多人多得我都感到有些窒息的人类叫做“城市”的大“村落”里。在这个“村子”里,人类有人类的生活方式,妖怪也有妖怪的生活方式,很多妖怪也坚持着以前的快意恩仇,以前的率性妄为,以至于隔三差五地我就能看到因为太随便取食而被人类通缉的同类,每当我看到他们的嚣张跋扈就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来对待,真肤浅!没有什么出息,看看我,我就是比你们与众不同,因为我有我自己的理想,当然,也有很多的同类和我一样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着。这也不排除当中某些实在是无可奈何的妖怪-------他们力量太小了,小到还不足以和人类对抗。不过,“耗鼠”是个例外,他和我有着同样的理想。
见到耗鼠也是个很偶然的机会,当时我正漫无目的的在城市的大街上游走找寻一个混迹人间的借口,一个新的职业。在这之前我也有过很多和以前不同的职业,与杀伐和死亡无关的职业,但都是做不长久,我很困惑,真有点不想干了。但老君说过,我必须在人世间尽量地接触人类才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修成正果的途径,所以,我还是咬着牙拼命地找。老君的话总是对的,至少我这么想。果然,在一个人流熙熙攘攘的菜市场,我意外地发现了“耗鼠”,真的很意外,在我的印象里,能在人类的城市中以这样一种平和安静的方式生存下来的除了“山魈”,“罔羊”那样的素食温和的妖怪以外,大多数如我一般的妖精很难作到,“耗鼠”虽然也是法力较弱的妖怪但他居然可以安得下心来卖菜还是让我大吃一惊。于是,我打算向他问问关于我未来定向的事。
刚看到我时真是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我这个不速之客喜欢拿他作为闲暇时的零食,吓得手里的秤杆都掉到了地上,嘴里另外伴随着和声“哇~!”
他的动静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人群中混杂着的同类们也随即警惕地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并给自己迅速规划出逃生的路线。
他在我足够的有点过分的耐心解说下刚开始真不相信我的意图,坚持认为这又是“噬猃”惯用的伎俩:把对方捉弄够了以后再下手。不过,我诚恳的语气和他绝望的“您看着办吧”的态度使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当他确信我不过是想咨询有关我以后的职业时,死里逃生的感激让他一再地向我保证:卖菜最适合我。并且殷勤地不厌其烦地对我解说所有关于卖菜的基本常识,如不要把青菜当成萝卜,不要把茄子误解为黄瓜和半斤其实就是八两等等。在进行了简单而又丰富的农业蔬菜计算等讲解后,我,一个在人和妖精眼里与魔鬼无异的“噬猃”短暂而坎坷的卖菜生涯开始了。
货源方面有“耗鼠”的担保我很放心,开头两天,隔壁和楼上的几个妖怪也尽可能地帮助我,“麓羚”帮我把乱七八糟的蔬菜分类后小心翼翼又痛苦万分地对转眼就忘了这红红绿绿一堆到底是什么的我说着它们的名字,“巽辰乌”把秤杆和帐本计算器暂时(其实是永远地)“借”给我使用,还有“峤犀”老实地呆在旁边等侯我的差遣--------我分明看到他结实雄壮的身躯随着我眼光不经意的扫射而颤抖。还有其它几个胆小的家伙躲在远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情景。看来它们对我还是不太放心,也难怪,谁让我这一族的妖怪实在有些恶名昭彰了点。
随着相处的日子慢慢长了,大家也就逐渐开始了解了我的脾气,当他们听说我见过老君还受过他的指点后,几乎把我当成偶像一样敬仰,这让我很受用。而且有了我,它们的日子也好过了点,不必担心外面的大妖怪再来对它们构成什么严重的骚扰和祸害,自从我到了这里以后,为了方便我的修行,方圆几里内,什么“共工鳊”、“司豺”等被我礼貌地赶走了。我需要稳定的环境。我也时常跟他们说起老君,他的外貌,他的衣着和他令我不忘的殷切教导,在我的感召下,他们异口同声(也带有讨好)地表示:一定要认真坚决地贯彻执行老君的伟大指示,做一个有益于人类、更有益于自己的好妖怪,一起坚定地向修仙得道的方向迈进。
我原以为我会这样一直完成自己的理想,因此常常耻笑其它妖怪半途而废的懒惰和它们脆弱的意志,但是,接着连续发生的事改变了我的想法,也改变了我的道路。。。。。。
我的菜摊正式营业以后买卖一直比较好,这除了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所边式的格外眷顾,也是因为其他(不包括人类)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妖怪们的刻意推让和照顾,每天我都可以赚到不少钱,虽然在人类看来,“钱”是可以用来描绘他们各自美好人生画卷的唯一工具,但对于我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我不需要吃,也不需要喝,我的生命是依靠日月灵光来维系的,尽管从我这个天生的血腥妖怪的角度分析,的确是不很舒服也不太适应,但幸好有着信念的支撑。再说这些钱也不愁花不掉,别忘了我身边的这些妖怪朋友们,他们虽然绝大多数是吃素的,但论到花钱消费,可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我们彼此都在过着这种很快乐很和谐的生活,无庸质疑,大家都是好妖怪,都是完全可能而且最有可能达到老君所说的境界。我们也在努力地向着各自心中的“境界”前进,但是,某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事和人残酷地击碎了我们,尤其是我的“境界”。
“昆哥,我们。。。。还是走吧,该到哪去到哪去,别在这儿待了。”“耗鼠”哽咽着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妖怪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早上,我和“耗鼠”、“麓羚”他们把早早就准备好了的蔬菜用板车拉到菜市场门口,天才微微亮一点,我们喜欢这个时候来,有时间聊些闲天,要不等会卖菜的时候就没那么多机会聊了。真到卖菜的时候,很多心思都要放在摊子上,你得承认偷盗是人类的传统,我们是妖怪没错,但除非先天就是脑袋有几只眼睛,否则还是别指望在繁忙的时候抓住浑水摸鱼的人。
“你们就是这里的摊主啊?”两个穿着制服的男女走到我们跟前。
“是啊。”“麓羚”小心地说,他们这些在城市里时间长了的妖怪和人类一样对制服很敏感,回答也多半简练。“交费!”男的冷冷地说。“交什么费?”“进场费!什么费?!”男的很不耐烦,好象他多说一句会死。“进场费?什么进场费?该交的都交过了啊。”“耗鼠”跟着说。“你知道什么啊!这是新的规定,每个摊主从今天起必须交进场费,不然不准进去卖菜!”女的看男的有些憋着气在,就替他说道。“哦!知道了。多少钱?”“按你们每人每车卖的菜来算,一斤一块钱!”“一斤一块钱?”我们很吃惊,对钱再不计较也知道这是笔不小的数目,“每天都要交吗”“麓羚”怯怯地问,他是最老实的一个。“废什么话!当然是每天交!你进一次就得交一次!”那男人似乎对他特别的“关照”,老是冲他大声说话,大概是看他长得也最憨厚吧。
好吧,交就交吧。我们翻翻口袋,他们俩是没有多少了,终究和我不同,他们要吃东西的,我就代他们给了,接了钱,男的数数,才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把菜市的门打开放我们进去了。进了市场我们把摊子摆上就又聚在了一起聊天,渐渐地进来的人也多了,把门的男女也叫来了几个穿着相同制服的人帮着收钱,没办法,人太多了,收不过来了。也有人对苛刻的费用表示异议,但最终架不住他们的呵斥般的“解说”无奈地交钱了事。
人们进场以后脸色也统一地难看,和场外收费的人脸保持协调。包括同样以钱来换取食物的妖怪们,看到我们三个后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随后不住地抱怨。“麓羚”和“耗鼠”也是很不满。我倒无所谓,继续卖我的菜。
不过中午“巽辰乌”蹿来蹿去地和大家唧咕,“耗鼠”告诉我,他刚打听过,市场根本没收什么“进场费”,而是某个和菜市场有点“挂钩”的单位收的。
。。。。。。
又是一个清晨,我们照例交了钱后进去摆摊,“耗鼠”一边摆一边唠叨:“这样下去可怎么过啊,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他也不像我,别看他个头小,可迟到额挺多,虽说对吃的不挑剔,眼前摆的就是吃的,可他也不喜欢总是吃蔬菜。“妈*!一天下来,赚得还没交得多!”这样抱怨的不止他一个,很多人都在抱怨,已经有人不在这里卖菜转到了别的地方,还有的干脆到路边摆起了“野摊”,可别的地方就不像这里吗?去摆野摊还会被那帮“市容”“城管”像撵贼一样到处撵,抓到了还要全部没收,何必呢!我暗笑。不去管他的嘀咕了,反正我摆摊卖菜只是为了修道。“大墩呢?”我是指“峤犀”他也走了?“大墩回乡下了。”“耗鼠”头也不抬地说。“回乡下了?”“是啊,听说他老爹给他捎了个口信,说是他们那儿也呆不下去了,人要把他们的山林圈起来改成木材加工专用林。”“木材?。。。加工?。。。”我一愣。“就是把他们的地方变成筷子,据说还是一次性的筷子卖到国外去。这不,大墩接到信就走了,临走叫我接了他的摊,说他不回来了,他准备和他老爹那一大家子投奔他老舅去。”“哦!知道了。”呵呵,“峤犀”就是闷得很,走也不打个招呼。
“喂!老板!”几个打扮得一看就明白不是玩意的玩意晃晃悠悠得走到我面前。“你好,买菜啊?你随便看看。”“不忙,菜是要买的。不过先要收钱。”为首的染金毛的小子说。收钱?又要收钱?我看着他们犯疑,他们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公家”的人。“收哪门子钱?”“嘿!你他妈装什么洋蒜啊?告诉你们,以后这场子哥几个给你们看着了!保护你们,懂吗?!这么辛苦你们还不孝敬哥们几个茶钱?”如果不是穿的衣服不对,我真怀疑他们和门口收进场费的人是兄弟。“这里的钱都是市场管理收的,你们凭什么收钱?”“啊?”金毛很讶异我的执迷不悟和胆大,竟敢和他顶嘴。“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从他的手掌和我的脸颊的亲密接触中奏响。“你妈了个巴子的土鳖!不开窍是怎么着?交不交?!”他盯着我转着手腕,身后的几个跟班也摆出动手的架势。
说实在的当时我很惊讶,远甚于愤怒,自打出生到现在我还从未被打过耳光,如今打我的居然还是个人,还是个不像人的人?!一时间我两眼精光湛射,一下冲到和他脸贴脸的距离正欲动手,忽然身子被人死死地抱住。回头一看是低着脑袋紧紧拦腰抱着我,一面还冲抄起板凳的“耗鼠”大喊:“都别动手!都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去你的!”金毛旁边的驴脸小子一脚把“耗鼠”踹倒,猝然受创的“耗鼠”锫地不起,“一群*子养的土鳖!不教训你们还真不知道厉害了是吧?!兄弟们,给我砸!”金毛吆喝着手下的人渣亮出准备好的家伙,跳到我们的摊子上
叮哐一阵猛翻。“杨子,放开我!”我用力掰着他的手,“昆哥,不要冲动!不要!千万不要动手!”像他这样的低弱妖怪最应该了解我一旦出手事情恐无善了,况且他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忙对金毛等叫道:“各位大哥!各位大哥。。。。别砸了!。。有话慢慢说。。。我们给钱就是了,别砸了。。。哎。。。我的西红柿。。。!”此时周围聚集着层层的人群,看着发生的丑恶都表示出敢怒不敢言的一贯态度,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虽然以他们的人数如果出动足以把金毛狂揍上百遍。
“停下!”金毛看到终于有人表态了才喝令住了手下,“怎么?开窍了?”他含笑看着我们。“这位大哥,您到底要收多少钱?”为了谨慎,“麓羚”始终拦在我前面跟他说话。“不多,一个月三百,一人三百,懂吗?会算帐吗?”“懂了。”他忙不迭地回答,巴不得给了钱好让这帮凶神消失,慌着从钱箱里掏出我们三个的钱来,金毛不等他数一把抢了过来。“你个傻b数个屁啊!都拿来,我们哥几个因为你们劳师动众地,还伤了筋骨,多出来的是医药费!***的。。。”我在旁边几乎要爆炸了,亏得“麓羚”暗自与金毛赔话还死命抓住我已露出利爪的手。“再有。。。”金毛满意地点着钞票“以后节假日要多加一百,听见了吗?算兄弟们为你们操劳的加班费。”“是!是!”“麓羚”唯唯诺诺。“走了走了,到别地儿再要去。”金毛一说,那两个把刀架在“耗鼠”脖子上的人撤下了凶器,一直在我后面捏着斧子的光头也收起了帮凶,他带着几个人继续转悠到别的摊子去了。临了瞪了我一眼“*货!”得意而去。“还不松手?!”“耗鼠”一下拉开“麓羚”,“真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妖怪。”“老楚,别说了。”我兀自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心里一肚子火。“昆哥,楚哥,咱们既然在这地界上活有时候就得受点委屈啊。。。。”见我们不理他,他叫起撞天屈来:“我有什么法子啊,大家都要修行又不能惹事,那你让我怎么做?你们说遇到这种事该怎么。。。。”“行了!闭上你的嘴!”“耗鼠”没好气地甩了一句,也摸着自己渗出点血的脖子。“那。。。那我们又不能像那些大妖怪那样随着性子来!你说说看,你要我如何做?!我。。。。”他几乎快哭出来了。“好了!”我沉闷着嗓子,“别再说了。该干嘛干嘛。”他这才不敢说话,抹着眼睛摸摸地和我们一起收拾散落一地被踩得稀烂的“菜”。。。。。。
金毛他们还在收钱,别人看到我们的“例子”不敢不交,都乖乖地满足了他的邪恶。这些人边收还边拿,而且对年轻耐看些的女子动手动脚的,卖干货的“靖雀”硬让他们吃了豆腐还忍气吞声地,概因早就看到了我们,还有我的忍让。。。。。。
我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交了那么多钱以后仍然要受到他们的骚扰,流氓找我们,市场管理部门也隔三差五地以各种名义要钱,市场里的人又少了许多,勉强留下来的也都整天愁云惨雾的,卖菜的妖怪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我和“耗鼠”还有“麓羚”了。“旃獒”离开市场时我去送他,毕竟能有和我一样甘愿放弃自己的凶性潜心修道的妖怪不多了,他还是我教导他改变的,不过现在他对我说他很后悔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他打算重新恢复以前的野蛮,他还说反正都是活,不奢望什么成仙了。。。。。。
不行!这样也不是办法。我想。晚上收摊时和他们商量了一下,既然我们不好随便动手,那就报警吧,让人类来对付人类。他们一听,也都赞成这样做,这比自己动手搞不好还要受到日游、夜游二神的注意好多了。
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报警,这样万一以后他们要是报复也只会冲我一个来,不会牵连大家。去派出所的路上,我思考了很久,我真希望人渣们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到那时或许一些都会重新好起来的,又会有很多的妖怪和我一起伴随着我修行。不管目前如何糟糕,我还是比较乐观的。。。。。。
上午,在派出所里接待我的警察在听了我的叙述后所表现出的异样神情让我感到一丝不祥,果然,听完了我的话后他指派另一个看杂志的警察来给我做笔录,自己却假意地忙了一阵子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给我做笔录的警察态度也很不好,东一句西一句地问我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一会儿老警察回来了,他进门就和小警察附耳说了几句,然后冲我要身份证。我哪来的身份证,虽然曾经想过要做一个假的,不过嫌不习惯还是没做了。这下他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本来还算一般的脸色就变了,不再和我罗嗦就把我先“请”到所里的“拘留室”里让我先交代我自己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他们说的我都听不明白。一会说我是不是没办暂住证的外地人,一会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劣迹,最后干脆就怀疑我是不是通缉的逃犯!我一脑袋的好笑和莫名其妙。不过他们可丝毫没有和我开玩笑的意思。见问不出什么,就把我单独留在了拘留室里,各自回办公室开始看书的看书,上网的上网,只扔下我傻乎乎地坐着,坐到了天亮。。。。。。
我在派出所里毫无道理地蹲了一天,整一天,在这一天里,他们偶尔想起来就给我扔块面包,随后就又不管我了,我每次问他们为什么要关我,得到的只有不屑的冷眼。无奈,只得躺在两把椅子搭成的“床”上悬空睡着----------他们要是看到又该怀疑我是不是马戏团的了。
晚上,我终于被放出来了,那还是“耗鼠”一遍遍地来要人无果后在“暗示”下“懂事”地塞了点钱过来才换回我本来就拥有的自由。当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
警察不客气地把我推出门外,来不及计较许多,只见“耗鼠”站在外面哭丧个脸。
“老楚!”我好象几百年没见他了一样过去同他热情拥抱。可他哆嗦了半天没表现出丝毫的喜悦,“怎么了老楚?出什么事了?”直觉告诉我不对。“昆。。。昆哥,杨子。。。杨子他。。。。”他颤栗着“杨子?他怎么了?”“他。。。。他死了!呜。。。。”还没说完就趴在握肩头大哭。“什么?!杨子死了?!怎么死的?!你快告诉我啊!别哭了!快说啊!”我来不及诧异一向坚强的“耗鼠”失声痛苦,摇着他问。
“耗鼠”把我领到旁边抽泣着哭诉就在我去派出所后的当天下午的耻辱:
他和“麓羚”在菜市场焦急地等了一天、也没有的我消息,心不在焉地等到收摊时,正准备去找我,忽然从大门外进来几个人,“耗鼠”认得那是金毛的手下,正当他俩奇怪他们怎么这个时候来时,几个畜生迎头把他们按倒扑上去一通恶打。“叫你们乱嚷嚷!”百忙中迸出的话让他们明白了挨揍的原因----------走漏消息了。“耗鼠”索性跟他们干了起来。一下子也撂倒了三个,只有“麓羚”还抱着怕事的本性躲闪着棍棒求他们住手,最后还是没躲过斜里刺出的匕首。。。。“耗鼠”顾不上追赶他们了,抱着血涌不止的“麓羚”喊人,但不幸的是,没有人搭理他们,还是和上次一样,人虽不少,但都在看着令他们感到十分刺激的“好戏”。间中市场的管理员来过,只看了一眼,并不理会“耗鼠”的求救,只甩下一句“快把人弄走,别死在这里,影响不好。”就消失了。
可怜的“麓羚”连救护车都没等到便匆匆咽了气。。。。“耗鼠”说,他死的时候眼睛真的变成了一只无辜被宰的羚羊一样,连同他的身体。
“昆哥,我走了。”“耗鼠”收拾好细软对我说,他也待不下去了。“你准备去哪里?”我问“回乡下,”他无奈地回答“乡下起码还有以前座大山可以让我继续过活。”“你还回来吗?”两个月的相处我有点舍不得他。“不回来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昆哥,你呢?”“我还要留在这里。”“还在这里?”他有点不敢相信。“是啊,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那,我就走了,保重啊昆哥!”“好的,保重。”我没有送他。
这里真的是我最应该待的地方了。
。。。。。。
一年后的某个夜晚,喧嚣的街上。
夜色愈发地迷茫,藏了一天了,我饿了,视线又一次开始搜寻着黑夜中猥琐的身影,确定了一个目标后,我好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看着手里的通缉令,我嘿嘿直笑,眼下一屋子的死人够我吃好几天的了。
大口大口地吞吃血肉,爽!太他妈爽了!常寻思以前是不是晕头了?怎么会想想到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现在不是很舒服吗?通缉?算个球。我把那张纸小心地叠好放在口袋里,慢慢向倒在血泊里惊恐万状尚有一息的差人走去。。。。。。
金毛他们是我杀的,派出所里的警察也是我杀的,连每天坐在门口收钱的管理员也没放过。我受够了!“耗鼠”走的那天我一连血洗了几个地方,“麓羚”的死让我大彻大悟,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道”。撕裂骨肉的畅快也让我找回了失去半个多世纪的自我。这才是真实的我。
令我比较头疼的是日游神和夜游神,这两个老不死的也在第一时间要将“为祸人间”的“妖孽”斩杀,就是说,我在躲避人类的同时,还要提防土地、城隍的追捕,很麻烦。
。。。。。。
坐在山顶上,遥看着我主动抛弃的人类城市,终归还是有点惋惜,我想哭,想替他们哭,想替“麓羚”和所有被我杀死的人类哭,但他们不值得我哭。我也对自己的决定坚决地给予肯定,我没有错。今天这样的结局我不后悔。我曾试着改变我自己必然的命运,我珍惜所有的一切,可人类珍惜过我吗?他们没有给过我机会,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无耻地欺压着所有善良的妖怪,也包括他们自己的同类。种种的所作所为才有了今时今日我这个“噬猃”的再度复活。
如果再见到老君,我想告诉他:老君,对不起,您恐怕不会在昆仑看见我了。
王重阳
2004年9月5日周日18点51记录
-全文完-
▷ 进入王重阳lp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