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团 (长篇 之十)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阴了一上午的天,到底憋不住,飞飞扬扬地下起来了,西门玉坐在桌子旁,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西门玉觉着身上凉丝丝的,一种很轻扬的凉丝丝,老天真是怪,去年双抢时它没日没夜地一直下到双抢完,然后又一连晴了好些天,今年正好反过来,双抢中暴晴,现在都忙完了,它来了个清凉凉的毛毛雨,看来今年是个风调雨顺年,这季中晚稻一定还是个大丰收,也该让我们丰收丰收了,象我这样一个人保一个人的还好,象队长那样一家子一大群孩子的,他家怎么那么多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象个幼儿园,听说大蓝子以前和队长谈过,后来不知怎地两人分了手,各找各的家,大蓝子家是清一色的丫头,也是一个接一个的,他俩这是怎么了,象是比赛,一个在他家一个劲地生儿子,一个在她家一个劲地生丫头,一阵脚步声,西门玉翘眼望去,只见麻叔两手盖着头顶,缩着脖子向这边跑来,西门玉站起来招呼着,“你吃过啦。”“吃过了,你也吃过啦。”麻叔进到屋,双脚在地下跺了跺,两手在空中甩了几下,把锅台下的一条小板凳端到门边坐了,“这场雨下得好哎,人也好秧也好,听说北边今年雨水大的很,颗粒不收,唉,老天爷叫哪儿好过,哪儿就好过,叫哪儿不好过,哪儿就不好过,我刚才在家合算了,今年要是再有剩余的,我不卖了,说不定哪年又临到我们了,就象八年前的那次,人间的祸福掌握在天哦。”望着灰朦朦的雾雨天,西门玉觉着这屋子好小,麻叔好小,自已好小,“我今年也不卖了。”麻叔笑道,“你担什么心呀,临到我们闹灾荒时,你还不早就飞回家去了,还真想在这儿干一辈子啊。”“倘若走不掉呢,不就要在这儿干一辈子。”“你会走掉的,你是好人,下次你一定会走掉的。”西门玉笑。“不是我说好,我总觉得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你那么漂漂亮亮的,怎么会捏泥巴一辈子呢,也亏你能吃苦,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弱些我们这儿哪个,你还真不简单哎。”“我也习惯了。”“我才来看见来福小顺子在小四子家掷色子,小四子在大声地笑,恐怕是他赢了。”“他们输赢可大。”“也不小,有一块钱输赢。”“有那一块钱输掉,我去称斤肉来吃吃也是好的。”“哪说不是呢,我是舍不得干那些东西,过两天我要去买猪油了,猪油又吃光了。”“我猪油也没一点点了,明天我俩一块儿到集上去买,芋头上市咧,那天我看见河那边有人在往集上挑芋头,我就喜欢吃芋头,还是河那边好,什么花生大豆芋头五谷杂粮的都有,我们这边怎么这么干巴巴的,就是稻啊油啊,别的什么也没有。”“生在哪方,吃哪方嘛,哎,靠你这后墙下坎那一块我看有不少是沙土,哪天我俩来帮它整整,到时候我俩合伙来种点花生大豆芋头,给它样样都来一点,保我俩零吃够了。”“那好,哪天我俩来去手,哎呀,怎么早没想起来。”麻叔笑道,“我看你还真是个过日子的人,昨天我拨了半蓝子萝卜菜腌腌,今天在锅里蒸蒸,下饭得很,吃萝卜菜就要吃新上的,而且腌了就要吃,三天一搁就坏味,明天中午我送碗来给你搁饭锅蒸蒸,多放点辣椒、香油,比吃肉都还好吃。”西门玉说,“我吃你不少东西了,怎么好意思。”“你别这么说,要不是搞的这个什么下放 ,你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呢,我就是想送给你吃也送不上啊,这都是缘分哎,承你情还不厌我这么个低下的人,没事还跟我说说话啊,我不但没什么好吃的送你,就是有好吃的送你,也是应该的,你这么点大就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干活过日子,不容易哎,我自已是个可怜的人,我有时想到你还真可怜你---”一阵风夹着雨吹了进来,麻叔一动,西门玉也觉着好凉,“真是秋天了。”“哪一天就念叨着双抢双抢,这不就过去了,是秋天了,眼看中秋节又要到了,中秋节一过就又要割稻了,接下来就是点油菜过年了,一年又过去了,真是快得很哦。”听着麻叔说着过年,西门玉觉着日子过得是好快,仿佛前两天才过了年,又要过年了,心里凉丝丝的荒芜,麻叔站起来说不早了,要回家煮饭了,把板凳端回锅台底下,把手盖在头顶上,缩着脖子跑着去了。西门玉独自坐了一会,便也烧火煮晚饭了。吃着,洗洗脸洗洗脚,天完全黑了,西门玉把门闩着,拿扇子把床上的蚊子赶赶,帐门放下,钻到床上,曲着腿儿,闭起了眼睛。
“吱---吱---”,这里的人随口语,“知了叫,割早稻,知了死,吃大米。”大米哪天就吃了,它们怎么还不死呢,还在此一声彼一声地乱叫,“天上下雨地下流,俩口子打架不记仇。”这句倒是一点不假,就象队长和他家蓉芳嫂经常是今儿吵明儿就好了,昨天下午见他俩一个是咬牙切齿,一个是竖眉暴眼,今天早上却又双双柔颜悦色地靠在大门旁边吃边说笑着什么,蓉芳嫂一只手的小拇指还把队长的衣领子上的一个什么黑点子一剔,又用嘴对上面一吹,他们怎么就把头天的打骂忘得一干二净呢,一家人,这事牵枝那事拉藤,不和好怎么行,可他和他母亲吵一次嘴怎么都要歇好多天不讲话,她是他老婆,晚上是要一个床上睡觉,一个被窝里触摸、拥抱,还有什么恨不在此消化呢,西门玉觉着脸上好烧,忙拨了一棵大白菜放到蓝子里,蓝子早已满了,站了起来,大白菜不多了,吃不到几天了,现在该种些什么菜呢,对了,该是种冬花菜的时候了,明天来撒点冬花菜籽,好快啊,不觉把眼光扩散开来,前面有株亭亭玉立在竹架子上的扁豆藤,它们八方溢伸,尖端细软蜿蜒,充盈着一串串紫红色的小花及一些稚嫩的雉豆,有一片是萝卜菜,它们叶大色青,亲密无间地共同扩展着,有一小块是萌萌菜,它们象昨夜才出世的,绿油油,翠滴滴,整个的密密麻麻朦朦胧胧,西门玉想起了汤,它们做汤最好吃,又一片是大葱青椒红辣椒,靠田埂的那片是韭菜,韭菜长杆了,并开着些些小白花,叶子已精瘦干巴,无气力地下垂着,想当初它们是何等的威风,割了又长,长了又割,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苋菜芹菜菠菜芜荽菜茄子番茄东瓜南瓜黄瓜瓠子,想不到也有今日,可见万物都是有极限的,不可太张狂,一笑,想到哪去了,忍不住又注视起那颤颤巍巍的小白花,不觉又有点悲切,临死前还尽心尽力地扶持着下一代,也算得是无穷无尽威风不倒,忽地远远一阵尖呼声,“哪个要欺负哪个,哪个就不得好死。”“呃---对了,哪个要讲妄话,就死她儿子死她丫头死她一全家。”是吵嘴,西门玉来劲了,他一向是最喜欢听吵嘴的,便拎起蓝子,敢快向村子里去了。
西门玉边走边从声音里听出仿佛一个是胡二嫂,上了小桥,翘头一看,一窝人群里果然是胡二嫂站在中央指手划脚,另一个是大蓝子。西门玉奇怪,大蓝子平时讲话象流水般清脆,现在怎么变成了象个刚开喉的公鸡叫,怪不得猜到现在没有猜到是谁,只听公鸡在叫,“好,就怕不说b*子,只要一说b*子,就有话说了---”她两手一拍,双脚开步---“这村东头村西头,哪个不晓得哪是b*子呢,这前前后后几十个村,哪个不晓得哪是b*子呢---”在观者中绕了大半个圈,站住,双手又拍起---“当b*子有什么要紧呢,白白一层嘛,在娘家做姑娘就当b*子了嘛,还是科班出身呢---”“咦,我说当b*子,你那么火干嘛。”胡二嫂眼一翻,头一摇,小肚子一挺,打断大蓝子的叫,“当b*子不当b*子人人都知道,哪个做姑娘就当b*子了,说出来呀,说出个名和姓出来呀---”大蓝子两手在空中一划,“咦,我又没说你做姑娘就当b*子,你着什么急呀。”胡二嫂语顿,她嘴唇颤抖着,两眼狠盯着对方,突然,她象找到了丢失了几天的钱物,满脸笑容荡溢,双唇一掀,“是啊,我着什么急呀---”音调柔和缓慢,婉如是在歌唱---“怕哪个不要我啊,怕哪个把我送回去啦,不要紧,我会死乞白赖地不走,我会送上门,我会先结果后开花---”“一点不假。”大蓝子学着胡二嫂的腔调,“有人想送还送不上呢,没人收呢,哼---”音量陡地提高,笑敛怒放---“称四两棉花纺纺去,姑奶奶屁股洗洗比人家嘴都干净。”人群一片的哄笑,有几个妇女在两边劝拉着,西门玉脸上一阵热,两脚不由地向后退,但又舍不得下话,又要前去,可又怕人家看见了,便悄悄地躲到一个草堆边,侧着身向前望着,“不行,她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就不行。”胡二嫂推开身旁的妇女,就向大蓝子扑窜,大蓝子身边的人便过来把她拦住,胡二嫂仿佛被人推向了深洞,嗷嗷直叫,忽然她飞身一转,朝着站在自家大门旁的丈夫,“你妈屄,小b*子养地,我弄死你亲妈,你家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哎,欺到我头上也不行哎,不怕你长双屄四奶头子哎,够种今天就干到底哎---”大蓝子满嘴在叫,忽也转过身对着自家的丈夫,双脚直跳,“你妈屄你站着干吗,看你妈野汉子啊,老娘我怕什么,老娘我不是b*子精养的哎,老娘我不是嫁三个到五个哎,你七吓八吓吓些什么东西,以为人都不知道,以为人都怕你,知诉你,老娘我什么大驴大马没见过,怕你这个王八孙子,怕你这个b*子养地,怕你这个骚货臭货不要脸货---”胡二嫂也浑身上下在运动着,她速一个急回头,“谁不要脸?”大蓝子扭过脖子尖叫道,“我骂我老板,管你什么事。”胡二嫂旋复过脸向自家老板,“我就是骚货臭货嘛,你看怎么样哎,哪个要不服气,哪个来就是喽---”二贵说,“哎呀,吃了不就吃了吗,老是吵什么呀。”“你妈屄,不要你讲,可惜他还没眼望你这个香货呢,去撒泡尿照照自已是副什么模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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