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进店来了。一个来洗头的女孩。我称呼她女孩，是因为她有女孩该有的年龄。只是她穿的衣服，说的话却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单纯。

手在机械地动着，洗发液一点点的化成了越来越多的泡沫。女孩是经常来这洗头的。一趟两趟的就熟识了。她习惯地抽支烟谈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昨天有谁请吃饭，有谁请唱歌之类的。似乎她生活的任务就是花有钱男人的钱。

女孩说昨天请她吃夜宵的男人很奇怪，我问怎么奇怪了？女孩说他只有二十五、六岁怎么会那么有钱还那么大方。女孩问我奇怪吗？她问我的时候用漂亮的眼神和轻轻勾起的嘴角合成了一个很暧昧的笑。我说我不知道。女孩说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正好女孩的烟抽完了。她说冲水吧。

我打开了水龙头，看着女孩满头的泡沫，我真的很不忍心冲去它们。我总是觉得这些白色泡沫是很美好的东西，从我第一次给客人洗头的时候就这么认为。它们一点点的从我的指缝中溜出来，在客人的头发上跑来跑去，就像一群淘气的白色小精灵，有时还会跑到客人的脸上去。

可是，水一冲它们就消失了。它们在水里慢慢地变少，一点点消失，变成了和水一样的形状。我的白色小精灵没有了，女孩的头发却干净了。我的白色小精灵去哪了呢？它们是被水冲走了吗？我想我是找不回来了　。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但我仍然可以听见女孩说话的声音。她说那个男人的钱如何如何多。无端端的，我将男人那多的数不清的钱和我的那些白色小精灵们比较起来。它们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多，多的不得了。可是，我的白色小精灵们只能帮女孩清洁头发，水一冲，它们就没有了。只留下女孩干净的头发。男人的钱给女孩买的衣服可以穿好久，请女孩吃的东西可以很昂贵，可以带女孩玩很多地方，让女孩开心好久。总之，在那些钱的面前，我的白色小精灵们什么都比不上。只有我才会把它们当宝贝一样，我想我的白色小精灵是很委屈的。

女孩的头发吹好了。我的白色小精灵化成的水被蒸干了。什么也没有了。女孩又问我，她能不能抓住他。仍然用漂亮的眼神和微微勾起的嘴角合成了一个暧昧的笑。我说你能的。说完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那些钱堆成了一个男人的样子，女孩伸手去抓，男人就变成了我的那些白色小精灵了。有水冲了过来，男人就消失了，没有了。我想告诉女孩这些，女孩却笑着付了钱离开了。以后女孩好久没来了。

后来又看到女孩，已经是好多年后了。女孩走进店里的时候，我六岁的儿子正吵着要吃东西。这些年，我想我是找到了真正的爱情了。妻子总是会对我说她是多么的爱我，我也觉得自己是多么的爱着妻子。女孩已不再是女孩子的年龄了。她对我笑了笑，她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漂亮，仍然是轻轻的勾起嘴角，只是我已经找不到很久以前的那份暧昧了。　

女孩是来洗头的，我请女孩坐到椅子上。重复着好多年以前的动作为她洗头。我看到我的白色小精灵从我的指缝中溜出来，淘气的到处乱跑。女孩还是像以前那样拿出一支烟点上。她吐了一个烟圈问我还记得不记得那个有钱的男人。我说我记得。

女孩就开始咒骂他，咒他不是人，有了老婆还骗她，害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最后，女孩问，钱算什么东西？是啊，钱算什么东西呢？很多人都曾问过。都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那么，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这个问题我一个普通的人无法想的清楚，我只是开着小小的店，挣着小小的钱，养活着老婆和儿子。但我觉得自己很快乐了。　有时候，我也再想我和妻子每天说自己有多么爱对方，可是这些爱又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有一天这些爱也会变成了我的那些白色的泡沫，忽的水一冲什么都没了。女孩的烟抽外三了，她说冲水吧。打开水龙头，我的白色泡沫又一点点的消失了。吹干了头发，它们什么也没留下，除了女孩干净的头发。

女孩笑着付钱。我说算了，这次我请了。女孩的眼泪就流了出来。那天女孩是流着眼泪离开了。妻子从里屋出来问我女孩是谁。我说是个女孩。妻子说这也算女孩？我看都快三十了。妻子又说怎么好好的不收人钱啊？是不是觉得我们家钱多啊？妻子还在说着什么，我没再听清楚。第一次我发现妻子是这样的唠叨。

女孩已经走远了，女孩已经不再是女孩子了。我不知道她下次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