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五嫂，今天是正月初七，也是你的尽七。我不知道你和五哥在那边过的好吗？你那边过年吗？你的年货办的齐吗？你和五哥的年，过的有往年咱们一块儿过的热闹吗？……

五嫂，你走了已经整整四十九天了，我今天给你和五哥烧了尽七纸，也去了精神病院把小侄儿接了回来，他的神志仍有些不清，我知道这是受了刺激的结果。我在尽力给他看病，这一点你放心，可，你让我现在怎么说你好呢？……你是那么聪明、那么乐观、那么明白事理的一个人，我也曾夸赞过你，说你是一个任何生活的风浪都不会把你击倒的人，可你怎么就做出了这么糊涂的事情呢？……

是的，我知道你和五哥的感情是情深似海。你不仅是我的五嫂，其实，你和我家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是那种割舍不断的亲情。对的，你本是三姑的女儿，在三姑刚生下你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大伯父看见你这出生刚三天的孩子无法生活，就将你抱回来了，所以，大伯父既是你的舅舅，也是你的爸爸，当然，后来也是你的公公。

是的，在大伯父将你刚抱回来的时候，他的小儿子——也就是五哥，才不到一岁，在那三年困难时期的日子，一个母亲的奶水要供养两个孩子的吃食显然是不够，就像大妈说的，为了对得起死去的妹妹，只好让自己的孩子受点委屈了，于是，就将五哥的奶给断了，而让你吃才养活了你，这也不假。但这并非就是你后来说的，自你一出世就抢了五哥的饭碗而是你终生内疚啊！五哥一生的身体不好，那也是那个时候整个生活水准低的缘故，并非全是因为你啊！你说对吗？……

是的，五哥未能念成书，这也是事实。但那时的农村，是生产队——靠挣工分吃饭的日子，在那两个老人六个孩子的家里，只靠大伯和大妈两个劳力吃饭是成问题，也是因为那句“为了对得起死去的妹妹”的话，只好让小学刚毕业的五哥回来劳动而让学习不如五哥的你继续念书。但五哥毕竟比你大些啊！再说，他是个男娃，毕竟比你有力气，并不完全是你说的，是你，影响了五哥的前途。你说对吗？……

五嫂，其实你所做的，已经对得起五哥和我们刘家了。在那年月，要在农村招个工，是不容易。可已经是高中生的你，却多次将机会让给五哥，就是有次你招上了，你仍然给招工的领导说明原因，让五哥去，可五哥却因为文化程度的缘故未能走。你却说你无遗憾，愿意陪着五哥在家劳动。这难道还不够么？……

到了那婚嫁的年龄，也是因为咱那里太穷的缘故，确实是多数男娃难以讨上媳妇。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可凭你当时的长相，那么的亭亭玉立，那么的出水芙蓉，那么的明眸善睐，说媒的那么多，条件也都不错，你却硬是不嫁，非得要五哥结婚后你才找。可后来我才知道，你心里装的全是五哥……

五嫂，可否记得我初上高中时，向你要鞋垫的事吗？你给我做了一双，虽然我十分满意，已是受宠若惊！可我却说，能否把那绣着双喜字的给我，当时已十八岁的你，亲昵地拧着我那初有黄毛胡须的脸蛋说：“那是给五哥的，傻蛋！”当时我心里的那个醋哟，真是难以言说。虽然我是小你两岁，可我知道我们更合适，因为妈妈一直说你是我的岁表姐，而我跟你和五哥却是快出“五服”（五辈人）的人。虽然那时我只明白喜欢而并不知道什么近亲能否结婚……

在媒人跑断腿仍无济于事的情况下，你终于给大妈说出了你“非五哥不嫁”的话，并一个人到公社（现在叫乡）领回了结婚证。就是你说的，“生米虽做成了熟饭”，可你对五哥的称呼却从未变，起初大家笑你，可你却说是习惯使然。虽然那时候计划生育并不紧，可你却与五哥只有一个孩子，我虽偷偷地问过你，你说五哥一直把你当妹妹看，虽同床但却近于分居的生活，使他对你并没有过多的要求。

结婚后五哥为了生活不断地出去打临工，有时三两年将你和孩子留在家里，你一个人种地，一个女人，将地犁过去，把粪抓过来，再将种子撺过去，又将牛耕过来……那是三个男人一起才能完成的活，可你却一个人干，毫无怨言。除了本家的几个兄弟帮你，别人，你却怎么都不肯跟人家合作。有时在那繁杂而沉重劳动的间隙，还能听到你的歌声，所以，我曾说，你是一个任何生活的风浪都不会把你击倒的女人。长期的留守，艰难的劳作，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却并未听到任何风言风语的言辞，无有任何桃花林的故事，这也是确实难得的啊！！

艰难的光阴总算熬过去了，孩子也在你的辅导下考上了大学，并毕业工作了。应该说是好日子刚开了个头。可我那不幸的五哥却在去年坐三轮车进城办年货的途中，从车上甩了下来，使得头部着地而成了植物人，一年来，你擦屎接尿，那么的精心护理，可以说你是完全尽心了的。看着你对五哥那么精心的照顾，听着你对已不懂任何语言的五哥的深情呼唤，和你“你如果走了，我绝不独活。”的话语，当初的我在感动之余，想这些话只不过是夫妻间深情的表达，谁知你竟然当成了本不该兑现的诺言。在年前五哥去世后，你看着我们把他抬到了地上，并安排我和侄儿出去置办丧事。谁知你在我们走后，竟然穿好自己的衣裳，一包“毒鼠强”，安详地睡在了五哥的身旁。先回来的我，看到你不仅面无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是一脸微笑的慈祥。你紧搂五哥脖子的手，锁的那么紧，以至于我都不想将你们分开……随后回来的小侄看到这一幕，自是惊得目瞪口呆。在好一阵之后，一声“天哪！——”便仰天倒地，不省人事。呼唤过来侄子是如疯子般的胡言乱语……我只好在安排完你和五哥的丧事后将他送往医院……我也是在后来才发现你别在相框玻璃边的纸条，说“五哥需要照顾，你去了，侄儿尚小，要我尽力照看”的话语。

五嫂，我是实在无法说你，我理解你的心情，明白你的真爱，感动于你是我刘家的贞节烈妇！你虽实现了你在照顾五哥时“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满足了你“愿用生命作为对五哥的偿还”的夙愿。可你想过没有，你的举动，让那刚成年的侄儿怎么受得了？是的，父母，注定要在儿女的心头，迟早地划上这道伤口，那也是他们在用生命的最后能量，告诫儿女们，今后必须学着长大，可谁人的心上，能一下子经得起如此的重创？……

哦——，我不知道这世间，情为何物？为何直叫人生死相许？？

我可爱的五嫂哟！我只有祝愿你，一路走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