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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生活)我心中的红灯笼程群

发表于-2007年02月15日 上午11:26评论-2条

我和爹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九七八年。谁知道,那次的见面成竟成了我和爹的永别,呜呼!

爹和我父子的事,一般地说,和众多的父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他也没有什么轰动之举;再说了,我在爹跟前生活的时间也才十七年,而且那时我还不甚懂事,难免会有疏忽;所以爹给我的印象实在不是很深,不过是一个穷苦之家一些平凡的养育之事而已。

想来那是刚解放。一次卖公粮,事先我就跟爹说:“我想要双解放鞋,听说解放鞋暖和。”爹没表态。我知道家里的条件,也没有再问。那日爹从集上回来,果然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双崭新的解放鞋,当时就把我高兴得什么似的。

爹为我做的当然不止是这样一件事,而我为爹做的……十多年来,爹很想和我这个儿子见上一面——能不想见吗?除了我的大孩子小时候见过一面,其他的孙子、孙女,还有孙媳和重孙女,爹还不知道他们长的是什么样呢!可是,我却连这点都没有满足他老人家,说来真的是让人心凉!

两千年农历六月十四日晚。我刚从打工处回到家,妻就对我说:“你姐来电话,说你爹去世了!是前天去世的,今天出的殡。”

“爹,您真的就这样子走了!”我心里好一阵难受。我还能说什么呢?也只好在心里喟叹一声。

爹走时已经是九十之身,也算是高寿了。能够这样高寿,是和爹的一心向美、向善不无关系。

我虽然自小离家,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永远保存着爹那特别珍贵的几张底片:

深更半夜。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屋里有灯光。是一个纸糊的灯笼,在一个生人手里提着,而爹正在索索地穿着衣服。不久,在屋门“吱”地一声响过后,屋里又瞬成一片黑暗。黑暗中我好像看到,一条崎岖的山路上,爹那高大的身影跟在红灯笼后面正急急地走着。我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但我意识到,一定是去干一件爹认为应该干的大事。

那日一觉醒来,天亮了,我这才发现,昨晚,我们是在一个山洞里过的夜,这时候洞口正有一些草挡着。好像听人们说,是在“跑反”〔也就是躲日本鬼子〕。这时,就听爹对大人们说:“我先回去看看!”遂转身而去。

等大一些我才知道,爹那时已经是一名共[chan*]党员,追随着那盏红灯,正投身在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之中,直到他卧病在床。

我忘不了那只红灯笼。

爹走了,正像他在世时一样,两袖清风而去。当时,姐在电话里说,要把爹的丧事办得“说得过去”,别叫人背后说。我说“一切从简”,可少花些钱。对作儿子的我来说,爹活着已经是“不孝”了,人死了也还是“不孝”吧!我想,爹若是在天有灵,是不会怪罪他自己的儿女们的。

人活在世,体面谁都想要,但这要以财富作基础。只讲“说得过去”的体面,偏只苦了贫困的人。世界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对财富的拥有也不一样,体面的程度也应有所不同。再说体面那只是外观,外观和内力也要相一致才好。何况,爹原来也是清贫的一生!

世上财富显身价,但身高心非贤。财富昭示的是自然和社会资源开发的程度。资源不属于时代,而属于历史,包括子孙后代。既然如此,奢侈无疑就是在透支历史,遗害子孙。富有是文明的重要标志。世人推崇文明,是因为文明能够改变愚蠢和迷信;但是,文明同时也能够制造新的愚蠢和迷信。所以,富有虽无罪,但却应有度。可喜的是,人类又具有自制的一面。

自制并“不舒服”,就像爹的丧事一样。其实,人类自来都是受着自然和社会的影响和制约,从没有完全地随心所欲过;有的只是为了适应而改变自我。随欲而为,其结果,养成的必然是权贵和霸道;而多一些“不舒服”才会让人们真正全面地认识自己。

不攀比附凤体面,不奢求荣华富贵,光明磊落地做人,真心实意地交往,平平凡凡的生存,悄无声息的逝去,坦坦荡荡,了却一生;不因没有放纵而心亏,不因朴实无华而悔恨,清风长伴上太虚,钟名久随入土中。——这就是爹!

爹已经走了三十年了,但在我的心里,那盏引着他在黑暗中行走的红灯仍然在亮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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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曼倩点评:

资源不属于时代,而属于历史,包括子孙后代。奢侈无疑就是在透支历史,遗害子孙。富有是文明的重要标志。世人推崇文明,是因为文明能够改变愚蠢和迷信;但是,文明同时也能够制造新的愚蠢和迷信。所以,富有虽无罪,但却应有度。这样的忧患意识,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具备!

文章评论共[2]个
程群-评论

谢谢曼倩!at:2007年02月15日 下午6:08

程群-评论

曼倩,真有点不好意思,文中的“三十年”应为“二十年”,是我不仔细缘故。如果能改过来的话,麻烦给改一下。谢谢!at:2007年02月16日 上午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