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春的傍晚,市区寂静的天桥下,有两个年轻人嬉皮笑脸的靠近了十九岁的初晴身边。一个嘴里叼着烟的长头发年轻人冲初晴脸上喷了口烟说:“哟,小盲女,还蛮漂亮的呀!
浓烈的烟草味和着那人口中的气味,呛得初晴一阵猛烈的咳嗽,初晴忙掩住嘴往后退,初晴撞在另一个短头发的年轻人身上了。
“别怕,小盲女,哥哥我喜欢你。”那人嬉笑着搂住了初晴瘦小的身体,初晴惊恐的挣扎着。长头发吸了口烟冲短头发眨眨眼睛,短头发会意点点头。双臂搂紧初晴说:“走,哥哥带你玩去。”
刚从天桥上面走下来的牧歌看到了这一切,他忙走上前去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不准欺侮人,请放开她!”
长头发斜眯着眼扫了下牧歌说:“哥们的事,你少管!”牧歌伸手要去拉初晴。
“小子,你活腻了吗?敢惹老子。”长头发弹掉手里的烟头冲到了牧歌面前。初晴吓得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肩蹲在地上。
一阵激烈的拳脚声过后,初晴听到那两个人在说:“小子,你等着吧,会有你好看的。咱们快走!”
接下来初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好了,你站起来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吗?”初晴摇摇头。牧歌忙解释:“别怕,我叫杨牧歌,就住在这天桥的南面。”初晴咬着嘴唇说:“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了,我家住在天桥北面的左边,我自己能回家。”初晴一脸倔强拒绝了牧歌好意,熟悉的摸索着往前走去。
牧歌盯着初晴瘦弱的背影看了一眼后,不出声的跟在初晴身后面。初晴灵敏的耳朵听到了牧歌的脚步声,缓慢,有力的落在地板上。初晴在心里猜测牧歌的年龄和身高,听声音他顶多不会超过二十三岁,脚步声告诉初晴牧歌的身材一定很高大,要不然也赢不了刚才那两个人的。初晴的嘴角笑了笑,熟练的穿过马路往左边家属小区走去。
初晴再次遇上牧歌的时候,是半个月后的中午时分。那天的雨在酣畅淋漓的撒向城市的每个角落。牧歌撑着雨伞从天桥左边走过的时候,他看见身着黑色毛衣的初晴没带任何雨具正往天桥上走去,初晴的身姿在飘落的雨中显得非常孤单、寂寥。
牧歌有些奇怪的小步跑上前去,用伞遮住初晴问:“喂,你去哪里?你不知道在下雨吗?”初晴的耳朵辨别出面前说话的人是半个月前那个救了她的男人,初晴的嘴巴习惯性的动了动又闭上了。
牧歌望着初晴满脸的雨水说:“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来,我送你回家吧。”初晴皱紧眉头摇摇头。突然,伸手摸索着抓住牧歌的衣服说:“你要真有好心,就帮我找个能让我住的地方好吗?反正我再也不要回家了。”
牧歌惊奇的想问为什么,初晴已松开抓住牧歌衣服的手,咬紧没有血色的双唇,一脸期待的面对牧歌。
伞下的初晴面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象在发抖。牧歌感觉面前这女孩特别可怜,心里充满疑问,又不好开口详细询问。他想了想后说:“那你先到我那里躲雨后再说吧,来,我牵你。”初晴信赖的点点头伸出自己的手,随着牧歌穿过天桥走进了牧歌的家
爬到第四层楼房子的门口,牧歌放开了初晴的手说:“到了,你站在这里别动。”初晴听到了劈里啪啦的响声,初晴知道是牧歌在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牧歌手忙脚乱的将客厅地板上的书籍、篮球、旅行袋、甚至洗脸盆等卷向了墙角边,又将沙发上成堆的衣服胡乱的扔向了卧室后说:“好了,你过来,坐沙发上吧。”
初晴紧紧抓住牧歌的手问:“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牧歌搔搔头发说:“这是我自己租的房子,我家住在湖畔小区那边,我才不想和父母坐在一起呢,一个人多自由。哦,你得去洗个热水澡换掉湿衣服才行。”
初晴迟疑了一下,顺从了牧歌的安排。初晴裹着牧歌宽大的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自己摸索着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牧歌好奇而小心翼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想象我一样脱离父母的约束到外面住吗?”初晴面色平静的拢了拢衣服,简单的向牧歌介绍了自己。
原来,初晴十岁那年亲生母亲就病故了。做木材生意的父亲夏东海又给初晴娶了个叫江代芹的后妈,并带来了一个比初晴小四岁的妹妹改名叫夏初雨。江代芹从进夏家门开始起,就没有好面色对待过初晴。尤其是夏东海没有在家的时候,初晴成了江代芹的出气筒。而初雨从见到初晴后,就成了初晴的小尾巴粘着初晴,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有时候江代芹责骂初晴,初雨会忍不住说:“妈,你别骂姐姐了好吗?”初晴不敢将江代芹责骂自己的事情告诉夏东海,失去了亲妈,初晴害怕再失去亲爸了。更何况江代芹给她吃,给她干净衣服穿,瞧着从夏家门走出来的初晴,住在小区的人都认为江代芹做后妈还算可以。
初晴从十四岁那年开始犯眼角膜溃疡,眼睛看东西逐渐的模糊起来了。夏东海整天在外面忙着处理自己生意场上的事情,根本没心思管初晴,加上江代芹说初晴的眼睛是小毛病会好的。夏东海就没有更多的再在意,只是简单的买几支眼药水和消炎的西药放在初晴面前,心里想等哪天生意清闲了带她去医院检查。
让夏东海没有想到的是初晴十七岁那年,夏东海去山里面运木材时,从山顶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初晴在丧父的打击下眼睛完全失明。夏东海走得太匆忙了,谁也弄不清他的内外债务。江代芹声称夏东海除了留给她们母女现在居住的房子外,什么也没有留下。初晴不但不敢提自己眼睛瞎了的事情,就连高中最后一个学期江代芹也说没钱供了。
当初晴说到这里的时候,牧歌激动站起身来问:“那时侯,你怎么不亲口告诉你爸爸你眼睛不行了呢?”初晴低下头小声的说:“我不想让爸爸操太多的心,以为眼睛会真的好起来的。”牧歌怜悯的望着初晴问:“那你怎么要出来住?”
初晴叹了口气说:“后妈说她太累了养不了我,我也认为后妈累。从爸爸死了,我和妹妹都在拖累她。尤其是我,不但帮不了她什么还只会给她添麻烦,我不想再麻烦她了。”说完她扬着脸冲牧歌笑了笑。
牧歌又小心翼翼的问:“你的眼睛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有,那天你在天桥下救我时,我正是从医院咨询后回家。那天医生告诉我可以做角膜移植,只是要很多钱。”初晴说到钱的时候垂下了头,旋即又抬起头说:“没关系,我自己慢慢去赚,等赚够手术费后再做。”
牧歌瞪大眼睛好半天才轻轻的问:“你拿什么去赚钱?!”
“我会弹钢琴,我的钢琴老师说了可以去她那里帮她教学生,她会付给我工资的。”初晴伸出修长、白皙的双手晃了晃。
(二)
牧歌决定不让初晴到外面去找房子了,就住在他租的房子里。反正这三室两厅的房子他自己住着也嫌宽敞了。
初晴抬起头问:“这能行吗?会麻烦你的。”
“行,不麻烦。”
“会影响你的作息时间呀!你要设计、画画多不方便。”
“没关系,这些都是在电脑上弄的。”
“还是会给你带来不方便的,我知道我自己……”初晴提出一个又一个疑问,她最怕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
牧歌有些不耐烦的说:“别说这说那了,要你住你就住下,哪来这么多理由。”
初晴听到了牧歌不耐烦的声音,小声说:“那好吧,那我按月付房租给你。”
“随便你。”牧歌有些不高兴的走进自己的卧室里。他觉得面前这个女孩让他无法理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处处替她着想,是因为同情这个孤苦无依、双目失明的女孩吗?可能是的吧,牧歌在心里回答自己。
初晴开始早出晚归的去她的钢琴老师那里帮着教学生了。初雨每隔三四天时间来看初晴。牧歌还是在继续做他想就做的广告设计和画画。他反正不是非得要靠这份工作来养活自己。他那做建材生意的父母生怕委屈了这个宝贝儿子,会定期在他的龙卡上存钱,比那些单位发工资还要准时,他可以悠哉游哉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从初晴来了后,牧歌感觉日子比以前有生气多了。以前自己会在手提电脑上玩得眼皮打架后,就往沙发上一歪,再睡个天昏地黑的谁也管不着。肚子饿了打个电话给快餐店,或邀三朋四友喝得逮上谁就叫哥们后,再在浴室一顿狂呕,将刚进胃里的食物又原封不动的付之流水了。
现在初晴会时刻提醒他,该上床睡觉了、该吃饭了、甚至初晴好像能看得见似的提醒他该换衬衣了,领子脏了。初晴细软轻柔的口气,让牧歌不敢拒绝她。更让牧歌感觉奇怪的是,初晴总能摸索着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初晴在房间里穿来穿去,谁也不会相信她是个双目失明的女孩子。牧歌喜欢静静的看着初晴瘦小的身姿在客厅里摸来摸去,让他觉得有份家的温馨。
初晴还会教牧歌用彩纸折叠千纸鹤、灯笼、花瓶等。一张张空白生冷的纸在初晴的摆弄下,变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充满温情的艺术品。
牧歌捧着那些纸艺品说:“初晴,你真厉害。”初晴歪着脑袋说:“我还能分辨出日常生活用品所发出来的声音呢。你知道吗?上天是最公平的,它让你失去某样东西的同时又会在另一方面加倍的补给你。我的眼睛失明了,上天让我的耳朵变得特别敏锐了。”
牧歌好奇的说:“我不信。”
初晴笑着说“那你可以试试。”
两个人象顽皮的孩子打赌,谁要是输了就刮谁的鼻子。牧歌兴趣彼浓的找来茶杯、脸盆、烟灰缸等东西摆在茶几上。随意敲响一件东西,初晴会准确的说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牧歌的鼻子被刮红了。他转动眼珠想了想,从卧室里拿出他下午买的图画夹子敲了敲说:“猜猜看是什么?”
初晴猜来猜去都没有猜出来是什么。她红着脸说:“猜不出来了,你刮吧。”初晴有些懊恼的抬着脸。牧歌哼着歌声,伸手在初晴的鼻子上轻轻捏了下说:“嘿嘿,告诉你吧,这是我下午买的图画夹子,你怎么能猜得出来哦。”
初晴用手摸了摸夹子,脸更红了,翘着嘴说:“你赖皮,我们打赌的是生活用品,你怎么拿画夹子来糊弄我。”
“我就是要赖皮,我喜欢这样。”牧歌开心的看着一脸绯红,翘着小嘴的初晴。他觉得初晴的这副模样就象精品屋里的布娃娃,特别可爱,特别想去逗弄她。忍不住又伸手在初晴的鼻子上轻轻捏了下,做了个怪模样说:“初晴才是小赖皮呢。”初晴的拳头象雨点撒向了牧歌,两个人欢笑弥漫了整个客厅。
天气渐渐变的闷热起来了,初晴傍晚回家的时候心情糟糕透了。刚才放学的时候,初晴听到一个学生的家长在小声的对另一个家长说:“她眼睛看不见能教好我们的孩子吗?能弹好钢琴吗?”“是呀,我也正担心呢,花了这么多学费就怕把孩子给耽搁了。”初晴感觉象有无数块石头在向自己砸来,灰冷着脸回到家里。
牧歌生气的说:“别听他们乱说,自己家的孩子笨还怪人家。咱们的老贝还是聋子呢,老炳还是瞎子呢,不也一样是超顶级的艺术家,创作出了深入灵魂的曲子……”
“等等,牧歌,你刚才说的老贝和老炳都是谁呀?”初晴疑惑的打断牧歌的话。
牧歌大声的说:“你笨呀!不就是创作出《第九交响曲》贝多芬他老人家嘛!那作品还是他双耳失聪时创作的呢。嘿,亏你还天天接触他老人家的曲子都不知道呀。那个老炳嘛,就是创作了《二泉映月》的瞎子阿炳呀!”牧歌还做个拉二胡的动作。
初晴神情严肃的听完牧歌的解释,不禁笑了起来说:“牧歌,哪有你这样的称呼哦,你要笑死我了。”初晴又想到上次牧歌向她介绍张艺谋新拍的《千里走单骑》的剧情时,牧歌张口闭口的称张艺谋为老张,好像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当时还真把初晴给糊弄住了。现在想想,初晴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得扑到了沙发上了,刚才郁闷的心情被牧歌别样的劝说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牧歌用那双酷似韩国影星车仁表的眼睛温存的瞧着初晴,看她笑得用手在揉着沙发靠垫,心里想,这还不是为哄你开心,我才这样呀。好了,你终于笑了,我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初晴笑过之后认真说:“家长担心是有道理的,我得赶快赚钱,我要尽快去做手术。我还要完成我妈妈的遗愿成为一个出色艺术家呢。”
牧歌收住笑容走到初晴身边,将手放在初晴的肩膀上认真的说:“你说得完全正确。初晴,让我们共同努力尽快赚足医药费,早日让你美丽的大眼睛重见阳光吧。”牧歌充满诗意与激情的随意朗诵道:
这个敏感的精灵,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初晴扬起脸甩甩长发说:“牧歌,你可是把高尔基老人家的《海燕》都搬出来啦!”
(三)
牧歌感觉日子不再是落在墙角边的那抹太阳,慢得让人心里发慌了。感觉他的人生也不再似他书桌上的宣纸,总是在已经设计好了的结果中去漫不经心的涂抹了。要知道在这之前,牧歌从上小学到大学毕业包括他现在手中接到的广告设计业务,都是他那个统领建材市场的父亲杨克强一手安排好了的。
现在的牧歌不同了,他有计划和安排了。他要为初晴的眼睛筹药费,为他心里喜欢的女孩子努力工作了。牧歌已经计划好了再接几笔广告设计业务,加上他银行卡上的钱,手术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知道初晴的个性,她不会接受不劳而获的钱。当初晴将第一个月的房租费递给他的时候,他就了解到这个看似柔弱女孩子身上的倔强了。他已经被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吸引了,二十三岁的牧歌听到了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牧歌敲打电脑的键盘的手指更加勤奋了。
晚上,当牧歌兴奋的告诉初晴自己今天领了多少工资的时候,牧歌的手机响了。手机里传出牧歌母亲蒋香华的声音:“儿子,你好吗?”
牧歌站起身歉意的冲初晴笑了笑,边往阳台上走,边说:“您儿子好着呢!您又有什么指示要传达?”
“你别油腔滑调的,明天中午到长城饭店吃中饭,妈妈有事找你。”
“您儿子很忙,老妈,下次好吗?”
“不行,明天天塌下来你也要去,而且你还得把自己弄干净点,明白吗?”
牧歌不想再和母亲唠下去,对着手机一连说了三声“好”。蒋香华还是不放心的反复叮嘱要牧歌在十一半之前一定赶到,还一再提醒这次吃饭特别重要。
牧歌想,什么重要呀,无非又是谁家的姑娘要向他母亲推销了。从去年到现在牧歌不知道听母亲介绍过多少家姑娘了,牧歌的耳朵都起茧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心人在操心他的婚事。
第二天,牧歌磨磨蹭蹭的挨到快十二点了才来到饭店。果然不出牧歌所料,在蒋香华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衣着时髦的女孩子。牧歌皱着眉头挨近餐桌,蒋香华直埋怨牧歌来晚了。又指着对面说:“这是你爸爸的好朋友林怀蔓,快叫林阿姨。这是林阿姨的侄女林傲蕾,就叫她蕾蕾吧。”牧歌懒散的坐下来,勉强的对林怀蔓和林傲蕾点点头,他真烦躁这种见面方式。
蒋香华向林怀蔓抱怨牧歌这孩子自小惯坏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林怀蔓微笑着说:“都一样,我们家蕾蕾也不懂事,您还得多包涵。”
牧歌玩笑的瞧着林傲蕾,突然他眼睛一眨,伏在桌上冲林傲蕾说:“呵呵,你真漂亮,我就喜欢和美女交往了,来美女咱们交个朋友。”
还没等蒋香华制止,牧歌手托着脑袋又说:“美女,你能喝酒吗?今晚我请你,我特喜欢和美女喝酒了,那才叫享受呢。”说完故意将自己那两条长腿伸到林傲蕾的座位边晃悠着,整个模样是活脱脱的一个市井小泼皮。
林怀蔓瞪大眼睛将牧歌看了整整两分钟,然后涨红着脸对蒋香华说:“失陪了,蒋大姐。”忙拉起林傲蕾象躲避瘟疫般,急急的走出了饭店,林傲蕾翘着嘴回头狠狠的盯了牧歌一眼。
牧歌瞧着林怀蔓两个人的背影,笑得摇晃着身体完全伏到桌子上了。蒋香华脸色煞白的在牧歌头上敲了下,生气的说:“牧歌,你在玩什么花样,你真是越大越让妈伤心。你知道吗?林怀蔓是你爸爸生意场上的冤家,能和她结为亲家对你爸爸的生意会有很大的好处。林怀蔓自己没有女儿,把蕾蕾当自己亲女儿养的,你今天怎么能这样呢。”
牧歌止住笑容认真的说:“妈妈,我不管爸爸什么生意,您以后也别再操心我的婚事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蒋香华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说:“这次的事情我和你爸是管定了,轮不上你做主。只要蕾蕾愿意,你什么也别想就安心准备和蕾蕾结婚就是了。”没等蒋香华继续说下去,牧歌冲她做了个ok的动作,比泥鳅滑得还快的溜出了饭店。
牧歌没时间听母亲唠叨,他得加快工作速度要尽快攒够初晴的医药费。
转眼周末了,初晴心疼牧歌没日没夜的工作,她摸索着走到阳台说:“牧歌,难得今天我休息,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牧歌走出卧室来到阳台上,看着已进入初秋的阳光伸了个懒腰说:“是得去走走,我闻到秋天的气息了。”
两个人牵着手顺着天桥下面那遍草地慢慢走着。初晴晃着牧歌的手说:“我在你这里住了五个月了,时间真快。”牧歌捏紧初晴的手说:“别再算时间了,我打算你在这里住一辈子呢。”初晴红着脸低下了头,两个人沉默的往前面慢慢走去。
“你好呀,杨牧歌”牧歌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裙装的陌生女孩子,带着调侃的味道盯着牧歌,牧歌摸着后脑勺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这美女给忘记啦!林傲蕾。”
牧歌恍然大悟,忙小声的对初晴说:“你到前面去等我,我就来。”初晴松开牧歌的手,往前面走去。
林傲蕾瞧着初晴的背影说:“哟,哟,杨家大少爷原来是喜好小盲女呀。”
牧歌冷下脸说:“你要没事,我走了。”
林傲蕾伸手拦住牧歌说:“我知道你那天是故意装着小泼皮样的,没想到你倒挑起了我的味口,我非常喜欢你这样的,有个性。”
牧歌不想听林傲蕾再说下去,自个往前走。
林傲蕾冲着牧歌喊:“牧歌,这世界上还没有我林傲蕾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我蕾蕾喜欢,小姑会想方设法弄给我的。没办法,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林傲蕾说的没有错,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她林傲蕾得不到的东西。只要她喜欢,林怀蔓会不惜一切代价弄给她。还没有谁拒绝过她,尤其是那些男孩子,面对她的容貌和金钱谁不是对她俯首帖耳的,她就不相信牧歌会是另类,会拒绝她。
人总是那么奇怪,对越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越充满了征服的欲望。林傲蕾就想要征服牧歌,让他象那些人一样在自己面前乖乖听话。
(四)
牧歌被父亲杨克强亲自捉回了家。杨克强这段时间的生意象滑雪那样在直速下滑,他明白这一切都是林怀蔓在背后操纵的结果。这女人做生意是个连皮带骨一起吞的人,市区好几家老板都倒在她手里了。自己能不能逃过此劫,一切都寄托在儿子的婚姻上了。
牧歌生气的说:“我的婚姻不是你的筹码,你别拿我婚姻当生意做。”
杨克强吸了口烟说:“孩子,你也该替家里操心了,更何况蕾蕾这女孩子也不错,才貌双全。蕾蕾她姑姑说了,只要你们成婚,她将会把生意全部交给你来管理。”
牧歌摇着头说:“我不同意,我不想结婚。”
杨克强生气的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小盲女。告诉你,你想娶她没门。”
牧歌不想和父亲辩论,站起身想走。
杨克强瞧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儿子说:“牧歌,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没有老子我给你撑着,你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你要不信就走着瞧。”牧歌面无惧色的走出了家门。
杨克强果然说到做到,他首先冻结了牧歌的帐户,又反复嘱咐那些业务单位一定要拒绝再给牧歌业务。杨克强想了,只有堵去牧歌所有的去路,他才会回头。
当那些业务单位委婉的告诉牧歌他们暂时不做业务了时,牧歌皱紧眉头烦躁的走进街道边的茶座里。他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林傲蕾引起的,他必须得和林傲蕾谈谈,让林傲蕾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牧歌冷着脸拨通了林傲蕾的电话。林傲蕾蹬着红色靴子发出砰砰的响声走到牧歌对面坐下。
“怎么,想通了,愿意和本小姐交往了。”
“林小姐,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
“没关系,只要我有兴趣就可以了。”
牧歌瞧着林傲蕾一脸的满不在乎,生气的说:“你不可理喻。”
林傲蕾真想将手中的玻璃杯砸向牧歌那张好看的脸,她尽力平稳自己的心情,脸色变换了一下说:“没办法了,我喜欢你。”
牧歌觉得和林傲蕾再说下去没意思,这个被金钱惯坏了的女孩子,连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起身想走。
“我知道你在凑钱为你那小盲女治眼睛,你要肯和我交往,我愿意出钱帮小盲女的忙。你要不答应的话……”林傲蕾晃着盛满绿茶的玻璃杯,眼睛盯着杯中的茶叶不紧不慢的说。
牧歌停下脚步生气的说:“我不答应你又怎么样?你还能吃掉我。”
林傲蕾的嘴角露出一丝丝笑意,拖长声音说:“吃你我舍不得,倒是那个小盲女……”
林傲蕾的话又停住了,嘴角边的笑意更深了。她的心里想,哪怕豁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也要和这个男人结婚,然后再离婚。他太伤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心了,难道自己连那个瞎眼的女人都不如吗?林傲蕾涨红着脸,牙齿咬得发响,捏着玻璃杯的手在发抖。
牧歌扔下一句“无聊”走出了茶座。一阵秋风吹过,牧歌打了个冷颤脖子忙缩到毛衣领里。望着街道两边挂满枯黄叶子的树,他突然想去看看初晴,顺便等她回家。他想到坐在钢琴边的初晴,想到那长长的头发随着她的身姿摆动,牧歌刚才有些冰冷的心又暖和起来了。
牧歌隔着窗户看见初晴往走廊另一端走去。初晴象睬到什么了,身子摇晃着将要跌倒,牧歌的心悬到嗓门口了想喊,初晴的钢琴老师出来伸手扶住了初晴。牧歌用手摸摸胸口,好险,要摔倒了怎么办,那可是冰凉的瓷砖地板,牧歌不敢想像的摇摇头。他又看见初晴在转弯的时候,头碰到墙壁上了,初晴用手在揉额角。肯定很痛,牧歌心疼的想,感觉是自己撞到了口里不停的吸着冷气。初晴继续摸索着消失在拐弯去。
牧歌不想等初晴放学了,他飞快的逃回了家躺在沙发上。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幕老在他眼前晃动,他无法想像初晴眼睛刚失明时的情景,那时她肯定象刚才那样碰伤过无数次,摔倒过无数次。牧歌心疼的想,必须尽快的给初晴做手术,不能再等了。可钱呢?牧歌烦躁的捶着沙发,人陷入了迷糊状态。
“牧歌,你瞧瞧我给你买什么了?”初晴摇醒睡在沙发上的牧歌,指着放在茶几上的食品袋说。
牧歌闻到了炒板栗的香味,在平时牧歌会惊喜的大叫,今天他没有这个心情了。他拉住初晴的手问:“你是怎么去买?”
初晴笑着说:“搭车,然后走路呀,就和平时一样的去来。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今天我工资了就特意去买了。”
牧歌抓住初晴的手臂掀起初晴的袖口,他看见那白皙的胳膊上到处是青紫,他又低身掀起初晴的裤脚,看到了膝盖上的新旧疤痕,有的还刚愈合上面粘着血。
初晴忙推开牧歌的手,红着脸说:“你在干什么?”
牧歌沉默了一会儿问:“这些都是你眼睛看不见后弄伤的吗?”
初晴点点头说:“是的,瞧,还有这个。”初晴伸出食指,食指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这是我刚看不见东西的时候给弄的。妈妈叫我切菜,我摸不到,刀就切在手指上了。”
牧歌小心的摸着有些烙手的疤痕,心里收紧的问:“疼吗?”
初晴摇摇头说:“没关系,对失明的人来说很正常。以前经常不是撞到这里,就是碰到那里了。现在适应了撞倒的时候就少。不要紧的,等我们攒够了手术费后,我又能看见呀。到那时,我身上不会再有伤疤出现了,到夏天我就可以象以前那样穿裙子了。”初晴的脸上绽放的是希翼的笑容。
牧歌终于明白初晴为什么在闷热的天气里还穿着长衣长裤了。当时自己还笑话她古板,笑她是二十世纪的文物。牧歌生气的揪着自己的短发,一个声音在对牧歌大喊着:“快,快将眼睛还给她。”
初晴看不见牧歌痛苦的表情,她还在微笑着说:“到时候我就能看见你的模样了,初雨说你长的象车仁表。是吗?我就想看看。”
初晴想伸手去摸牧歌的脸颊时,门铃响了。杨克强夫妻俩站在门口边。
牧歌有些惊惶的看着他的父母,将门半掩着用身子堵住说:“初晴,我出去下就回来。”然后不容杨克强夫妻说话,急忙将他们拉下楼梯。
牧歌气愤的问:“你们来干什么?”
杨克强反着双臂说:“你要不答应,我们还会来。你要再拒绝蕾蕾的话,我们就亲自找初晴谈。”
牧歌慌忙说:“不,你们不能这样。”
杨克强笑了笑说:“那你得听我们的安排,不然我们也只能那样了。”
牧歌用陌生的眼睛看着他的父母,脚在地上胡乱的踢着,嗓子里象梗了东西说不出话来。
杨克强拍拍牧歌的肩膀说:“儿子,听父母的没有错。你就安心的和蕾蕾结婚,我和你妈来治好那女孩子的眼睛吧。”
“爸爸,这能行吗?这能行吗?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牧歌反复的问着。
杨克强打着哈哈:“傻儿子,这怎么不行。平白无故的我们家帮她治好眼睛,换上谁感激还来不及呢。天下几个能碰上这样的好事情。”
牧歌沉默了,他知道他永远也摆脱不了父母的控制,他的人生早在他降临人世间那刻起就被他的双亲安排好,就象一尾生活在水中的鱼,看似自由的背后却笼罩着一张蓬大的网。
牧歌想到了初晴的眼睛,只有他的离开才可以让初晴的眼睛早日重见光明。牧歌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牧歌声音苦涩的对杨克强说:“好,我答应您和林傲蕾结婚,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治好初晴的眼睛。
杨克强拍着牧歌的肩膀说:“这才是我老杨家的儿子嘛!放心爸爸会安排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为初晴这孩子治眼睛的。”
牧歌有些烦躁的摆脱开父亲的手,冲上了楼。
(五)
三个月后的市一医院的眼科病房里,坐在病床上的夏初晴小声的数着从眼睛上取下的纱布条,当她数到第四下时。“好了,初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护士长笑玲取下最后一块纱布温和的说。
初晴的眼皮动了动,欲想张开的双眼如同在阳光将要盛开的花蕾,带着一丝慌乱、一丝羞怯、一丝紧张,颤动着眼皮在慢慢地张开。
夏初晴看到了笑玲温和的笑脸,看到了妹妹夏初雨满脸的惊喜,她还看到了透过病房玻璃的冬日阳光。“我的双眼又能看到所有的东西了,又能看到一切了。牧歌,牧歌呢?我要见牧歌!”初晴惊喜的大喊着跳下床往门外奔。
笑玲伸手抱住了初晴的身体说:“你眼睛刚拆纱布,还需要休息两天才行。”初雨也按住初晴的双臂说:“姐姐,你安心的再休息两天吧,牧歌正在家中等你呢。”初晴被她们强制性的按倒在病床上了。
笑玲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听话,安心的再呆两天,牧歌说了在家等你!我去查房了,等下再来看你。”又简单的叮嘱了初雨,才皱着眉头走出了病房。
初晴目送笑玲的身影消失后,忙急切的对初雨说:“我要见牧歌,我要回家见牧歌,初雨,我要回家。”初雨颤抖着声音说:“我知道,我知道,可你眼睛刚恢复需要休息。”
初晴扬着脸有些可怜兮兮的对初雨说:“可是,我和牧歌是约好了的呀!初雨。”
初雨用手指梳理着初晴的长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姐姐,听话,你还安心的再疗养两天就可以了,好吗?”十五岁的初雨象个小母亲安抚着初晴那颗迫切的心。
初晴无法让自己安心下来疗养了,她也等不及那两天时间了。她想见牧歌,从牧歌牵着她的手走进牧歌家那刻起,她就想有那么一天张开眼睛看看牧歌,好想将牧歌的五官仔细的看个遍,哪怕用她的生命作为交换她也愿意。
初晴无法再等这两天时间了,她要见牧歌。当时她进手术室时,牧歌说了,在家里等她。说了,要初晴自己走回家去,要考验、考验她的记忆力,看她是否能自己找到他们的家。牧歌还说了,会在家里布满她喜欢的百合花,还有他们曾在每个夜晚折叠的千纸鹤迎接她回家。他还说了……
牧歌说了很多很多,初晴都记下来了。整整一个晚上,初晴在想牧歌的模样,在想牧歌看到自己后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喜欢对谁都热情万分的牧歌,看见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滑稽的,初晴不禁笑了起来。
天刚亮,初晴就悄悄的起了床,换上那件红色翻领紧身棉袄。这是她进医院时牧歌去买的,他要初晴出院时穿上它。初晴才发现这件棉袄的精巧、别致。棕色的大毛领,棕色的腰带,还有口袋上的白色拉链,都设计的无可挑剔。初晴将衣服揽在胸口好半天了,才小心翼翼的穿上。她又掏出压在枕头底下的皮包,踮着脚轻轻绕过初雨溜出了医院。
初晴又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看到了行色匆匆的人,看到了即将破云而去的太阳。有眼睛真好!初晴心里感叹着往家里走。
转过两站公交车,再穿过天桥下面的草地,再往右边走就到了。初晴到达他们居住的楼下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她缓了口气得意的想,牧歌肯定还在睡觉,得吓唬吓唬他,谁叫他以前常喜欢吓唬自己。初晴蹑手蹑脚的走上四楼,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堆满了百合花,挂满了千纸鹤。初晴绕过百合花,看到牧歌的卧室没有人,她又从厨房、厕所、阳台到橱藏间都不见牧歌的身影。初晴有些失望的坐在沙发上想,牧歌一大早去哪儿了?怎么不等我回家。她又想,笑玲不是说还有两天时间出院吗?他当然不知道她要回家了。
初晴安慰自己,别急,慢慢等他会回来的。她拨弄那些花,看到每朵花上都夹着卡片。上面写满祝福的语言。她忙看那些千纸鹤,每只千纸鹤上都写着,初晴,我爱你!初晴红着脸取下那些千纸鹤捧在怀里。
初雨被窗户外的阳光弄醒后才发现初晴不见了。她慌张的跑到笑玲办公室。笑玲皱着眉头说:“肯定是回家了,怎么办?我答应牧歌留她再疗养两天的。这下坏了,她跑了。咳,偏偏今天又是牧歌结婚的日子。走,快去看看。”
墙上的钟指向十点时,牧歌还没有回家。初晴打算去趟超市,她想去买一些牧歌喜欢吃的菜,她要亲自弄给牧歌吃,要给他一个惊喜。从此,她可以天天下厨房给牧歌弄饭吃了。初晴喜滋滋的想放下手里的千纸鹤,又舍不得,想想还是捧在手里去上街吧。
初晴的整个身心都在快乐的微笑,当她脚步轻快的想横穿过马路的时候,她看见了一辆婚车从身边慢慢驶过。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好奇的盯着婚车,她瞪大眼睛看到了坐在婚车里的牧歌。是牧歌!初晴肯定的判断,她绝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还看见牧歌胸口别着的花,她不明白牧歌为什么会坐在婚车上,为什么还戴着花,是伴郎吗?初晴急切的追赶那婚车。
初晴的心里慌乱极了,她弄不明白牧歌为什么会出现在婚车里。她恐惧的不敢往下想,追赶车子的脚步凌乱了。她不敢停下来,她要见牧歌,要告诉牧歌她的眼睛好了,可以为他做饭了。她还想告诉他,她要陪他一辈子,陪他到天荒地老。
初晴追到了长城饭店的对面,婚车停下了。她看见牧歌身着新郎服饰下了车,看到一个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那个女孩的面容似曾熟悉,初晴记起来了,那是三个月前在天桥下遇到的那个女孩。初晴看到牧歌的手伸向了那个女孩,初晴的心揪紧了,她还看到了站在饭店门口的人在向他们鼓掌……
初晴发出凄厉的尖叫:“不!”初晴发疯的向马路奔去。初晴的身体被的士撞到了一边,手里的千纸鹤撒落满地。
牧歌搂紧了浑身是血的初晴,初晴伸出手缓缓的抚摸着牧歌的五官,轻轻的说:“我终于可以看见你了,我记住了。牧歌,对不起,我要走了,我要到爸妈那里去了。”
牧歌的衣服被血浸湿了,初晴的手从牧歌的脸颊上无力的发垂落下来……
有风吹过,撒落在地上的千纸鹤在随风,飞舞,飘落……
本文已被编辑[梦天使]于2007-3-15 22:21:3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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