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团 (长篇 之八)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当手一触到大腿时,抖然心头一颤,手缩了回来,“不!不!不!”粗喘着气,口中一字一字地念着,双眼却是死死地不能动了,大腿硕鸟胸脯硕鸟鸟毛硕鸟,他念不动了,伸头向前弯下,就要用口包,嘴唇就要贴到鸟,心头一刷,他醒了怎么办,我往哪儿跑,我怎么说,“噢---”西门玉头一摆,嚎了起来,只觉胸口有一大团石头,口中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办,怎么办,我要疯了,我要死了,杀死我吧,---哦,对,杀死他,把他掐死,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然后我再把他紧紧地抱住,紧紧地,上上下下全抱住,然后---然后在天隐隐亮时,再拿把菜刀把我自已砍死,对,就这样,就这样也省了以后在这儿受零罪。”急急地这样想着,腿就已跑到了锅台,准备把菜刀拿么床边,到时候好及时自砍,当伸手把菜刀拿到手中时,心刷地一寒,凭这轻轻的一把小菜刀能砍死吗,若砍不死怎么办,而他死了,觉回过头来,一旖丰盛的肉团,放下菜刀又跑了回来,又想动手动嘴,可又不敢,急得来回在地上跳窜着,捶打着,直搞得身子喘吁吁,这时他乘势一口气吹灭了灯,一窜窜到自已床上,一下子连头带脚钻进了被窝,四周黢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没过一会儿,浑身又急撩撩地直想往外窜,便把两手在身上上下不停地抚摸着,一面就想着,这儿是石新的胳膊,这儿是石新的屁股,石新来了,在被窝里绻着,赤条条的,丰富浑圆,西门玉反复揉摩着,翻身打滚,卷缩一团。西门玉溶化在石新身子里了,肥肥硕硕,酣畅淋淋,西门玉昏昏然了。
天亮,西门玉昏昏地起了床,见门口围着许多村里的人在和石新说着“就走”的话,石新欣然翩翩地向他们散着香烟。西门玉在脸盆里把脸儿洗洗,由由清爽了不少,回想起昨夜之事,不觉羞愧无聊,低着头把袄子穿了,门口人散去,却听石新在身后大叫,“别了,我的土床,别了,我的扁担,永别了,我的可爱的粪桶。”又哈哈大笑,西门玉笑不出来,石新又向西门玉说着一些“东西”“就走”的话,西门玉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只是默默地随着石新,出了屋,出了村,绕过田埂,上了大堤,一个码头,一艘轮船正速速地向这儿使来,石新接过西门玉手里的包,一把握住西门玉手,“西门,我---”停住口,眼眶涟涟,“我走了,我忘不了你。”西门玉没有说话,两眼痴痴地朦着石新的脸,鼓鼓的嘴巴,翕翕的嘴唇,细白的牙齿,石新松开手,转身向呜呜响的轮船里跑去,跳上船 ,两手挥舞着高声叫着,“西门,你别这样啊,你要想开些,你会好的,有困难就写信给我,你一定要想开---”船声隆隆,远远了,西门玉听不见石新以下的话,只见他两手还在挥舞,渐渐,他模糊了,渐渐,那船儿看不见了,浑浊的河水波波流淌着,太阳的光辉弥悠着空间,当两眼落到近处,脚下土坡上一条斜长的影子,西门玉心往下一塌,两眼一惊,走了,石新走了,他将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见不到他了,“啊---我---你---”他恐慌地举目眺望,什么也没有,空寂一片,他软了,一股说不出的空落落虚荡荡,他后悔刚才怎么不好好地听着他说的话,---他一路都在说着啊,怎不好好地多看看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头发,长长的歪溜的漫着眉尖的头发啊,噢,一个了,一个了,我怎么过啊噢,土墙,锅台,桌子,锄头,扁担,油灯,旋转着,旋转着,“哦---”觉着身子在向一边歪斜,敢忙用劲一立,却觉身后大堤那边有半个人头在晃动,转过身,那半个也在对他一望,随走了出来,是王盛英,西门玉敢紧把脸一抹,幸亏还没出眼泪,便泛起笑容,“王盛英,你怎么也在这儿。”“我,哦我从我的一个同学那儿来,她就住在这下面的一个村子,你在干吗。”王盛英走到跟前,脸上挂着笑,“我在送石新,他走了。”西门玉见王盛英眼圈红红的,王盛英瞥了一眼西门玉,抬手把两眼揉着,“迎头风,吹得眼睛好难受,他走了?”西门玉怕提石新叫王盛英难为情,想岔开,可又找不到什么来讲,只好动起步子,王盛英也动起步子,她好象已经在难为情了,她也是默默地走着,走了一段路,王盛英忽然说,“那你一个人了?”“嗯。”“他对你真不错,他那时常在我跟前说你是怎样怎样地好,怎样怎样地厚道,他对你真不错。”“他是个好人。”西门玉心苦,“他的脾气你也好熟啰,他喜欢吹牛吧,他常和你吹吗?”西门玉奇怪,她忽然怎么又老是提起他,是因为我不提他,使她觉得我是在怕她难为情,而现在故意多提他,以此来说明她对他其实是不在呼的吗。到了摆渡口,王盛英要过船了,临下坡时她又说,“他的东西都带走了吗?”西门玉说,“没有。”她略停了一下,随转身下去了。望着王盛英下坡坎时踉踉前倾的背影,西门玉不觉一阵酸溜,“其实她也很苦啊。”
回到村,一脚跨进屋门,西门玉再也动弹不了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两眼定定地盯着石新留下的床、被子、枕头、箱子、衣服、鞋,直到天黑,他也没有动,肚子也不饿,也不点灯,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摸上床,把头埋在枕下,昏昏的,迷迷的。第二天一早醒来,揉揉眼,头儿轻轻的,觉着身子平舒了不少,肚子有点饿,煮点粥吃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能再这样无精打彩地了,还得做饭吃饭,还得上工干活,还得和别人一样地活下去,即然他消失了,想他又有什么用呢,他本来就不属于我的啊,他怎么会属于我的呢,他走了是好事,要不怎么个了结,夜长梦多,能保险以后不出事吗,噢,这是老天在助我啊,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让他走了呢,天啊,我不辜负你,我从现在起一定要重新生活,我要活得干干净净,不觉滴下泪来,又觉着自已好新鲜,光光亮亮的新鲜。吃完粥,把锅铲铲刷了,被子叠叠,脸洗洗,头洗洗,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便挑着粪箕子上工去了。下工了,煮饭,吃饭,上工还有一会儿,便坐下来抽起一支烟,悠然地瞥着屋子,眼睛不觉碰上石新那张床上,被子,枕头,衣服,石新来了,石新在船上呼喊,石新在土坡上伸手,凝望噙泪的眼,凄迷哀伤的脸,止不住了,西门玉跑向床,把被子衣服枕头环抱在胸前,把头深深地埋向里面揉着咬着,直到哨子在吹,两遍,三遍,他才狠地一下劲,赶跑石新,踉踉地向田里去着。
一连几天,只要一闲,西门玉的两眼就要开始抚弄石新的衣物,随之,石新便来了,又是揉又是咬,西门玉软塌塌地了。“怎么办呢,我要掉下去了,他魂儿不散,怎样才能消灭---”又敢忙咽下去,“唉,难死了。”把草灰往坑里撒着,还是这油菜籽好,只有生命,没有知觉,多快活啊,我怎么就不是它们呢,我怎么就要在这儿忧心忡忡呢,它们认识他吗,它们知道他的被子他的床吗,被子箱子衣服飘悬着儃佪着,石新来了,他瞫着他,他瞫着他,他在笑,他在笑,“嘻嘻,怎么啦,想家啦。”“想家哪有笑的,是想那个她了。”“嘿嘿。”“哈哈哈。”西门玉慌得满脸火热,这才注意到自已是在站着,大蓝子她们早已越过了他,他回脸望去,她们都在仰着脸瞅着他笑,他敢忙转过头来,真是该死,什么地方都是混想的吗,又一念,怪来怪去只怪那些东西,没有它们,我会这样发昏吗,心里恨恨地,旋即一闪,除掉它们,只有把它们全部除掉我才能够安稳,“对,扔掉,全部扔到河里去。”西门玉颤抖地点着头,又颤抖地欣喜着,连天来的苦恼终于有归了,他欣喜着,他快快地撒着灰,他赶上了她们。
天完全黑了,西门玉扛箱夹被地疾行在田埂上,一直上了大堤,才把东西往下重重地一放,长长地喘了口气,这才想到自已象个贼似的,心里陡然一阵的迷荡,愣了愣,把头拍拍,又抓起箱子被子往下坡走去,坡下河水昏暗不明,冉冉地,却见石新在那昏暗中徜徉,他在招手,他在呼喊,箱子被子离开了手掉下了地,顺着坡往下滚,滚到了水边,西门玉慌张地往下跑,把它们拽出水面,一诧,我跑到现在就是要扔它们到水里,怎么又往回拽,随即眼一闭,把被子往前一抛,又把箱子举起用力一扔,只听扑通两声,便什么也没有了,水声汩汩,水面朦朦,西门玉一怔,仿佛自已也随之抛进了水里,他默默地站着,心空得要命,石新,那是石新的,石新穿过石新用过,他好心好意地留给我,我却这样地把它们抛进了水里,噢,我成了什么呀,他感到自已好可怖好可憎,整天到晚鬼里鬼气的,想着,又可怜起自已来了,我没有法子啊,不觉双腿跪下,石新,我对不起你,你是好人,我不是人,原谅我吧,原谅我这个不是人的人吧,念到此,心里发酸,哀哀地站了起来,想想自已孤孤零零地独个站在这河边,清冷清冷的,无人知晓,无人问津,和鬼又有什么两样啊,听说河水里都有一种水鬼,是掉水淹死的人演化的,它们常常在中午时分见没人时跑上岸边晒太阳,它们晒太阳没有影子,人们常说小鬼晒太阳没有影子,大概就是这群水鬼们提供的,好可怜啊,连自已的影子都没有,啊,落泊者啊,你们在这水下面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哟,就象现在这样冷的天,不冻死了?西门玉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把头一缩,这才想到自已在这儿不知想了多久,两手一握,冰凉冰凉的,再不走,我可就要成为水鬼了,对河水望望,把头点着,转过身来,朝着屋子灯光被窝的村庄一步一步地去了。
从河边轻装回来了以后,西门玉又回家过了一程子,渐渐地,他一心一意地上工下工煮饭吃饭为招工回城算计着了。这一天中午,西门玉刚吃过饭,王盛英突然出现在他的门前,西门玉一愣,脸上热辣辣地,又慌忙挤出笑容来,王盛英也笑了,也有些不自然,但一会儿便又自然了,她说,“上次我来见你门锁着,问这儿的人,他们说你回家去了。”西门玉忙笑道,“是回家了。”大概是看见西门玉还在紧张,王盛英又笑了,象是好笑又象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转过脸去,环瞅着屋子里的东西,“屋子收拾得还挺干净的,不象刘伟明那儿脏乱的象个狗窝,你就一个箱子?石新的箱子没丢给你。”“嗯。”西门玉答不上来,忙转弯说,“你坐呀,就坐床上吧。”王盛英就坐到床上,眼睛却盯眄着斜面那个光秃秃的土床,屋内很静,西门玉有点不安,便拿杯子倒了杯开水送向王盛英,“你喝开水。”王盛英转过脸来接在手中,紧紧地握着,说,“这杯子是石新留给你的吧。”“不是。”王盛英把杯子放在靠床边的桌子上,又走下地来,对那土床的四周又瞅了一遍,说,“我那天好象听你说,石新把不用的东西都丢给你了。”“没有,什么也没有,他把他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西门玉脱口而出,心里却在发慌,又暗恨恨着自已,“嗯。”王盛英淡淡地一笑,西门玉看得出,那轻松好象是故意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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