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莫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就很烦。她从来没有记得夏天的雨怎么会如此的缠缠绵绵。记忆中夏天的雨是那么的轻快，调皮的模样，忽忽拉拉下一阵子，太阳就出来了，还会有彩虹。可是这些天的雨却同秋雨一样让人心里烦的慌。

莫云想起身把窗户关掉，身子却没有一点要站起来的意思。自从离婚后，她就经常这样，要做的事情都懒得去做了。习惯就这么坐着或躺着。

离婚都五个月了，莫云却一直想起以前的男人。可是她怎么努力也只能记起男人六年前的样子。那时候的男人很俊，待莫云也好，只是后来，后来的六年，她的记忆里没有一点男人的回忆。可是他们明明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啊，六岁的女儿就是证明。

2、莫云现在在一家小舞厅上班。每天从傍晚到午夜。工作很简单，就是和客人跳跳舞、聊聊天。还有客人会点歌来唱，但是有的时候要喝一些酒。莫云在以前是从未喝过酒的。只是唱歌，她天会很喜欢。莫云从小就是喜欢唱歌的。而且唱的很好听。　

莫云记得的，在好久以前，男人是喜欢听她唱歌的。她唱着唱着是不会累的。男人听着听着眼里就会闪着光，莫云是喜欢男人这样子看着她的。男人会在莫云唱着唱着的时候走上来抱住她，莫云就不唱了，她把头靠在男人的肩上休息，原来莫云也是会累的。

虽然这里可以唱歌，但是莫云不喜欢在这儿上班。这里的灯光如此昏暗，来这里的客人都是男人。男人们说话总会让莫云脸红，甚至还有男人在跳舞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的。但就连这份她不想做的工作还是表妹帮她找的。

3、想起表妹，莫云心就更乱了。她记得自己嫁给男人的时候，表妹还是个孩子。梳着两根麻花辫儿，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表妹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了就更漂亮了。　

只是，表妹长大了就不一样了。麻花辨耳不见了，头发染上了颜色，还烫得一卷一卷儿的。脸上抹上了各式的化妆品，表妹还会穿一些让莫云看了都摇头的衣服。那些衣服要不是领子开的很低，就是腰吊的老高。莫云看到表妹身上的肉一截一截地晃在空气里就心疼。她想那么好的女孩子长大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可是，表妹过的很好，比莫云要好很多。表妹才二十一岁，就在城里开了美容店，但是，莫云看到来这里做美容的全是男人。还有表妹店里上班的那些女孩子怎么看都让人别扭，其实她心里明白表妹做的生意不正经。

4、莫云不想住表妹租的房子，不想做表妹找的工作。莫云隐隐约约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就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

莫云没有上过学，没有手艺。最严重的是她对城里一无所知。莫云不敢过马路，记不住公交车哪路会到哪停，更不敢相信城里上个厕所都要两毛钱。她觉得自己来到城里，身边的人都像动物一般看她，眼神是高傲而挑剔的。所有这些，都让她自卑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

莫云以前来过城里一次，是男人骑着自行车载着她来城里拍结婚照。夏天快要结束了。男人骑着车载着莫云去城里照相，太阳才刚刚冒出个尖来，红灿灿的。清晨的风一阵阵地把草尖上的露珠味儿吹到她身上。男人那天特有力气，把车瞪得飞快。

男人那天很高兴，喝了很多酒。不论是谁敬的酒，男人都会一口喝干。男人大声的说话，对着亲人、对着朋友，对着满屋子的客人大声的说话，语气里分明透着自豪和喜悦。莫云知道那是因为男人爱她，也疼她的缘故。

5、雨在天快黑的时候停了下来。莫云上班的时间也快到了。她从坐了好久的椅子上起身坐到桌子旁边化妆。莫云以前没有化过妆，是表妹教她的。

表妹教她化妆时说过，女人要对自己好，不靠着男人生活，。可是这些年来，莫云依着男人习惯了。现在，男人突然离开了，她就无所适从了。

莫云看者镜子里的自己，呆呆地看着。她发现自己的眼角已不知何时有了那么多的细细碎碎的皱纹了。是啊！莫云今年三十一岁了，结婚时，她才二十四岁，真正花一样的年纪啊！　

莫云将眼角又抹了些粉底，好掩去岁月留下的那些细细碎碎的皱纹。虽然在舞厅的灯光下没有人看得出来，可是那些细细的皱纹总会搅得她心里难受。莫云仔细地描好眉线，勾出唇形，又认真地照了照镜子，才起身拿着包出门。

6、舞厅仍和往常一样，昏暗的灯光，浓浓的暧昧。刚走到门口，莫云就想退回去，一股强烈的反感让她想要逃避。

莫云站在门口想了很久，莫云想要是不在这上班又能到哪去呢？回娘家吗？不要！刚有这个想法，莫云就否定了。六岁的女儿还在娘家。

她想到上次去看女儿那次莫云简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哥哥嫂嫂看她的那种眼神和挑剔的话，让她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父母年纪大了，在家里说什么也算不上个话，只有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剩下的还有叹气。

走的时候，母亲送莫云到门口。莫云清楚的看到了母亲的眼泪流到了母亲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母亲已经很老了，莫云想自己会不会也要很快老去。

7、莫云靠在舞厅的门口，感觉到身上的力气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般。就在她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看到了大姐。大姐是莫云的同事，她们的命运差不多的苦。大姐也是离婚、带着孩子，大姐已经在舞厅做了三年了。比莫云大四岁的女人，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老。

大姐看到莫云神色不对，关心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莫云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舞厅。大姐已经很苦了，莫云不想让她再为自己操心。

已经有客人来了，莫云四处看了看，期待的眼神转而充满了失望。上个星期来过的那个男人又没出现。莫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上次那个男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不像别人那样说一些难听的话，更不会对她动手动脚。最重要的是男人能够知道她所想的一切。上次男人来的时候，她一个晚上都陪着男人跳舞。

男人点了一首《真的好想你》给莫云唱，莫云唱着唱着就流泪了，唱着唱着就想起了以前的男人。虽然已经离婚了，但除了他，似乎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出动莫云内心深处的弦了。

可是以前的男人离婚了，现在让莫云感到温暖的那个男人也没再出现。莫云觉得自己的路走得好难。

8、莫云一支舞接着一支舞的跳，她麻木的笑，麻木的跳。她想，自己是麻木的，因为她现在做的事——做的如此随便的事——随便的如同吃饭睡觉的事——而这些都是她以前从未想到过的。

莫云不只是麻木的想着这些，还想到自己是否也会同那个从自己身边拿走——因为她没有争夺的机会与能力——同那个拿走自己丈夫的女人一样，会在以后什么时候拿走别人的丈夫。

想到丈夫，莫云又想到了一个男孩。一个有痞子的语气、坏坏的笑的男孩，才十九岁。是表妹店里的发型师。男孩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每当那些痛苦在莫云心里堆得快要冒出来的时候，她就会说给他听。其实说了也未必可以解决什么，说了只不过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男孩说昨天在迪厅看到了莫云以前的男人了。莫云想，明天就不要上班了，让男孩带她去迪厅找找男人。

灯光依旧昏暗，黑暗的天空如同挂上了维幕的舞台一般。归还了生命本来的模样。白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一场戏而已，天黑了，人所有真实的本相全都显现出来。莫云惊恐地看着人的本来模样，她想到了“希望”这个词，却不知道自己的“希望”在哪，不知道黑暗中的“希望”该如何闪现。她想，一切都是结束再重复，直到无法重复的那一天。

9、第二天，莫云没有上班。黄昏的时候，莫云估计迪厅要开始营业了。她来到表妹的店里。表妹不在店里，男孩张坐在沙发上抽烟。两个小姐坐在他身边说着些放浪形骸的话，全然不顾他还是个孩子。看到她来了，男孩点头打了个招呼。

莫云告诉男孩，想让他带自己去迪厅找男人。男孩答应了，末了男孩又说不一定会找到男人的。莫云说去了再说吧，找不着就算了。男孩让两个小姐跟莫云的表妹说他出去了。两个小　

小姐笑着说好的。莫云觉得她们笑的很怪。男孩说别笑了，笑什么？有点发火的样子，两个小姐就不笑了。男孩对她说走吧。

莫云是第一次来迪厅。这里的音乐已不能算是音乐了。台上的主持人拿着话筒疯狂的吼着，舞池里的男人女人们像中了风一般扭动着身体同时还想用他们的尖叫压下这里不算音乐的音乐和主持人疯子一般的叫声。

莫云惊恐地抓着楠还衣服的下摆，用孩子般的眼神打量着周围这陌生的、让她感到恐惧的一切。

男孩带着她在迪厅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男人。男孩让她等一会，或许男人会晚些来，莫云就坐在一个角落里等。

莫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来找男人，不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吗？她想起男人已经有三个月没付女儿的生活费了。莫云就把讨女儿的生活费当作来找男人的借口。身边的人走来走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莫云却胆怯的往更角落里靠去。

10、男孩已经到舞池跳舞去了，和一群他认识的男人女人混到了一起　。莫云很快就找不到他了。正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一个男人在莫云的对面坐了下来。莫云仍用孩子般恐惧的眼神看他。

男人问莫云要不要喝东西。莫云紧张地摇头，又点头，再摇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男人笑笑说没事，他请客，就自顾地叫服务生拿来一瓶红酒。莫云更加紧张了，四处寻找男孩的身影，可是这里闪来闪无的比舞厅还要混乱的灯光让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莫云徒劳地收回寻找的目光，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红酒，在心里祈祷男人不要有什么坏心。可是天真的莫云想错了，当她喝下第六杯、还是第七杯——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是足以让她喝醉的红酒时，男人把她带到了迪厅外面的出租车上。执意要送她回家。

莫云不知自己为何要遵照男人的意思，指引出租车司机到了家门口。她在离开迪厅时用眼光到处寻找男孩的身影，却只看到疯狂的人群和让她眼花的灯光。

11、车到了家门口，莫云迟迟不敢开门。她害怕将要发生的事，却不知该如何拒绝男人。男人说他只想看看她的家，看看就走。莫云侥幸的想也许男人只是想看看她住的地方。莫云开门的手有些发抖，总共三把钥匙，却错了四次。门开了，屋子里黑洞洞的，似乎里面藏着妖怪一般，每次开门的时候，莫云都会这样想。

莫云伸手打开了电灯，光一下子就冲破了黑暗的空间。男人很快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男人用力地将莫云推到了床上。莫云吓住了，她想叫，却怕惊动了别人，那样她就无法做人了。莫云只有乞求男人不要这样，可是男人并不理会她。男人的力气很大，莫云知道自己跑不掉了。莫云的衣服被男人脱光的时候，她流下了眼泪。

莫云想到好多年以前，男人带着她去照相的那个夏末早晨；想到了年幼的女儿；想到了年迈的父母；想到了来过一次舞厅并且让莫云感到温暖的男人；想到了那个有着痞子的语气坏坏的笑的男孩；想到了昏暗的舞厅；混乱的迪吧以及那些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的男人女人。莫云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自己。

12·男孩很晚才回来，他玩的忘记了时间。他着急地到处寻找莫云。最后找到了莫云的家里。门是虚掩的，男孩进门打开灯，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莫云。莫云看到男孩走过来就哭，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总算是落了下来。莫云边哭边说自己被男人欺负的事。男孩仍是和每次听她说话一样模样听着。

说完了，莫云就把男孩往门外推，她说：都是你，带我去那地方！！她不停的说着，叫着，喊着。

男孩被她推到了门外，早已停下来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缠缠绵绵的落下。男孩被推到了地上，莫云就蹲在雨里哭。大声的哭。

男孩站起来，走去将莫云扶起回了房间。一道明亮的闪电划出的光明被男孩随手关在了门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