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乱了节奏，仿佛清晰地感觉到脉搏在指间颤动，好想像梁祝送别般走了一里路再走一里，十八里也不能是劲头。

这是他第一次牵她手。

他，是这所重点高中教师们眼中的一根鸡肋。他曾经品学兼优，却因为父母离异而自甘堕落。他一个人呆在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中,每个月会定期收到曾经被他叫做爸爸、妈妈的两人各自汇来的不菲的生活费。汇款地址是他们各自的新家。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他认为，于是他用颓废来呐喊、抗争，就这样，最后地，连他自己都被判了自己。

她，刚刚师范毕业，孤身一人离开家乡来这所高中教书。一进教室，她的视线便集中在躲在墙角睡觉的他。那儿是光线的死角，隐约之中，她看到他蜷缩在黑暗中。工作没多久，她发现，他似乎被人遗忘在那个角落。

偶然，一向很早就回到房东那的她因故晚归，楼道中遇见了同样晚归但却是每天如此的他。他一身酒气，站在门前掏出钥匙，硬是找不到锁孔。她走过去，帮他开了门，扶着比她高大半个头的他进了屋。一进屋，他凌乱的脚步终于跟不上身体摇摇晃晃的节奏，他倒在厅内的沙发上，没多久便发出轻微的鼾声。她轻轻地脱下他的外衣，衣服上的浓浓酒精味让她皱眉，她把衣服拿到卫生间。在她洗衣服之际，忽然闻到一阵恶心的腥臭。她急忙跑到他身边，只见他身上零星地粘着些许秽物，而沙发前则是一大摊。她忍着胃里翻腾的难受，可还是忍不住干呕了几次。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居然想到打电话问母亲处理的办法。处理了地上的，她看着十八岁他成熟的男性身躯，又茫然了。蓦地，她想到自己不是他的老师么？于是她轻轻地拭去他身上的秽物，又找来一条棉毯，为他盖上。忙碌了大半夜的她回到房东那儿，心绪难宁：这么大的房子就他一个人住？

阳光透过窗户调皮的在他脸上闪耀，他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桌几上的字条：“今天别去上课了，好好在家休息。我会帮你请假的。”她的字清晰隽秀，挺好看的。他笑了笑：今天是星期天。

窗帘都挡不住阳光的热情，她猛地从被窝中伸出头：要迟到了。飞快地穿戴洗漱完毕，不顾房东惊愕的眼光，她便跑出了门。

楼道中，她撞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她低头连声说“对不起”。

“老师。”被撞的人居然是出门买早餐的他。

“是你啊。”她歉意地笑了笑，“你在家休息吧。老师要赶去学校了。”

“今天是星期天。”

“啊？”

他捡起被她撞得散落一地的豆浆油条，扔到了垃圾桶中。她有点尴尬，看着他捡完，说道：“借你家厨房用一下，老师给你做早餐。”

她心灵手巧，没多久就做出几道可口的早点。他吃得狼吞虎咽，她看得睁大了眼。

“你每天都是去买早点吃吗？”

“偶尔去，一般不吃早餐。”

“那怎么行，以后老师给你做早餐。”

“老师家也在这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我在这租的房子。”

“那你租我这吧。这么大个房子，你就当保姆，工资算房租。”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心想：只要你住这儿，不收房租也行。

她拖着下巴想了想，笑着说道：“好吧。另外我再辅导你功课，也算房租。”

他发现，她很喜欢笑。看着她的笑颜，会有一种感觉叫温暖，正慢慢打开他冰冷的心扉。

这所房子也很幸福，因为她的到来，它找回了它曾经拥有的叫做家的味道。

也许一个微笑，真的能改变一个世界。

每天，他被她早早拉回家。她准备晚餐，他做功课；吃过晚饭，她备课，他还是做功课。有时候，他会从小山高的教材、试卷的缝隙中偷偷看着她——戴着眼镜、满脸认真的小女人。而她，时常会在他头垂得都快贴在桌子上时端来美味的夜宵。幸福就这样蔓延。

他的成绩终于挤进了前五。教师们开始庆幸没有丢弃这块鸡肋。她也开心得很，对他说：“想不到我第一次教书就这么成功。”她笑，他便有了动力。

美好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一个学年很快便要结束。

她的生日。

他骑着单车载着她去看日出，去小吃街，去迪吧……夜月高悬，黑色的幕布四垂，不知又将上演什么。

他递给后座的她一个精致的盒子，她只手打开，是枚戒指。她惊慌失措，松开了另一只抓着他衣摆的手。刚松开，却被他握住。

心跳乱了节奏，仿佛清晰地感觉到脉搏在指间颤动，路好长，怎么还没到家？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牵手。

“你，还是放弃吧。”她虚脱般无力地说道。

“不！放弃就是提前将一切结束！”她抬头，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似乎在微微颤动。

“不会有开始的，你也不需要结束什么。你是学生，我的学生，我是你的老师……”

“那我退学，不做学生！”

“那怎么行？你给我清醒点！爱情是要放在经济的天平上衡量的！你可以养我一辈子吗？”她很少大声说话。

到家了，她跑上楼。他沉默，抬头望了望那弯月儿，沉默是因为想了太多，想了太多才会继续沉默。

后来，她被调到别的学校，他整天埋头于奥数题海中。

再后来，他遇到了她，看到她无名指上一抹暗淡的光辉，好眼熟。

原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