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单纯的年月。

——摩侯罗迦

“摩侯罗迦，时间到了，该出来了。”帝释天威严的声音让我从昏噩中清醒过来。我白了他一眼，看见如来的弟子阿难不满地看着我，心里一惊，只好活动一下筋骨，深吸口气，随着他们走了出去，接受众生的欢呼。

此刻，大千世界里的三界种族们都汇集在须弥山下，飞天早已为这盛大的节日满舞在天际，边扭动着她们曼妙的身资，边向下界撒下绚丽的花朵祝福众生，以彰显我佛的慈悲。

而代表着“不行之行，不来之来”的佛法无边的我，环绕在须弥山上，用我庞大的身躯笼罩着整个宇宙，我是佛法无边的我，我是佛祖座下的大护法。

佛法无边，我佛慈悲。我想。

望着端坐在莲花台上被众神簇拥着露出矜持笑容的如来，他的显赫与尊贵并没有让我生出种种嫉妒，这些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摇摇头，“别发呆，继续转。”韦驮天不知什么时候拿着降魔杵站在我身后呵斥我一声。我赶紧继续围绕着须弥转动着，思绪却飞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啊。”我躺在洞穴中臃懒地盘成一圈，睁开惺忪的双眼，打了口哈欠，有趣地看着眼前一片竹林倒在我面前。继而猛醒一下：糟了，这样玩被她看见又要骂死我了。我赶紧左右看看，确信只是有几头山兽被我的动作吓得四散逃走，才放下心来。

今天到哪里玩好呢？我抬头看看透过茂密的竹林散落下的星点阳光，思索了片刻，甩甩尾巴化成人形走出洞来。

修炼修炼，唉！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修炼了上千年了，要真的照她的话去做，什么时候才得了个正果啊？真搞不懂她怎么想，去看看她在做什么吧。我想着，祭起一片云，踏上径往着峨眉山飞去……(翠微居小说)

“你来找我姐姐的吧？”小丫头歪着脑袋看着我，眼里含笑问道。

“嘿嘿，是呀是呀！”我忙哈腰点着脑袋说。心想：废话，在峨眉山，除了你，我就认识你姐姐，不找她，难道还找你这个疯丫头啊？！

“她在山后打坐呢，你去吧。”小丫头说，忽然拉过我的头在我耳边悄声说：“那个人也来了，你要小心哦！他来的次数可比你多呀！咯咯……”她怪有意思地看着我直乐。

“呵呵，我知道了啦。”我愣了愣，只好傻笑着。

“快去吧，傻长虫！”她趁我不注意，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跳开几步拍着手笑。

“你！……你不也是……”我刚想回句嘴，看她脸色一变，忙扭头就跑，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嗨！你好啊！”我站在她面前，有意不看着和她说话的他，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招呼一声。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好。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呀？”她望着我，脸上似笑非笑道。

“哦！路过嘛，看看你在干什么，嘿嘿。”我挠着头皮说。

“我能干什么呀，整日里炼着内丹，盼着早日修成正果，除此也无他念。”她说，扫了旁边的他一眼。直看得他脸上一阵青。(翠微居小说)

“我也是啊！艾！日日修行，可把我修苦了哦！”我笑着说。看着他的窘样，心情大好起来。

“你，只是修行吗？”她看着我问，眼里满是猜测。

“是啊！你放心，我修身养性的，没像以前一样胡闹了哇！”见她不信，我忙拍着胸脯说。

“这样就好啊。是个乖孩子。”她说着，笑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她总像大姐姐一样跟我说话。拜托！我好歹也有两千多岁了。

没遇到她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要做“人”。人是什么？我知道，就是那些在我休憩的山角下时常拿着长长的东西，把一片土地翻来翻去的奇怪动物。

我经常也能在山里看见这些“人”。他们带着乱叫的走兽到山里抓其他的动物。不过，最常见的人就是那些在树叶绿时摆弄土地、树叶落时把地里的“草”都收上来的人。奇怪，他们很少吃动物吗？我想。不像我，饿了就在山里随便吸口气，自然会有些山熊麋鹿什么的进了我的肚子，吃饱了，我就睡觉。要么就在山里游玩。

偶而有些人见过我，他们看见我就吓得大叫。看他们惊慌的样子我好气又好笑，在我的记忆中，我还从来没有吃过“人”。我想知道，人的滋味可比走兽飞禽们如何？

于是，那日，我在一条山径中看见两个“人”在那里说笑着漫步，就吸了口气，想把他们吸进去……

“不要伤害人，好吗？”就这样，我认识了她。她也时常这样劝戒我。(翠微居小说)

“为什么呀？”我奇怪。

“人和动物不一样。”她说：“人是种很好玩的动物。”

“不都是可以吃的吗？”我奇怪。但更奇怪的是，这个看似像“人”的蛇。原来，她是我的同类。

“人，最好别吃。”她有些生气地看着我，我沉默。

“你不想做人吗？”她问我。

“做人？有什么好吗？”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你看我。”她盘旋了一阵，吐了吐舌头，在我面前又化成了一个“人”。

“好玩！你会变人呀！”我开心地叫。

“是呀！你不想吗？”她笑着问我。

“想！很好玩哦！不过，怎么变呀？”我说，兴奋地用尾巴把一座小山丘扫为平地。(翠微居小说)

“我教你……艾……你别乱摆尾巴呀！你这样……这样要是伤到人可不好？”她急忙喊。

“伤人有什么不好的？”我问，看样子，她好象很喜欢“人”。

“总之……就是不好的嘛。小青，你说他调皮不调皮？”她转头看着那个那时还显得呆傻的小丫头，那个叫“小青”的丫头眼呆呆地看着我，突然冲我吐了吐舌头。

“她怎么感觉……和你不一样呀？”我奇怪。

“她刚变成人呀！不像我，我做‘人’已经做了快一百年了呢！”她说。

“做‘人’好玩吗？”我好奇地问。

“好玩呀！你可以做做看嘛。”她调皮地冲我笑。那时候的她，像现在的小丫头一样可爱……

“我今天又帮一个‘人’从老虎嘴里救下来了呢！”

“那天哦，有几个‘人’掉进水里，一条蛟游过去想吃了他们，哼！它也不想想，我能让它那么做吗？我就把它给赶走了，还救了那些‘人’呢！”

“我昨天和一个‘人’说话了呢，那个‘人’好小哦！他在山里玩，迷路了，我把他带出来，他跟我说：‘谢谢叔叔’，我好开心哦！”(翠微居小说)

“我去河边洗澡，那里有个和你差不多的‘人’，她什么都没穿啊！看见我还哇哇叫，拿石头打我！气死我了！我做错什么了？！”

自从我成了人形以后，每做一件和人有关的事，我都想要到她面前跟她说。只觉得，当我对她说那些事，她对我直点头微笑的时候，我心里很高兴。

“你喜欢我姐姐吗？”小丫头问我。

我看着她，突然发现她长大了，就像那个时候的她一样。而她，也变得比以前……说不好，就是话少了，对我也不像以前一样嬉闹了。而我，逐渐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自己每次见到她，心都跳得厉害，尤其是当她凝视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她的眼睛好明亮哦，就像山里的泉水一样清澈。

这时候，离我与她初次相见的时候，又过了几百年了……

“你说什么？”我冲她傻笑。

“你这个傻长虫！”她拍手笑着：“姐姐也喜欢你哦！”

“真的？！”我问她，心竟跳得那么厉害。

“嘻嘻！你自己去问她呀！”她说，还用手掐了一下我的脸。

“好痛！”我叫。忙打开她的手。(翠微居小说)

“你敢打我？！你不怕我跟姐姐说你坏话呀？！”小丫头掐着腰看我直乐。

“唉！那……你掐嘛……”我只好乖乖地把头伸过去。

“不跟你闹了！你去找姐姐呀！”她打了一下我的头：“那个人又来了哦！真烦！我很讨厌他。”她说。

“为什么？”我捂着脑袋，听她这么一说，很不是滋味，我问她。

“我也不知道，就是讨厌他。”小丫头撅着嘴：“要不，你帮我把他打跑吧。”

“啊？！不行不行！他是你姐姐的朋友啊！”我忙说。

“才不是呢！他也是在峨眉山里修行的一个人。老缠着姐姐，搞得我们都不能静下心修炼了。”她气鼓鼓地说。

“好！那我帮你们赶跑他！”我挺了挺身子豪爽地说……

“我心里，只想着修炼。”她说。

“不对！你骗我！你根本是想着那个人。对吗？”他问道，语气中透着咄咄逼人。(翠微居小说)

我走到林外，正要进去找她，就听到她和他说话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我就没进去，只躲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

我记得她说过，在她还是条小蛇时，曾经在山里被一个樵夫抓住，碰巧有个放牛娃路过，从樵夫手下救下了她把她放了。自那以后，她就念着那放牛娃的恩德。

“你……你想他，是吗？”他不知该怎么组织他的词语，直接问。

“啊……不是的！”她听他这么问，脸上一红，一直的恬静与出尘竟荡然无存。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想着他！想着那个人。你修炼的目的，就是想着有一天出去找他，对吗？”他还是问她，我看见她背对着我的身影微微颤抖着。

心下气恼着这个讨厌的家伙。

我要去教训他，把他赶走！这样她就开心了！

“我想着他。是，我心里，还想着他。“她轻喘了口气，对他说。

我刚迈出的脚步顿时停止了。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翠微居小说)

原来，她想着那个“人“，她就要做“人”？还让我也做“人”？

我生气了。觉得好象被她“骗”了一样。

一种情绪涌上心头，不是因为她“骗”了我，而是因为她说她还想着那个“人”……

山林里的走兽们四下逃窜，林中的飞鸟纷纷惊起，扑打着翅膀，它们都在躲避着狂躁的我。

我再也不要去找她了，我再也不做“人”了。躲进山里，我对自己说。我的胸口好象憋着一股暖流，我忍住硬没有让它出来，它却从我的眼睛里冲了出来。

这是什么？我看着从我的眼眶中滴落在地上的水，流了好多哦！流着流着，我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我累了，我对自己说。所以，我找到了一个洞穴，一头钻了进去。让自己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大哥！你看！那不是那条大蛇吗？”一个青年指着露在山洞外的尾巴兴奋地直喊。

“三弟，别惊动它！咱们绕过去吧，小心保护五位美人才是！”那个被叫做“大哥”的男子冲他摆手。

“大哥，就这么走？”另一个男子问，手里下意识地活动起手腕，发出“咯咯”的响声。(翠微居小说)

“几位壮士，你们为何停住不前了呀？”车里说笑的女人们问他们。

“前方有一条咱们这儿出了名的大蛇，挡住了去路，我想着，还是绕过去好。”男子说，不顾他几个兄弟不满的神色。

“啊？！大蛇？！”女人们探出头来看见了一条庞大的尾巴，惊叫道：“哎呀！好大啊！吓死人了！”她们抱做一团。

“几位莫怕。这条大蛇从来不伤人，不过，为了安全，咱们绕行，别惊扰了它却好。”男人好言相慰道。

“素闻五位壮士乃是蜀国赫赫有名的大力士，”车前一个干瘪的老头转出身来：“所以，这次秦王才放心不派兵马，让五位护送我秦国的五位美人赴蜀。现有险在前，五位却要绕行，须知你们蜀地可是山川众多，一路坎坷下来，这几位送给你们蜀王的美人早已困顿乏体，花容失色了。要是再耽误个时日，等到了蜀王面前，见到的这么个憔悴的容貌，可不怪我秦王哦！”他捋着两撇胡子，小眼睛里满是对男人们的戏弄与嘲笑。

“大哥！莫让秦人小瞧了！”早已按柰不住的一个男人跳了起来：“我去抓蛇，治住它！让秦人看看咱们蜀人的厉害！”他说着，不待男子回答，直冲大蛇跑去。

“二哥，我来帮你！”

“我也去！”

“还有我！”其他三个男人卷起袖子也跟着他冲了过去。

“等等……你们……”男子还想劝阻，忽听得耳边那老头冷笑一声，一股热血充进脑子：“我也去！”……(翠微居小说)

奇怪？谁在拽我的尾巴？我从梦中醒来，刚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有好大的本事哦！我站在一个华丽的坛上，好多人都在下面望着我欢呼，其中，还有她。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全没有一贯对我的矜持。我心里好激动哦！我好开心，正要跟她说：“我好有本事了，你能不想他了吗？”的时候，就被人打扰了。

人？又是人？！我心生厌恶。

“大哥！它好象醒了！”一个男人看见我扭动的身躯开始惊慌地大叫。

“别急，先稳住！”男人喊，“谁让你们也过来的？快回去！危险！”他回头看见后面的车马竟然都跟过来了，车上的女人们好奇地张望着。急得他一身冷汗。

“岂有此理？！别打扰我！我不高兴！”我烦恼地一甩尾巴，把一个男人甩出很远。人，真烦！

“四弟！”男人们一声惊呼。

“畜生！敢伤我弟弟！”一个男人拔出宝剑对着我尾巴用力砍下。

“别！”其他人正要劝阻，已经晚了。

疼！我回头看，尾巴上鲜血淋淋，不禁大怒，身躯狂暴地抖动起来，这些时日里积攒的无名怨气都被我发泄了出来，顷刻间，山崩地陷，埋葬在山麓中的，不仅是那些男人和女人们的短暂惊叫，还有我的梦……

“想来人生几十年，回过头看，也没什么意思，就留了本这么个玩意。”老人笑着，拿出一本书来给我看。(翠微居小说)

“这是什么？”我问他。一面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自那时起，人的术士们就不断地追杀我，个个都要置我于死地，我知道我犯下了大错，也知道我的恶名从此就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只好一路抵挡着人的追杀，一路满无目的的跑，我不知道我想跑到哪里，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在逃亡的路上，碰上了这个骑着牛的老人。

“我写的，道德经。”他满不在乎地说。

“做什么用的？”我问他。

“呵呵，我也不知道。好象没什么用。”他显出只有小孩才有的羞涩表情。“所以，我想到西边去看看，那边的人，应该同意我的想法。”他说。

“我能一起去吗？”我问。

“你？”他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他开心地大笑，像是个顽皮的孩童。

“你知道我是谁？”我吃惊地问，警惕地看着他。

“哈哈！别慌嘛！”他忍住笑道：“我不问，你也别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可惜啊，人们总不明白这些。呵呵。也好！有缘结伴而行，时也！命也！”他愉快地拍了拍骑着的水牛：“对不对，青儿？”水牛高兴地回了一声。

青儿？我想到了那个叫“小青”的小丫头，更想到了她。

“走！咱们一起走！”他爽快地说：“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老聃，你呢？”一路上，他问。(翠微居小说)

我？我想了想。

“算了，一个名，不问不问！哈哈！以后再说吧。”老头挥手洒脱地笑着。

于是，我与他结伴同行。

“前头就是函关了，过了函关，咱们，就永远不回来了。”老者骑在牛背上看着我说，像在等我表态。

我回头望去，想透过辽阔的平原看见那熟悉的群山，可任我怎么看也看不到了。此时，夕阳西下，似乎，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于是。我蔚然长叹一声：“走吧。”……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总能从东方来的神仙那里听到关于她的一些消息，听说，她和小丫头后来下山去了，去找那个她口中念念的恩公。后来，她找到他了，她嫁给他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再后来，那个“他”也找到她了，“他”做了和尚，做了和尚也是个念着她的和尚。念着她的和尚把她和他分开了，把她关在了一座塔里，还让他也做了和尚。（详情请见《风雷地动令之人间道》）。

再后来，她和他的儿子长大了，做了状元，把她从塔里救了出来，也把他从和尚的手里救了出来，一家人，又在一起了……

“你还在想着她，是吗？”如来享受着众生的崇拜时，也不忘问我。

“是……”我低头说。

“别想了，对于你来说，那是前世的事了。前世的你，不是现在的你了。”他随意挑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前世今生，是两个世界了。你现在，也得到了你梦里想要得到的了。至于前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你该学学我才好。”(翠微居小说)

我看着他，思索着他说的话。似乎，他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我都不明了。就像眼前这个被叫做如来的人一样。从那天的出函关到现在，我始终也不了解他。

她也许早已幸福得想不起当年那个早是做些傻事让她哭笑不得的傻长虫了吧？我有些酸楚地想，该为她高兴才对。

也该为做了和尚的他高兴。

起码，和尚也能让她记住一辈子。

而我，只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该是什么样？我常问我自己。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就不会那么傻了。不，我还是愿意像以前一样傻，我还是愿意做回以前单纯的巴蛇，而不是现在这样披着尊贵外衣的——摩侯罗迦。

王重阳lp

2007年2月12日周一下午14：17分于北京朝阳区某传媒公司。(翠微居小说)

个人网站http://www·wcy1021·pkm·cn（重阳之家）

备注：网站更新中，被抓做编辑。/公司人走大半回去过年。/与老何吃饭。/拍腾讯马屁，小妮子精，难搞。/小房与我共诉哀苦事。/一心工作，不敢想其他的，怕分心而伤心。/胡乱吃点，胃疼。/春节将至，心漠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