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夜行鬼事两报一刊

发表于-2007年03月05日 早上8:09评论-4条

夜行鬼事

晚上十点四十,舅舅把我送出大门,顺手从门旁的柴堆上抽了个树枝,説,把这棍子拿上,在路上壮个胆。这那里是棍,分明是一棵没有了胳膊的小树。这根头轻脚重、样子像狼牙棒的棍子,有六七斤重,根本就不能作为和坏人坏事作斗争的武器,吓唬狼还可以。但这终南山上下来的狼,最多也就是在没有画白圈的猪圈里偷个猪娃子,拉到野地里享用一下,对人威胁不大,因为十几年来没有听说狼把谁吃了。肩上扛着这根怪模怪样的树,不但徒增体力消耗,说不定让人怀疑我是一个晚上出来砍树做锨棍的贼娃子。我是谁?我是一个堂堂的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我一米七八,身体强壮的像天王殿里的四大金刚,我就是没有练过武,百分之六十的人可能也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我练过武。我和一个知青大哥哥练了一年半的武,学会了摔跤和两套半拳术,还学会了几手在危急情况下致敌人于死地的绝招。加上我抡16磅大铁锤给石头钻窟窿5个月的经历,只要我愿意,让手上和胳膊上的肌肉疙瘩一收缩,就足以把一个人的脖子拧断。我这样的彪小伙,我怕谁?我把没有用的树的酮体扔到了路边。

舅舅也真可笑,还拿根棍给我壮胆呢,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胆子有多大。可以这么説,我可以只穿个三角裤头,一个人半夜站在横死鬼的坟头跳舞,跳累了,拉个草席在坟地里睡上一觉,顺便听听鬼魂们唧唧呜呜都説些啥。哈哈,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我有点趾高气扬,飘飘然了。

我听的魂啊鬼啊的故事能拉一火车。谁见过鬼?没有人见过。就是谁説他见过,不是胡说八道,就是风声鹤唳。不过我的女朋友曾给我説过,她小时候发烧,一个人在床上躺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蹲在她家里的柜子上看着她。这老头还穿了一双老式棉鞋。她不认识这个老头啊。她妈妈也就是我后来的丈母娘进来了,她就説,妈,这老汉是谁?她妈妈一看屋里没有其他人啊,就説,老汉在啥地方?在柜子上蹲着呢,她妈妈一看吓坏了,这柜子上空空如也啊······。我的女朋友不会胡说八道的,但可以肯定她是发烧烧糊涂了。对此类虚无缥缈的迷信说法,我一向的做法是大胆否定,没有必要求证!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玩意?滑稽可笑!

会不会从路旁窜出一个劫财者呢?不可能。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几年了没有听説谁在半道上被人抢了。再说,我没有提包也没有挎袋又有什么值得抢的呢?唉,这劫色的可有。听说前不久,蛤蟆滩有个姑娘下午收工晚了,走在半道上被一个光棍汉拉到包谷地里给糟蹋了。哈哈,要是有那个色狼今晚熬不住了,以致色眼昏花,错误的把我当成一个高个子漂亮姑娘就好了,当他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不用两个回合,我就会让他乖乖的把裤带解了,双手提着裤子到派出所报到。想到这里,我作了个扩胸运动,深深的吸了口气,摔了摔胳膊。

一阵微风吹过,路旁半人高的玉米也学着我的样子,不自然地抖动着自己的黑叶子,像一群爱撒娇的女学生。东边棉花地里也泛起层层涟漪,在这墨绿色的水面,有无数个鲤鱼在翻跟头,不时的炫耀它的鱼肚白,这是棉花叶子在月光下闪光。回头看看南天上的月亮,这月亮只有多半个脸,在薄云中钻进钻出,像一个可爱的调皮丫头,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哈哈,要是老天爷能给我一把梯子,我非上去在她脸上亲一口不可,······好了,明天看女朋友去!

天空忽明忽暗,扑朔迷离,远处机井周围的树上不时传来鸱鸺咕-咕-格格格的怪笑声,看似寂静的夜晚一点也不寂静啊!

我走的这条路叫子午官路。这条路北通西安古城,南接秦岭终南山的子午峪,算是一条古道了。在距西安35里的地方,有一个长2里路的沟,叫三道沟,子午官路就从沟底穿过。旧社会的时候,这里常有土匪出没。一进入三道沟,我就想起了平型关,这是个布置口袋阵的好地方!要是三国时的冒失鬼魏延真的率领一彪人马从子午峪杀出,那么在三道沟等待他的是什么结果呢?可能是我高次方爷爷们的硬弓强弩,也可能是绊马索和钩连枪。魏延将会在这儿给诸葛亮丢脸-----他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被活捉后五花大绑,拉到长安城游街示众。

就在我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力量使我的头向左后方转了个100度,我一下子看到了在距我20米远的西面沟坎上立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好像有辫子,似乎穿了个花格子上衣和黑裤子,由于是背对月亮,我看不清她的面貌。当我努力要看清她的时候,这个人忽而的不见了。这人那里去了?当我的脑袋转过来向前看的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她出现在我前方30米远的东面的沟坎上,还没有等我看清她的时候,她又不见了,我记起来了,沟东面有一片坟地。啊!我碰见鬼了!我的物理知识告诉我,人不可能有这么快的移动速度。鬼故事告诉我,这是个鬼!鬼就在我周围转圈圈。在一秒钟内,我发动脑袋中的所有细胞,搜寻对付鬼的办法。鬼怕火,我应该打着打火机或者点着火柴,但我不抽烟,身上没有这些发火的什物。我应该摩擦头发,或许在静电反应的噼啪声中,头上会冒火星呢,但当我用手反复弹拨头发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我估计没有噼啪乱冒的火星出现。鬼还害怕红色的东西,但我身上没有,要是穿个红裤头,今晚可就派上用场啰。还有什么东西是红的呢?血!我想到了血。我要咬破中指,但中指流出的血不会很多,不足以让鬼看到。鼻子!不由多想,我朝鼻子就是一老拳,一股液体从鼻子喷涌而出,我用手一抹,将这些红色的液体抛向空中。我的手上,脸上,嘴里,白色的确凉衬衫上,全部是血。鬼要缠我,鬼要捏我,我要活命!我发疯似的向前奔跑,我要冲出这个鬼布置的口袋阵······。不知道奔跑了多长时间,前面出现了小石桥,啊,到滈河了,我停下来,静了静神,掐掐自己的大腿,有疼的感觉,我还活着!河里传来了水声,有人在洗澡,白色的屁股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二十分钟后,我站在了自家的院子,母亲拉亮了院子的灯。当她看到我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也难怪,我这一身血迹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和一个杀人犯毫无二致了。妈,别害怕,这是我鼻子的血。我碰到了一个怪东西,我把鼻子打烂了。我这一解释,母亲才有了思维。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什么话也没説,拿来了扫院子的扫帚,毫不犹豫的用火点着了,在我身上绕了一圈,接这在院子里开始驱鬼,她咒骂那个吓唬她宝贝儿子的女鬼,火光把院子映的通红。

第二天一早,我不能像往常一样一骨碌爬起来,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了。我的脖子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这小小的头颅,我的腰沉重的象栓了个碾盘子,膝盖酸的象灌了两壶醋。我的头颅只要抬一下,整个房子就跟着倾斜。唯有静静地躺着,才会好受一些。母亲吓坏了,急忙去请医生。这医生我叫叔,是和美国人在朝鲜战场上肉搏过的一个军医。他一跛一瘸的进来了,给我进行了常规的检查,结论是一切正常!临走的时候説,看你彪彪的,没想到你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蛋。隔壁的太太在门外和母亲在叽咕着什么,我虽然听不听她们在説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建议母亲用迷信的办法给我治疗。唉,太太是个有着丰富的迷信知识和实践经验的人啊。

天上的星星出全了,母亲拿着我的一件褂子,到大门口开始给我叫魂。叫魂这事,在农村司空见惯。但一般是给小孩叫,给一个24岁的大学生叫,恐怕在我们村2000年的历史上尚属首创。静子耶-----回来吆,静子耶-----回来吆,······。这是一首叫魂咏叹调,也可以叫一首关魂曲,包含了母亲对儿子无限的爱和急盼游子归家的迫切心情。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在叫我的小名,婉转而凄凉的声音,在夜空中不断回响。我躺在床上,板着指头记着数。数到九,关魂曲才画上了休止符。

到了第三天,我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眼睛瓷格格地看着用白土刷过的墙,连饭也不想吃了。来看我的人络绎不绝,手里提着东西的人不多。我看得出,大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我估计,随着母亲“静子耶-----回来吆”叫声,我被一个女鬼吓掉了魂的事已经传遍了全村。这个故事的可读性大于正在发生的任何桃色事件。后来我知道,确实有的人在街道上説,静子已经不行了,叫鬼吓瘫了,变成一个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傻子了。还有人説,可惜了,上不成大学喽,给他妈挣不成钱喽。

第四天上午一放工,母亲的好朋友桂玉嫂子来了,她是来给母亲做伴到三道沟给我叫魂去的。这仍然是隔壁太太的主意。依太太的推理,我的魂现在还在三道沟。我的魂在三道沟干什么呢?或许我现在坐在沟坎上,观察着过往行人,看那个人火气不旺,便跟随他到他家里,先藏在门背后,趁人不注意,就去掐他家的小孩,直至小孩翻白眼。或许我现在就藏在三道沟旁边的树丛里,专打过往漂亮姑娘的主意,我要用我那毛茸茸的大手,去摸她的脸,还要使她认为是苍蝇、蜜蜂、或者蝴蝶所为。或许我现在会站在路边,手里拿着酸枣刺,等着马车过来。我会用酸枣刺刺驾辕马的肚子,使马惊起,拉着车狂奔,我会在车后哈哈大笑,至于车会不会倾覆,会不会伤人,那不关我的事。因为我是一个游动的惊魂,我就是要胡烦乱的。

我终于在迷迷糊糊中沉睡了,这是我三天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外面的脚步声和説话声把我惊醒,是母亲和桂玉嫂子回来了。透过竹门帘,我看到母亲正在拿秤称我的黑褂子,称完后,给桂玉嫂子神秘地説,高高的三两!然后拿着黑褂子进屋了,嘴里念叨着,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把褂子披在了我的身上。就在这其后一分钟内,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脖子有劲了,腰也不沉了,腿也不酸了,而且还有一种身轻如燕飘飘欲仙的感觉。我一下子坐起来了,我感觉很饿,就大声的给母亲下命令,妈,我饿死了,赶紧给我下些面。母亲喜极而泣。

半个小时后,母亲给我端来了一老碗面。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母亲用慈爱的目光看这我,説,俺娃是个好人,魂有三两重。以后可要记着呢,再也不要走黑路了。母亲的意思是让我今后要走阳关道,要做一个灵魂可以称出斤两的好人啊,呵呵,有意思!但我的嘴被面占着,无法清晰地回答母亲的叮嘱,我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两报一刊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那片红帆点评:

文章写的很有趣,通常一个人在走夜路的时候,胡思乱想会多一些,心理作用,自然外物会在眼睛里幻化出潜意识里的联想,以致自己吓自己。作者这一吓可不轻,自己咬破手指,还把鼻子给打出血。但总算还清醒没被吓瘫。这让我想起鲁迅先生写的《盗墓者》故事,只是人家踢出了个“哎哟”,作者是饱自己以老拳,这“鬼事”,可害人不浅。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4]个
两报一刊-评论

红帆好!谢谢你的精彩点评。at:2007年03月05日 中午12:13

绿浮萍-评论

写得真实,风趣。。哈哈。一个大学生吓死这样。你羞不羞啊。
  【两报一刊 回复】:要是你,还不如我呢。对鬼的恐惧如同对蛇的恐惧一样,来自于遗传密码,哈哈.. [2007-3-5 18:33:27]
  【绿浮萍 回复】:哈哈,我小时候一直很大胆的,长大以后就胆小了.走夜路,要唱着歌壮胆.哈哈..你为什么不用我这个方法呢. [2007-3-5 20:36:07]
  【两报一刊 回复】:你的方法要不得,这不是告诉色狼你是一个人而且很害怕吗?哈哈 [2007-3-5 23:01:49]
  【两报一刊 回复】:回复不显示. [2007-3-6 9:27:24]
  【绿浮萍 回复】:哈哈..是啊.好象说得有道理..这不是告诉别人,我就一个人吗? [2007-3-6 13:00:25]at:2007年03月05日 中午1:52

闭眼观天-评论

大哥的文章很有创意,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做个好人不容易,但一定要做个灵魂可以称出斤两的好人,不辜负母亲的良苦用心。愿意和大哥互勉。。。。。。。。。。
  【两报一刊 回复】:闭眼观天妹子,你好,谢你的顶帖,哈哈 [2007-3-12 23:37:29]at:2007年03月12日 中午2:42

谢一民-评论

这是一首叫魂咏叹调,也可以叫一首关魂曲,包含了母亲对儿子无限的爱和急盼游子归家的迫切心情
好!欣赏了问好!at:2007年12月06日 清晨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