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为民是在一个黄昏,其时细雨霏霏,春寒料峭, 从稀薄的暮霭中确认是为民无疑时,我不禁愕然。
为民是我高中老同学,文科班的同桌。十多年前,我们文科班男生少得可怜,仅七名;女生则有四十二名。正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那种年龄,可以想见那种感觉:我们仿佛七只刚学会打鸣刚长出几根亮丽羽毛的小公鸡,在一大群刚羞红了小鸡冠的小母鸡中间,骄傲地鸣声唱晓。为民是最体面的小公鸡,他有高高的鼻子,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唇,白白的牙,又常常吟诗填词,很是豪情壮志又偶尔夹杂愁绪苦闷,所以在女生中颇有“市场”。元旦收贺年片,他收得最多,缤纷灿烂,眼花缭乱。
为民有一个笔名,"林夕"。他说他喜欢在黄昏的时候独自在树林里静坐静思, 故名“林夕”。后来,我发现“林夕”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梦”字,就问他是否这才是笔名的真意,他有点羞涩地默认了。这个笔名没派上用场,因为不久我们发现中国真的有个作家叫“林夕”,他只好忍痛割爱了。
身在文科班,自然而然有点酸文假醋的,为民和我因有此同好,所以关系日善。我们交流习作,交流心得,偷着喝一点点酒,抽一点点烟,那时,烟、酒只是我们学习成熟的道具。我们常对某些篇章击节叫好,对几位女生表示好感,我们的口号是“美人如同美文一样是需要俺们欣赏的”。我们那时谈的多是“气质”、“韵味”之类的词汇,稍微有点出格的是我们有一次恶作剧地把班上几位臀部丰满、学习成绩优异的女生唤作“背多分”,并戏称她们是“擂功”的体形。
为民收到过好几回女生的纸条和信件,他对此采取的是沉默、按兵不动甚至是躲避。他对我说:“我得全力应付高考, 我不愿年纪轻轻为情羁绊。”
为民对“流浪”情有独钟,用现在时髦的话说,他有所谓的“流浪”情结。我想是三毛撒哈拉的游记、《橄榄树》的歌谣潜移默化影响了他。他曾写过“任我天涯泊”的词句。在毕业后的一次聚会上,他唱过一首歌,歌词我至今还记得:“你说过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求你的理想,像一只孤独的海雁,海阔天空任意飞翔。你说过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求你的梦想,象一位哀伤的诗人,四海为家任意流浪······”众女生唏嘘不已。
所以,当为民大学毕业后,不顾众人劝阻,不要分配单位,毅然孤身一人南下广东,就不难理解了。
南下后的为民一直不得意,在广东好几个城市辗转,写给我的信也很少很短。一回在信中说:“原以为椰风、海滩、阳光中每条生命都会生机盎然,哪知我错了”。在深圳写的一封信中则说:“虽说深圳是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个城市,但这又是一个‘文化沙漠’。难得一见绿色植物”。
广东温暖湿润的气候娇惯了为民单薄的身躯,他居然无法再忍受他已忍受了二十多年的武汉的酷暑严冬,成了一只候鸟,只在每年春秋抽空回来一趟。
有一次我出差回来,父亲递给我一张名片和纸条,说是为民来过,见我不在,留下名片和纸条就走了。
我见名片上赫然印着“赵伟民”,惊讶地问:“他改名了?”
父亲一笑,说:“他说这是他老板帮他改的,他老板说现在哪有‘为人民服务’,现在成功的典范是‘伟大的公民’,你就叫‘伟民’好了。”
听完这番话,我默然无语,低头去看那张纸条,上面是一首词,《念奴娇》:
“异乡倦旅,问扁舟南下,归期何日?琴剑空随身万里,天地谁非过客!云边买酒,雪夜听香,回首俱陈迹,羁怀易醉,天边孤月寂寂。
遥想黄鹤楼前,故人窗外,梅花开著未?但记昔时江上月,终有清风横笛。草草杯盘,闲棋三百,也话别来意。红尘场里,暂把旧梦忘记!”
前年,我去了一趟深圳,在香格里拉酒店,我与为民,不,伟民见了一面。当时,他携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身香水味的大眼女郎,他对我介绍说是他的女友,他的女友很嗲,总是喊他“伟哥”,让我笑了半天。吃饭之前,在他的女友去“w·c”的时候,伟民,也就是伟哥神秘地对我说:“你猜她的外号是什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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