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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团 (五)茅舍

发表于-2003年09月12日 晚上9:28评论-0条

生死团 (长篇 之五)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小河边走着,她只是笑,一直转悠到天黑,她提议到场子上去,一到场上,她就往草堆上一坐,我也就坐了,嘿嘿---”西门玉把搭在肩上的石新的手紧紧地握着---“不知不觉,也不知是谁开的头,我们就,就那个了,嘻嘻,人真有趣,以前我到刘伟明那儿去常碰见她,就说了,可在这以前我根本也没想到哪一天要和她这么回事,你猜她后来怎么说,她说她那天早上迟起,是因为夜里做梦梦见我和她单独在一起,---你别脸红,到时候也会有个姑娘来找你的,人就那么回事嘛,真的,我现在好象长高长大了,大了不少。”西门玉心酸得要命,又想听,又怕听,田那边一阵声响,石新说,“咱们别去,蹲在这儿那边一点也看不见,反正名已点了,这两天我身上也软软的,昨天她又来了,我们又在那儿---好了,不说了,你是正人君子,头抬起来吧,哪一天你要是和哪个姑娘单独在一起时,保险你也顾不得羞了,那种---好了好了,过后,她说要和我结婚,”“结婚?”西门玉身子一炸,一把抓住石新的双臂,“是的,我答应了,可她走后,我一想,这是不能的,一结婚,就什么都完了,就真的要扎根农村干一辈子了。”西门玉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石新,“你真的又这么想?”“是的,刚才她又来找我,把她存的几十块钱交给了我,还劝我说,她家成份高,我是吊儿朗当,我们都没有走的希望,就在这儿过一辈子吧,只要我们俩人好,会常久幸福的,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脸,我把‘不能’的话又咽下去了,西门,她不在,我就发狠‘不能‘,并想断绝关系,可一和她在一起时,我又软了,你不知道 ,她那样子---,真难死我了,西门,你帮我出个主意吧。”石新一脸的焦急,西门玉一眼的焦急。“你把你‘不想’的话写封信交给她。”“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石新把头一拍,“写封信给她不就容易了,西门,我的老弟,真谢谢你呀,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这就回去写,事不宜迟,写好后,你帮我交给她,我实在不能见她的面。”西门玉把头点着,石新把西门玉肩膀一拍,“我先回去了,我怕夜长梦多。”望着石新兴勃勃地离去,西门玉一下子单薄薄地孤伶。随一惊,说着好好的,一刀两断,怎么又依依恋恋,缠绵意意,甚至还阻止他俩,出主意,代递绝交信,可耻啊,真是可耻啊,我怎么就是死不悔改啊,一天的酸凉从头漫到脚,缈缈地自已好小,田埂上的一棵小草,薄薄的扭扭的一棵小草,曲曲仰起头,湛蓝的天空稀稀悬浮着几朵白云,滑滑辘辘,恣肆蓬勃的稻子灿烂明光,小水沟哗哗流水,大水沟清澈安逸,它们好舒展啊,西门玉不觉滚下泪来,抬手把眼水揩揩,望着前头村子上空飘荡的缕缕炊烟,把身上灰拍拍,慢慢地向村子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王盛英没有来了,石新也不说他到她那儿去了,西门玉心里愧愧地,觉着自已好对不住王盛英,也对不住石新,遥遥地倒希望王盛英再来来,石新再到王盛英那儿去去。一天,石新忽然对西门玉说,“她怀胎了,我叫她打掉,她不肯,听说招工马上就要下来了,你说急人不急人。”西门玉呆呆地听着,不知怎样说才好,接着一连好几天,石新总是跑进跑出,骂骂咧咧,火气很大,一天上午,石新忽然又兴奋地朝西门玉喊着,“她同意啦,地方我也找好了。”不一会儿,王盛英果然来了,石新迎上前去,二人向着村外默默走去。西门玉靠着门框,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怅然,当初是何等的亲密,现在却是这样的冷默,今后就是各走各的路了,王盛英受得了吗,她先不是不肯吗,现在怎么又肯了,是真心?还是无奈?石新哟,你真的只是“招工马上就要下来了”吗?不觉身上发凉,光明正大者也只能到此为止,阴暗角落者呢,西门玉一身寡然无味,只觉眼前一片的浑索。半天才清然过来,杨柳依依,尘土绵绵,他俩到了吗,胎打了吗,打胎,胎是怎么来的,他俩玩,胎是玩出来的,“啊。”一茫,如果不打呢,不久就要生出来了,一个人,不久就会长成象我这样的一个人,人是多么容易的成立,又是多么容易的被消灭,当初第一个怀胎的人如果打了胎呢,世界上现在就没有人了,当初母亲怀我时如果打了胎呢,我现在就不是人了,我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人是多么的简单啊,忽闪一下就是一个人,忽闪一下就什么也没有,我若先前什么也没有,我现在又是个什么呢,是那长长的风,是那团团的云,噢,多么悠闲,多么浪漫,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哦,没有人知道我,我是风,他们看不见我,我能看见他们,多好啊,我一定要到这个村子里来,我从门缝里钻进来,绕在石新床上,托着他的身子,光光的身子,“啊---”,西门玉头一摆,不敢往下想,怕又要动手不干净,现在不能误工啊,敢快拿起铁锹扛着上工去了。

王盛英打了胎以后,石新安静了,整天穿梭于田野公社大队之间,忙呼了一阵,不见动静,又泄了气,又是原先的那个懒粘粘的石新了。吃过晚饭,石新说,“西门,今晚我们到大堤上去逛逛。”西门玉好兴奋,好久没有和石新单独逛夜了,他忙把碗筷收洗完,烧好洗澡水,就到门外站着。石新在屋里哗哗直响,“西门,把肥皂递给我。”“你自已不能上来拿吗。”“我就叫你拿,怎么我天天洗澡你要到外面站着干吗,我是大姑娘你是正人君子不能见啊,进来进来,快进来拿给我呀,我都累死了。”西门玉一身的乱颤,低头进着屋,把肥皂拿到石新澡盆边放着,头一晃,眼睛直了,石新光溜溜地坐在澡盆里,肥且且的鸟儿在水里浪浪着,浓曲曲的鸟毛在水里浪浪着。“咦你干嘛,想往我身上撒尿啊。”西门玉眼一晃,裤子挂在大胯丫,忙把它拎起来,向锅门口去着,向里烧火,“水已经好烫了,还烧它干吗,西门,我箱子里头还有一根裤带你拿去系,要是在田里干活再把裤子弄掉了,不把人家笑死了。”西门玉又酸又疼,又想偏头再看看,又怕看了受不住,心里直煎,便用手在大腿上捶打,直到石新洗好了,身上才慢慢平静下来,心头还在一浪一浪。昏昏地把澡洗了,随着石新出了门。

夜晚的大堤,和婉轻柔,齐齐一排的杨柳雍雍脉脉,坡下的河水平平展展,蛐蛐儿在草丛里细细慢叫,几点萤火虫在脚前闪闪没没,偶尔抛起一阵清凉的风,西门玉好过极了,他用肩膀不时地擦着石新的肩膀,和着石新的步子缓缓地迈着。大概是受此影响,石新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和和的,“我是不喜欢静的,只是和她在一起时,---我指的是初开始的时候,还有就是你,不知怎地,和你在一起时,我却喜欢这样静静的场景了,而且是永远的,到现在都没变,西门,我说你别笑啊,我心里怎么老是念着你,总是想着和你在一块儿,西门,我见过的人也不少,可象你这样的人我还从没有见过,你怎么就象一团面似的那么柔顺和气,你从来不骂人,不讲流气话,你不憋劲去斗哪个,也不浮上水去讨好哪个,总是那么真真实实地对人,真的,我结识了你真是我一生中的一个好运气。”西门玉洋洋漫漫,没想到石新对自已是如此的温贴,还那么心细,自已的优点自已还从来没觉得,倒难为他看到了,“这是生成的,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其实我也不是个好人,真的,石新,我不是个好人。”“真真是你了,我还从没听哪个说过自已不是好人的,西门,我有时在想啊,我怎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呢,我怎么就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呢,我怎么就下放在这个地方呢,怎么就又遇见了他,又遇见了他,他怎么就是对我这个样子,他怎么就是对我这个样子,我怎么对他就是这个样子,我怎么对他就是这个样子,我跟他在一起就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我跟他在一起就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想得我好苦啊,怎么也想不开这其中的道理。”西门玉停住瞅着石新的脸,“你也好苦?你也想过这些事?我只是常想,我要是成为象你这样就好了,怎么晓得原来你心里却还这样地苦熬过---”石新把手搭在西门玉肩上向前走着---“石新,你怎么就是你,我怎么就是我呢。”“是啊,这天怎么就是天,这地怎么就是地,这边怎么就是田,这边怎么就是河,我们怎么就在这中间游荡,西门,这些是怎么来的,我们又是怎么来的,我们是母亲生的,母亲没生之前我们又是什么呢,我们是要死的,百年之后我们又是什么呢,在这几十年活的过程中我们又应该是怎样的活呢,西门,你说说给我听听。”“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要说。”“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要说,就是诌也要诌给我听听。”“据说天地万物是曾有一个叫盘古的人造成的。”“他为什么要造天地万物呢?”“我想他可能是闲着不奈烦,偶尔一动念,就造出这些个景物来,供他自已没事时消遣观赏,就象我们小时候堆房子捏泥人。”“我们是玩物?说不定他哪一天一不高兴就把我们给毁了。”“按说是的。”“好空啊,热热闹闹的一个世界,原来只是一个大人手里的一时的玩具---”石新把身子依在西门玉身旁---“西门,这么说,突然的哪一天,你我就要分手,同归于空了。”“是的。”西门玉紧搂着石新的腰,“所以我们不要想得太长太远,只要把我们眼前想好了过好了就行了,只是我这样说着也没道理,哪一个人活着只想着眼前而不想想先前和以后呢,小小的跟在父母后面打转转,可为什么又要长大?长大了以后还要死,死后有阴魂吗?阴魂又要干些什么呢?就现在活着的时候今后又要干些什么呢?有什么在等待着?那等待着的是我心里所想要的吗?我心里想要的到时候它就来了吗?我心里不想要的到时候它就不来了吗?我现在的日子怎么就是这个样子的呢?人人的日子怎么都不一样呢?不都是父母生的吗,他怎么过得那么明朗?他怎么过得那么阴暗?整个的人流都是这么明明暗暗的流过来的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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