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啊，老兄，来这里多久了？”一只新来的土耳其猫——心肝儿对她第一眼看到的袖珍狗笨笨表示着友好。

“你是谁？”笨笨连眼皮都没抬，一副懒洋洋地待搭不理的样子。

“我是新来的，请多多关照。”心肝儿一副谦恭的样子，是的，以她聪明的大脑，她知道，现在的她不比以前了，原先的女主人待她视若掌上名珠，而现在，她只不过是这个房子的新客而已，如今，她必须表现出应有的谦逊才行。

“五年了，有事么？”笨笨依然冷漠。

“嘻，是么？”心肝儿想笑，她其实很想问问一只生下来五年，哦，不，也许是六年、七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狗，为何看起来居然比自己的个头儿大不到哪去！可是，她没敢再出声——如果话不投机的话，双方要“pk”一下，自己能有多少胜算，她心里还真是没底，况且，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自己只不过是只远道而来的猫，再加上整整3天，她就没见到一丁点儿肉，整个胃加上整条肠子都成清真的啦！

“不信？我是袖珍狗，知道么？你们母猫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都不知道。切！真没劲……”倒底是五岁多的笨笨，一眼就看穿了心肝儿的心思。

“哦，咱们的主人是什么级别？”心肝儿并不在乎笨笨的挖苦，她极力做出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其实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在这儿能不能吃到肉。

“我才不管什么猫屁级别，对我来说，只要有肉吃就行；不过，我知道，所有来的客人都管主人叫李书记，可是他让人们管他叫李副书记，象在部队人们叫他李副师长一样，管夫人叫欧阳局长，还说市委主要领导也姓李，你们这样叫，不成样子嘛。哦，忘了告诉你，咱们主人当过兵。兵是什么，你知道么？”笨笨一脸的不屑。

“啊，真的啊！”心肝儿高兴的差点儿跳起来。这家伙和自己一样有吃肉的爱好，今后省得费劲儿去操持了，而且，她明白得很，进了这副市级的门，就等于进了肉联厂啦。

“瞧你，什么大惊小怪的，放心，这没有火，烧不到你的屁股”，笨笨看不惯这种年轻猫们的浮躁，“这小东西也不知从哪跑来的？一点儿没个沉稳劲儿，没素质……”笨笨想。

“你不知道，我原先的主人是个副处级，女主人是个‘二奶’，我刚生下来一个月就被人送到了主人为她买的‘金屋’里”，心肝儿是个快嘴，存不住话，“‘二奶’是什么，你知道么？”心肝儿并不在意笨笨的冷漠，她也用不着关心什么兵不兵的，自顾回过头来将了他一军。

“等等，什么叫‘金屋’，你说清楚点儿”，笨笨对“二奶”不感兴趣，反倒对“金屋”念念不忘，“这‘金屋’里说不定有吃不完的肉呢”，笨笨这样想着时，脸上并无表情，他不能在这小妮子面前丢份儿！

“我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主人的同学那天去家里说的玩笑话，他那天一进门儿就狠擂了主人一下子，说：‘好啊，你小子当了官儿才几天就金屋藏娇了？小心夫人捅你肺管子。’主人哈哈一笑，没事人似地说：‘你小子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老实交待，你那屋里的娇，都换了几茬儿了？别以为当了老板就可以为所欲为，小心我穿你的帮！’哎，你说，我看着那屋和隔壁的波斯猫住的屋也没什么区别呀，怎么他们管那里叫‘金屋’？凭什么呀？”心肝儿罗嗦了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笨笨听了更是一头雾水。

“哎，你说的那个副处级家里有肉吃么？我有两天不吃肉了，咱们局长大人说，她在搞什么‘营养动态平衡’，说是让我也平衡平衡，可我的肚子不答应，这两天老叫唤，早知道这样，平衡个球哇！”笨笨一脸委屈。

“笑话！看来你在这副市级的家里算是白呆了，这都是小儿科啊。我在那里吃肉吃得都腻了，何况你这副市级的家！怎么会没肉？不过，照你刚才说的也没准儿，他们人类就是麻烦，活着时分这么多没用的级别，级别越高还越讲什么‘档次’和‘品位’，他们管这个叫什么‘生活质量’，其实，死了还不都得进了火化厂？就连这吃的住的也是一样，原先吧，城里人喜欢住高楼大厦，现在讲究什么休闲小屋，还美其名曰‘回归自然’；原先喜欢什么鸡鸭鱼肉，现在讲究什么营养搭配……累不累呀！平日里，他们口口声声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说起来好象是头头是道，可你说这‘营养’它‘搭配’个什么劲儿啊！难道一‘搭配’就是不能吃肉？傻呀？狗屁！”心肝儿说得吐沫飞溅，无意间说漏了嘴，就此打住。

“９４９４，”笨笨并不在乎这小母猫的粗俗，她这一通慷慨陈辞，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致，“他们最擅于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比如１＋１为什么非得等于２，天上何时会出现２个月亮，地球有一天是不是真的会爆炸，人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上来，到底有没有‘ufo’……你说，他们整天这样，是不是脑子真的灌水了？照这样下去，他们还能在地球上蹦哒几天？到时候你等着瞧吧，以你我的灵性，迟早这世界得是咱们猫狗的天下！噢，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吃腻了——都吃什么肉啊？”笨笨似乎对别的没了兴致，听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这么说吧，你听过评书么？”她不等笨笨回答，自顾自地说，“说评书的有句精典的台词——‘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言而总之，拢而统之’，请尽情地往开了想，你想到什么，就有什么，只可惜，唉，别说了，没意思，都是过去的事儿啦！”说到最后，心肝儿竟是眼圈红红的，猫泪几乎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这样？有事儿别憋在心里，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让你先往外跑……”笨笨一脸豪气，非常哥们儿，“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再者说了，或许我还可以给你出出主意，你没听他们人类有句话被不厌其烦地用了几千年还不肯丢？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你瞧我这破脑子，平时挂在嘴边儿的话，一着急，想不起来了，哦，对了，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说他们也真是，诸葛亮是何等聪明，岂是三个臭皮匠的脑子能顶的?笑话嘛，总结这话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哼，说话一点谱儿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凭我这脑子，给你出出主意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吧，什么事？”笨笨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堆，一副替朋友两肋插刀的架势。

“唉，一言难尽，”心肝儿抹了一下哭红的眼眼说，“你知道么？我是一只非常名贵的土耳其猫，是世界上唯一会游泳的猫，想当初，我刚刚生下来一个多月，就被主人的朋友买回家，送给主人——其实是送给女主人。你不知道，我们女主人，就是刚才提到的‘二奶’，特喜欢猫，喜欢到刚刚和男主人摔完一跤，就把他赶到另一张床上，让我去钻她的被窝儿，还‘心肝儿心肝儿’地叫个不停……开始我还挺不习惯，她白白的小身子，晃得我眼晕，后来我体味到了守着她睡的妙处——无论春夏秋冬，该凉快的时候那叫个爽，该暖和的时候，那叫个惬意，‘惬意’你懂么？其实我也不懂，只不过我看他们说话时，凡说到高兴处，表示自己非常非常心满意足的时候都喜欢用这个词儿，呵呵，见笑，老兄。噢，有水么，给我喝点儿。”

“那有牛奶，你随便喝。不过，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咱们的俩主人也爱摔跤，而且是变着花样地摔。有时两人刚刚还好好的，搂着抱着甜蜜蜜地亲嘴儿，一会儿就不象一家人了，有时摔着不解气，李书记索性干脆骑在咱们局长身上揍她。你说也是怪了，我来这里五年了，就一直没闹明白，平时来的客人，甭说见了李书记，就是见了咱们局长，也客气得象是小绵羊，咱们局长呢，真个是不怒而自威。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本市著名的企业明星——我在电视里见过他的——佟老板来家，放在地上一个皮箱，说是什么‘三十方’茶钱，佟老板刚走，咱局长连看也没看，就一脚踢到了桌子底下，嘴里还咕哝说：‘抠门儿……’就她那样，晚上一见了李书记，两人一摔跤，她就整个变了个人似的，就是李书记骑在身上揍她时，她也快活得要死的那个劲头儿，李书记也没了白天的面孔，嘻皮笑脸的，整个儿一个电视里的小丑儿，那个没出息劲儿，连我看了都恶心！你说他们人怎么那么爱摔跤啊，还整天价满嘴要‘和平共处’呢，全是口是心非，哼！”

“啊，你在家都是喝牛奶？这副市级就是显得有档次。喂，你知道我们原先的女主人当初为何这么喜欢我吗？”心肝儿也不管笨笨，自顾往下说，“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这不仅仅是我长得漂亮，这可不是吹呀——瞧我这一身雪白的毛加上红茶色的耳朵以及簇状的尾巴，看起来是多么得协调，不信？你再好好瞧瞧我这尾巴，还有红色的圈状花纹呢！就我，往这一蹲，银妆素裹而又不失妩媚妖娆……这还不算，还有更关键的一点——我会游泳，你想啊，我们男主人整天不着家，每个星期只有周五晚上才会到家来陪她，而且一回来，就重复那些乱七八糟的摔跤——就算是‘花样摔跤’吧，那样式总也有个完吧？那平时她做什么？——游泳！说实话，老兄，她游得实在是太好了，连我这猫中唯一的游泳冠军都配服得五体投地！每次我都会主动陪她一起游，看她在水里的身姿，甭说是男人，假如我要是个公猫闹不好都得有了想法！”

“汪汪汪……唔唔唔……哈……”笨笨差点笑岔了气儿！“唉哟，我肚子都疼了，那你说说，这么好的‘二奶’，你们主人怎么舍得扔下不管？”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哪儿是不管，他是管不过来了，后面还有三奶、四奶……呢？我早就听女主人说过一次，‘你这挨千刀的，你找我也找。’后来，我就看见她‘表弟’经常来陪她。说实话，我不喜欢他，这小子精力太充沛，有时我在被窝里都睡着了，他也不管三七是不是二十一，和她折腾个没完，经常害得我连夜挪窝儿，好几次都把我冻感冒了……不过，这小表弟也真够义气的，好象连工作都不要了，专门来陪她似的，一住就是三五天，每次都是主人一回来，他就提前走，所以一直到现在，都出事儿了，主人也一直不认识他这个‘亲戚’”，心肝儿对家里的一切好象了如指掌。

“哦？出事？出什么事？”快说说，笨笨就爱听一些新闻，这是缘于这个高干的家庭环境所至。每天晚上，李书记和欧阳局长，无论谁在家，新闻是必看的，那时，他们也就无暇再理他，他也只好讨好似的扒在他们脚边，和他们一起看。后来，他渐渐也看出了些兴致，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场面，有时外国元首来，电视上还有排得整齐得象傻子一样的队伍，扛着枪，机械地在那儿走……

“唉，别提了，说起来，也怨我们男主人，也不知是几奶，他没安抚住，有一天气冲冲闯到他家里，大闹了一场，那个长得象肥猪一样的夫人可不干了，我现在有点理解主人了——夫人长得实在有点差劲儿，可是，光我理解屁用不顶啊，主人的麻烦大了！夫人不干是小事，关键是夫人的老爹不干了，那老头儿，当过什么省里的大官儿，那官儿有多大，我可说不准，反正是老大老大的，大到主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立得笔管儿条直。这一闹，主人吃不住劲儿了，让那个什么奶先出去。那个小奶奶原本希望自己能趁此机会扶了正，没成想闹了个如此下场。临走，她放下一句话：‘算你狠，咱们骑驴看帐本儿——走着瞧’，你说她是不是太傻b了？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她还骑驴哪！”

“别费话了，赶紧往下说。”笨笨就是喜欢一气呵成，平时在家陪主人看电视，一遇到关键时刻放广告，他就“汪汪”个不停，恨不得骂电视台那帮王八蛋的祖宗八代。

“主人也没想到这小娘们这么狠，她不顾脸面，亲自到一个叫纪什么委的地方，把平时主人在被窝里和她说的话全抖落了出来，主人匆匆和我们女主人见了一面，第二天就被纪什么委的人带走了。原来我以为主人是世界上最牛b的官儿，这回见了纪什么委的人才知道，他们那才叫‘牛b’哪！进了屋，咔，翻！临走，咣——一连几个大红圈儿就给粘上了，那红圈里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儿，里面还有个小红星星儿，我就呐闷儿，那个小玩意儿就那么管用？！最最主要的，是我从那天起，就没吃过一次象样的饭！真是可恶……”

“要说你们主人傻，你准不爱听，二奶三奶四奶那得花费多少钱啊，那些钱用来给咱们买肉买鱼，吃到猫子狗孙也吃不完啊，这回你放心，进了这个家，就等于进了保险柜，虽说现在搞平衡没肉吃，可我知道，不可能老这样，否则还叫什么‘动态’？我告诉你，咱们李书记从来不这样，他都是不断地换保姆，基本上是半年一换，最多是一年，最少的时候才三、两个月，我整天在家还不清楚？他对此相当有手段，几天功夫，就能和保姆摔上一跤，欧阳局长经常出差，每次出差，他就回来摔，摔腻了就随便找个理由换掉。同时，他和咱们局长也经常摔，但是，却从不敢和她摔腻……所以我敢保证，欧阳局长到现在也不知道李书记有和这么多人摔跤的嗜好。你瞧，这招儿有多高！算了，不说这个了，以后你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哪！还是说说你们那傻b主人吧，后来怎样了？”笨笨紧追不舍。

“还有什么后来！主人一走，‘二奶’的事自然一并被牵了出来，那带游泳池的房子啊，全完了。她当天也被带走了。我一连几天没人管，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能回来，后来我把家里能找的吃食全找遍了，实在没法，走吧！唔唔……”说到伤心处，心肝儿已是猫泪涟涟。

“别哭了，你现在不是好好儿的么？放心，到了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就冲咱俩这么投缘，我就是吃个鸡脑袋，也得分给你个鸡舌头！说说，那你怎么到这儿了？”笨笨一拍胸脯，很义气地说。

“凭我这姿色和身条儿，走在大街上，不愁没人要，之所以呆了这么长时间，我只不过是不满意去处罢了。先前有几家，吃得太差，整天就是米粥、馒头什么的，轻意见不到点鱼腥儿肉沫儿，这我哪受得了，就又逃了出来。如此反复了多少次……说实话，虽说我出身名门，但我不怕吃苦费劲儿，我原先常听主人说起一句话，‘苦尽甘来’，所以经常安慰自己——这‘苦’不尽，‘甘’从哪里来？！瞧我说得没错吧，好在今天我这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儿啦！不行，先喝了这杯牛奶再说……”一杯牛奶下肚，笨笨才从心肝儿脸上看懂了什么叫作“惬意”……

“好了，今天不早了，你刚来，也累了一天，喝完牛奶，我还偷偷藏了点鸡肉，你再吃点儿——不许吃完啊，我估计后天那‘平衡’才能到期，要不咱明天可就断顿儿了。吃饱了你早点睡吧，我再巡视一圈儿。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就凭我和欧阳局长的关系，哼，这么跟你说吧，我苦就苦在不会说人话，要不，她那局长说不定就能让给我来当当！放心，今后我的就是你的，吃的喝的用的，你尽管拿去好了。”

“谢谢，你真够哥们儿！”笨笨的爽快让心肝儿心花怒放，她已顾不上多说，大吃特吃了起来……

第二天，笨笨还在梦中，就被心肝儿叫醒：“老兄、老兄！快醒醒，不好啦，我还得走，这儿不能呆了。昨晚我新到一个地方，有点‘择席’，老也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地听李书记回来和欧阳局长说：‘我被检察院盯上了，护照办好了么？’，‘办好了，我后来想，咱还是去澳大利亚吧，去美国太惹眼，你那儿弄利索了，随时可以走……’，走吧，老兄，没希望了，他们都‘随时’了，咱还呆个什么劲儿！此处不留猫，自有留猫处。我想起来了，我原先的主人见我女主人最后一面时就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纪委的盯上我了，听说检察院还要上……’后来不就出事儿了？你听听，按他这口气，那纪委还‘pk’不过这检察院呢！”

“你说什么？‘护照’？他真这么说的？坏了坏了，这回真的完了。”笨笨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我说错了？”心肝儿一脸疑惑。

“唔，你还小，你不懂，办护照就意味着这个家是彻底完了！唉，看来我也逃脱不了你的命运……人啊，人啊，你们这是怎么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