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独立生活]那一个冬天的浪漫塞北观音

发表于-2007年03月22日 早上9:31评论-1条

下了火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午夜。

午夜的凉风吹得天边的那几粒残存的星星缩头缩脑,像是怕冷似的。

而远处阁楼上的失恋的女生,还在唱着凄清的恋歌。

看着空旷的校园,我长长的喘了口气,浑身一松,手里的行李立刻脱落下来,落道地上。

“唉,终于到了。”我喃喃地说。

返校之前,看到火车站里进进出出,拥挤不堪的人群,吓得我把脑袋一缩,心想,还是坐长途客车才有不被挤成烧饼的危险。

可是,汽车站里里同样客满,那两开往西安的客车上的乘客,同样已经到了过饱和的程度。

我这里所谓的“过饱和”的意思其实就是,假如从再前门上来一个乘客的话,那么后门的乘客就要被挤下去一个。

而那辆客车上的售票员是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把牛皮吹得最过火的一个。

车上都已经挤成那样了,她竟然还大放厥词,再上来五个人也照样装得下。

假如不是她的那张樱桃小嘴被刚刚挤上来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的行李包给顶住了,张不开的话,我敢保证,她一定敢说,再上来五十个也装得下。

听到她的大放厥词,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这个“装”字用得极其刺耳。

我很不满地朝着她说道:“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可不是在托运货物,说装就可以装的,假如再上来五个人,你让人家坐哪儿?难道坐你屁股上不成?”

在此,我想我有必要先解释一下,那个年轻的售票员虽然脸不大,可是屁股却不小,根据我最保守的估计,在她的那张大屁股上摆上一桌麻将是绰绰有余的。

听大我的讽刺,她的美丽的大眼睛都给气红了。

假如不是她的嘴巴还被行李包给顶着的话,我想她可能就要开始问候我的家人了。

没奈何,嘴巴被顶着,骂人的招数施展不看,只好拿眼睛白瞪着我。

见到售票员被吃了豆腐,旁边的司机骂了我一句:“嫌挤坐火车去。”

他的话刺激了我。

我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又从车厢里挤出来,重新杀入火车站。

站在空旷的校园里,我仰起脸,让午夜的凉风尽量地吸去脸上的汗水。

午夜的风虽然很凉,可是却很温柔,温柔得犹如情人的呼吸。

我看了一下宿舍楼,发现系里宿舍的灯还亮着。

我推开阴森森的房门,发现我下铺的床位已经有人安营扎寨了。

一个小子正伏在台灯下匆匆地写着东西。

“喂,写字的”,我觉得这种称呼很像是在称呼幼稚园里的小朋友,“天不早了,还写什么呢?”

听到我的声音,那人转转过身,朝着我笑了一下,说道:“嗨,没事儿,瞎涂呗,漫漫长夜,无从打发,写情书玩呢。”

我立刻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称赞道:“好男人,精神可嘉,古人有苏秦头悬梁,锥刺骨,今有你看a片写情书,了不起。”

当然,我这里所谓的a片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因为斯时,他正在收听广播里的一个专门讲述关于男女生理卫生知识方面的节目,那个节目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叫做《午夜悄悄话》。

听到这话,那人倒是不好意思了。

他说:“刚才开玩笑了,我正在拼论文呢。”

“想考研?”

“不,想出国。”

“出国?去哪儿?”

“随便。”

“随便?随便这个国家在哪个洲呀?”

“我是说英国,美国,加拿大,新西兰,法国,甚至是哥斯达黎加,随便哪个国家都可以。”

“好小子,一脚就踹出了亚洲,这么说,你的外语应该很牛逼吧?”

“马马虎虎了,估计三句话把一个洋妞儿骗到床上去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小子,中文系的男人能够混到你这个份儿也的确是够得上英才——英语天才。”

“不,我是外语系的。”

“外语系?外语系怎么跑到我们中文系的宿舍来了?”

“人家外国人都可以跑道中国来建大使馆,我就为什么不可以到中文系的宿舍来写毕业论文呢?”

我一竖大拇指,说道:“果然高见,有个性,我喜欢。“

那人笑了笑,说道:“只可惜你是个男人,我对男人一向没什么兴趣,只喜欢美女。”

“果然出口不凡,还未请教大名?”

“唉,大名未成,不过快要成家了,叫我飞扬吧。”

01.

我现在所在的学校,可怜得连个等级都挂不上,平时出门,跟人家一报学校大名的时候,往往会把人家给惊惧地连呼久仰,久仰。

其实,他们的脸上却没有显现出一点儿要久仰的意思,不过,身体倒是因为万分得鄙视而笑要得仰下去了。

每次醒来,我都会被这个场面给吓出一身的冷汗。

在刚刚进入这个学校的时候,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不妨有蛟龙。”

心说,再小的一座庙,怎么也得有条龙出来兴风作浪吧。

但是,很不幸的是,我的一帮同学基本上都是学屠龙术的,理论知识都已经学得滚瓜烂熟了,正愁无龙可屠,想找个龙来练练手呢,现在,既然我这条龙想露头,那就接招吧。

这正好应了那句老话,即使是瞎子也不会进这种学校里来的。

但问题是,我是瞎子吗?

不是。

所以,我便稀哩糊涂地进来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我下铺的老枪倒是想得很开。

他老是安慰我说,既然这里的水太浅,做不了蛟龙,那你就去做条泥鳅,泥鳅在浅水中虽然不能兴风作浪,但是,混水摸鱼倒总可以了吧。

但不幸的是,老枪不仅没有能够摸到鱼,还差点儿让其他混水摸鱼的人给红烧了。

红烧老枪的这个人叫做刘洋。

众所周知的是,刘洋是历史系的高材生。

刘洋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脑子想,就可以随口说出历史上每个重大事件所发生的时间。

而刘洋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你就是借给他十个脑子去想,也休想让他想出来自己的女朋友的生日是什么时间。

他对此的解释是,我的女朋友并不属于历史,而是属于我个人。

不幸的是,在他刚刚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他的女朋友就立刻属于了第二个人。

因为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够容忍自己的男朋友天天把西施,貂禅,王昭君这些女人的名字挂在嘴边,而自己竟然连这些情敌究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女友的离去让刘洋心灰俱冷,万事俱灭,差点儿去少林寺出家当了和尚。

最后,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并且悟出了一条哲理。

最后,他在他的毕业论文中写道:“女人其实就像是一头大象,只能让我们站在栅栏的外边静静地观赏,而不想在自己的家里也养上一头大象。因为女人的一生只能带给男人两天的快乐,一天是在娶她的时候,另一天则是在埋她的时候,中间的那些时间则是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刘洋的这篇标新立异的大象毕业论文立刻受到了系里一位思想同样前卫的教授的赏识,并且把他收到门下,并保送出国深造。

什么叫做因祸得福,大概这就是了。

因为这件事,学校里曾经蒸发很长的一段时间,成为大家茶前饭后的谈资。

最后,竟然连躲在厕所里擦马桶的老太太都知道了学校里竟然还有刘洋这号人物。

大家对刘洋的程度与日俱增,假如不是父母反对的话,我想他们几乎连在家里给他立个牌位供上膜拜的心思都有。

但是,老枪这个人很显然一点儿也看不起刘洋。

因为每次提起刘洋,他总会指着光荣榜上贴着的那张刘洋的照片大叫道:“我靠,youdonky!”

十二月份英语四六级考试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那两个单词的意思:你这驴球儿。

我们虽然在表面上都做出一副看刘洋不起的样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承认,我们是在嫉妒他。

02.

老枪是搞生命科学的。

平日里,他把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分析得比自己当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要清楚。

我记得老枪那个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日落夕阳漫天的时候,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十楼的顶楼边缘,对着楼下经过的女孩子疯狂地唱上几句什么“对面的女孩儿看过来,开过来,这里有个男孩儿需要你的关怀,如果你再不看过来,我的内裤就要扔下来”之类谁也听不明白,而且调跑得简直可以和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的歌。

见女孩儿一个个得都被他最后面的那句给吓得逃之夭夭,他就开始打楼下男人的主意。

他总会指着从阳台下经过的那些男人神秘兮兮地跟我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个小子阴盛阳衰,是个天生的短命。”

“哎呀,再看那个小子,头顶红云,眼泛桃花,是个天生的鸳鸯命。”

“还有,还有,快看那个正在吃女人豆腐那的小子,***,竟然敢泡我的马子,你真他妈不要命了。”

有一天,他竟然指着楼下经过的一个漂亮异常的女孩子大呼道:“维他命。”

每当这个时候,对面办公楼里总会传来副校长的吼声:“坐在阳台上的那个小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快点给给我滚下来。”

老枪的这些举动,不知道是因为他实在是闲着没事儿干,还是因为实在是太好色。

但有一样可以肯定的是,他像我一样,总是觉得生活很无聊。

老枪总是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来,趁着年轻,赶快过来跟我一起玩命儿吧。”

这话听得我脚底板儿一直流汗不已。

因为你老枪是搞生命科学的,如果你把命给玩掉了,别人起码还会说你什么,不玩掉生命,怎么见彩虹之类哀悼的话。

而我只是一搞文字的,假如就这么陪你把命给稀哩糊涂地给玩掉了,那别人又该怎么评价呢?

况且,我正青春年少,吃嘛嘛香,陪着你就这么把命给玩掉了,岂不是很冤枉?

更何况,我长这么大了,连恋爱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尝过呢。

在刘洋出国之后的那些日子,老枪开始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他整日里坐在阳台上发呆不已,一双眼睛总是大炮似的在天空里瞄来瞄去,仿佛是要把经过的飞机如数地击落,当然,如果是刘洋所乘坐的那架飞机被击落了那就更妙了。

我说:“怎么?你也想出国?”

老枪一脸落寞,失恋似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想出校。”

“为什么?”

“我讨厌这种单调的校园生活,想出去闯荡一番。”

老枪就这么得默然离开。

当时,正是黄昏,暮色笼罩着整个校园,深沉得犹如湖底的水波,很有眼泪的味道。

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我看见那些如手掌般的柳丝,抚下一片片如雪般的落落梅香,拂了那个远去的浪子一身。

03·

下面继续飞扬的故事。

飞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死攻毕业论文。

因为论文结束了,他也就可以像刘洋一样,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除此之外,飞扬和我同样无所事事。

他每天所说的话从来就不会超过五句,而其中的三句骂的是“shit”,用来抱怨一下学校餐厅里的饭菜做得像是猪食,另外的一句是,在看见阳台下经过的女孩子的时候,所喊的一句“我靠。”

最后一句则是问我:“怎么去和一个漂亮的姑娘搭讪,然后再用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去和这个漂亮的姑娘接吻,接吻完了之后直接升级,当然,完事儿之后还不能让这个姑娘缠上自己非要和她结婚,假如有财色兼收的好事那就更妙了。”

引号里的这些话,飞扬通常是一口气说出来的,中间竟然连一个逗号也没有。

所以,他每次说完这番话,我都觉得自己是在跟一只老牛生活在一起,而且还是一只好色的老牛。

引号里的那些问题,本来是应该在晚上熄灯之后,我们在被窝里私下交流的东西,可是,飞扬由于太激动,竟然当着几个突然来访的女孩子说了出来。

所以,那几个女孩子立刻像是要杀人似的,问候了飞扬的妈:“操你妈的,回家问你妈吧,反正你妈也是女人,你们男人真不是东西。”

这个时候,飞扬则会从电脑后面把头伸出来,像是伸到外面晒太阳的乌龟脑袋那样,摇来晃去地回敬道:“由此可见你爸也不是东西,因为你爸也是男人。”

现在仔细想想,觉得这些话真的是无聊至极,而我和飞扬却能够兴趣盎然地玩上大半个东西。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我和飞扬在这个冬天都很无聊。

除了做这种无聊的对骂之外,在剩下的多数时间里,飞扬则沉默地像是我的电脑一样,终日地死机。

冬天来临的时候,我更加无所事事,每日里坐在电脑前,或者打打游戏,或者胡乱地写点儿东西,而飞扬则是继续主攻他的毕业论文。

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无所事事的我和主攻论文的飞扬,都会在内心里感叹,这是一个极其无聊的冬天。

关于这些,完全可以从飞扬的异常举动中看得出来。

他通常是写着,写着,就呼啦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刚刚写好的论文狠狠地揉皱丢到垃圾桶里。

“撕吧,撕吧,让***论文见鬼去吧。”

而事实上,飞扬从来就没有真正舍得把论文撕掉过。

他通常是狠心地把论文揉皱了丢到垃圾桶里,然后在迅速地从里面捡出来,心疼地展平,放回到文件夹里面。

我倒是真的把自己费了好几个晚上写好的稿子全部删除掉,事后心疼了好几个礼拜。

我知道,我们的这些举动,在心理学上通常被称做青春期综合症,可是,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有这种症状是不是有点儿胡扯了。

所以,每次提起这些,飞扬就会忿忿地骂道:“什么青春?不就是青年人发春嘛。”

但是,不幸的是,那个时候已经是冬天。

随着冬天气候的日渐变冷,飞扬撕掉论文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从他的嘴里骂出来“***”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

有一天,飞扬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要出去发泄一下,不管怎样,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所以,我就陪着飞扬一起翻墙出去找女人,找那种可以让我们来发泄的不正经的女人。

可是,我们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夜,遇上的每个女人看起来好像都很正经。

我们只好用酒精来发泄。

酒后,飞扬摇着脑袋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我的脑袋摇得飞快,很有一不小心就要摇下来的趋势。

我说:“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她何用?”

飞扬诡秘地说:“那你一定还没有尝试过爱情的滋味吧?”

我狠狠地撇了一下嘴巴,冷笑着说道:“爱情是什么?一个只可以用‘哼’来形容的东西,哼!”

飞扬笑着说:“吃不上的葡萄永远都是酸的。不过,按照你的脾气来看,估计你即使是吃了葡萄,仍然还会说成是酸的。这也就很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了,因为根本就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忍受得了你的这种自大的臭脾气。”

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告诉你吧,我经历过的爱情,恐怕要比你用过的卫生纸还要多。当然了,假如一个男人长得比较帅的话,这些事情也就是在所难免的。”

飞扬当时的样子很自大,很情圣,仿佛连外国的公主都对他表示好感了。

我想飞扬之所以做出这么一副鬼样子,一定是想让我对他的艳遇大肆恭维一伐的,可是,我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一点儿要恭维他的意思都没有。

这使他很是泄气。

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正在想,既然爱情可以被他用卫生纸来形容,那么他的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酒馆里出来的时候,学校已经关上了大门。

我们只好把出来的时候所玩的把戏再玩一遍,翻墙。

玩这种把戏我们都很有经验,所以毫不费力地就翻了上去。

可是,这个时候,我和飞扬的酒力正好发作,全身瘫成一堆肉,骨头都化了。

我们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应该往哪里翻,分不清哪里是里,哪里是外

可是,大冬天的就这么在墙上骑着可不是好玩的,只好痛下心去,一个翻身跳下去,正好屁股着地。

醉熏熏地摸了一下屁股,感觉没怎么痛,我们都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酣畅地昏睡过去,进入梦乡。

那一觉,我们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三天,全都烧得像块儿大番薯。

04.

当楼下的那只被宿舍管理员所收养的流浪狗蜷缩着尾巴蜷缩在屋檐下懒洋洋地晒太阳的时候,校园里便开始了漫长的冬天。

每日黄昏后,一个满身邋遢而憔悴的校园歌手,总会抱着他的木质吉他,在四处地游唱:那些飘满雪的冬天,那个不带伞的少年,那句被门挡住的誓言,那串被雪覆盖的再见。

声音慵懒而沙哑,像极了那只流浪狗。

望着那个流浪歌手,飞扬总会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所以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喃喃地说:“一个没有雪花飞扬的冬天,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冬天呢?”

看着他的那副多愁善感的样子,我笑着说:“飞扬已经有了,只可惜还没有雪花。”

雪花虽然还没有飘落,可是,我们中文系老教授后院的那株梅花却已经早早地开放了。

我站在梅树下,轻轻地深呼一口气,简直可以听得见梅花的幽香轻轻飘落下来的声音。

我问飞扬:“你知不知道林和靖?”

飞扬说:“林和靖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呀?”

我说:“林和靖就是林逋。”

飞扬说:“那林逋又是谁呀?”

说到这里,他竟然还不怀好意地问我:“我只听说过桃脯,杏脯和肉脯,那林逋又是什么脯呀?”

看见他如此侮辱圣人,我真想一拳头把他的小鼻子打成肉脯。

我说:“林逋就是那个老是吟咏着‘水清浅,暗香浮动向黄昏’的诗人,也就是那个把梅花当成老婆,把白鹤当成儿子的高雅之士。”

听到这话,飞扬立刻哈哈大笑着说:“那个家伙一定是想老婆想疯了吧?”

我说:“可是,假如你知道了他通常是把陈年的竹叶青埋到梅树下的时候,大概你就不仅不会说他疯了,说不定你还要感谢他呢?”

飞扬说:“那他一定是更疯了,你想想,有哪个神经正常的人肯把这么好的酒埋到树底下的?”

我说:“这个你就不懂了,梅花是世界上最高洁的东西,当你把陈年的竹叶青埋到梅树下之后,梅花中那种自然的沁香就会渗透到酒中,庸俗的人喝了这种酒之后也会跟着变得高雅起来的,所以,这种经过梅花熏染过的酒就叫做梅冢。”

飞扬笑着说:“我这个人虽然已经够高雅的了,可是,再多一些高雅之气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飞扬用铁锨只是那么随便的掀了几下土,一瓶上好的‘梅冢’就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飞扬扔掉铁锨,把它从树下拿出来,一巴掌拍掉上面的封盖,轻轻地闻了一下,就忍不住连声赞叹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尝了一口,飞扬问道:“这真的是林逋埋在梅树下的酒?”

我笑着说:“假的,林逋像所有的隐居诗人一样,穷得几乎连裤子都没得穿,他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酒埋到树下去,等着别人来挖。”

飞扬说:“那你怎么知道梅树下面埋着酒呢?”

我说:“因为是我亲眼看到我们系里的教授夫人为了让教授戒酒,而偷偷地把这瓶酒埋到下面的,况且,这坑还是我帮着挖的呢。”

飞扬哈哈地笑了几下,笑得梅树上凋零的叶子都落了下来,落了我们的一身。

飞扬说:“你果然够哥们儿,连这种监守自盗的秘密都舍得说出来,为了报答你的热情,我决定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说:“什么秘密?”

飞扬说:“一个关于雪的秘密。”

我说:“什么雪?”

飞扬故做玄虚地说:“现在还不能说。”

我问:“什么时候才能说?”

飞扬说:“下雪的时候。”

所以,我开始期待着雪天的到来。

05.

农历的十一月下旬,覆盖了整个校园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而来。

虽然这是一场姗姗来迟的雪,但是,它依旧是美丽的,美丽得几乎让人疯狂。

我站在校园中央那棵最为古老的枫树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欣喜地闻着这些冬天的味道。

远处阁楼里深沉而犹豫的钟声隐隐而来,惊碎了那些枝桠上的飘雪,它们纷纷落进我的脖子里。

当那些积雪开始在我的脖子里慢慢消融,渗透到全身各个神经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整个冬天。

我开始满世界地寻找飞扬,想听一听他那个只有在下雪天才可以说出来的秘密。

我找得很辛苦,几乎连马桶都翻了一遍,飞扬依然踪影全无。

最后才知道,他在梅园。

当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在跟一个皮肤白皙得有点儿像雪一样的女孩子呢喃轻语。

我想,大概他是在跟她讲那个关于雪天的秘密吧。

说句实话,那个女孩子虽然看上去一本正经,可是,飞扬的样子却实在是有点儿不怀好意。

当然,我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飞扬是那种胆子大得连老虎屁股都敢摸的老色魔,他充其量也只是个有心没胆的小色鬼而已。

飞扬通常跟我抱怨说,他这一辈子真是一点儿也不值得,初中的时候有贼心没贼胆儿,高中的时候,有贼胆儿没贼心,上了大学,贼胆儿和贼心都有了,贼没啦。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贼”是他从哪里搞来的?

我想,他的那个所谓的只有到了雪天才可以说出来的秘密大概就是这个了。

因为当他的冬天来临的时候,他所在乎的并不是那些天空里飘着的雪,而是眼前这个像雪一样的人。

我想,我应该为飞扬找到了自己的生活目标而感到高兴才是。

我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淡淡的雪花,淡淡的黄昏,淡淡的云层下面,站着两个淡淡的人。

细腻的雪花轻轻地落在梅花上面,显得那些初绽的蓓蕾更加娇艳了,娇艳得就像是那个姑娘嘴角边的酒窝。

飞扬指着枝头的那朵最为动人的梅花,对她甜蜜地笑着说道:“像你一样美丽。”

女孩子笑了。

飞扬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看守,便飞快地把这枝梅花折了下来。

尽管学校里明文规定,不准攀折花草,违者校纪处分,但是,飞扬才不管这些呢,他只用一句古诗就打发那该死的校纪见鬼去了。

他说,有花堪折直须折。

飞扬把那枝攀折下来的梅花别到了她的鬓发间,然后捧着她的脸端详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用一个诗人的话说就是,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停了下来。

然后,他在目光里集中起自己心灵深处所有的温柔和感动,用虔诚而又具有说服力的话语,感动了眼前的这个“雪”的心。

他说:“梅花配美人,一定更动人,我可以靠近感受一下吗?”

那女孩子立刻羞涩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沉默当然是一种最好的回答。

梅树下,她闭着眼睛,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梅花。

就这样,飞扬终于了却自己人生中的一大夙愿。

后来,雪慢慢地停了下来,飞扬牵着那个像雪一样的女孩子,带着满身的梅香花雨,向梅林的最深处走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落下了一地的欢声笑语,就像是两个将要进入天堂的天使。

笑声中,梅林深处的梅花好像是开得更加娇艳了。

而在梅林的深处,则显得更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枝头的蓓蕾轻轻绽放开来的声音。

那场雪一共飞扬了好几天,在这十几天之中,宿舍里也就很难再看到飞扬伏在桌子上苦皱着眉头辛劳打拼论文的身影。

而我也就更加沉迷于网络的世界之中,整日躲在电脑后面,很少出门,连饭都是飞扬从外面回来带的快餐。

我问飞扬:“她叫什么?”

飞扬说:“她的名字就叫雪儿,很正点吧。”

我说:“那你为什么喜欢她呢?”

飞扬说:“因为在她的身上,弥漫着一种雪的味道。”

我说:“还有呢?”

飞扬说:“她很聪明。”

我立刻想到,所谓的“冰雪聪明”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06.

当校园里开始飘满第二场雪的时候,飞扬的毕业论文已经结束了大半,正在马不停蹄地赶着尾巴。

而我则是仍然沉迷虚幻的网络世界之中不能自拔,每日都痛苦得像是得了便秘。

停网的时候,我则是像是刚刚战败投降的岗村宁次一样,躺到床上,点上一根烟,看着天花板,无聊地吐着烟圈儿,弄得整个房间里乌烟瘴气,像是刚刚闹过鬼一样。

飞扬咳嗽了一下,看了看我,无动于衷,站起来,冲了杯咖啡,继续埋头写作。

那个时候,我也日渐感觉出校园生活的无聊,也想像老枪一样,跑出去,到外面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但是,我却没有老枪那些逃离学校的勇气。

我这个人无才又无财,就这么傻呼呼地跑出去只能给饿死。

况且,出去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还得交房租,假如这样的话,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宿舍里呢,至少在无聊至极的时候,几个人还能够凑成一桌麻将。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问飞扬说:“什么叫做伤感?”

飞扬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差点儿给呛到,忿忿地说:“伤感就是***王八蛋。”

我点了点头,立刻喃喃地说道:“哦,明白了,伤感原来就是飞扬。”

因为飞扬当时生起气来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我说:“飞扬,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不是刚刚被毛驴给踢过?”

飞扬摇了摇头,极其伤感地说道:‘我现在很不好呀,简直都要给烦死了。“

现在,飞扬又学会了很多很不好的习惯。

其中最不好的一个习惯就是,当他在说自己的烦死了的时候,就会把我拉到窗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来,和我一起尝尝烦恼的滋味儿吧。”

但是今天,他好像已经把这个坏习惯给改掉了。

我说:“今天你怎么没有和你的那个雪儿一起到田间林野中去漫步,让那些枝头耐寒的鸟儿为你们的美好生活祝福呀?”

在此,我要说明的是,现在的窗外正漫天飞扬着这个校园里的第二场雪。

而园里的梅花也正开得正艳丽。

不知道是因为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飞扬没有听到,还是因为他听到了根本就不想再回答,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把桌子上的笔记本合了起来,一口喝完杯子里早已冷却掉的咖啡,神情异样的走了出去。

尽管我还没有爱过,可是我却知道,刚才飞扬的那些异样的表现好像都不应该是正处于爱情之中的恋人所应该有的迹象。

虽然我不知道正处于爱情之中的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可是我却知道,处于爱情滋润中的人的表情,都应该是比捡到一张到美国去的机票还要兴奋,而且还要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就要对着马桶朗诵自己的模范情书:

我在黄昏的时候陪你倾听那些落落杨花的倾诉,我在寒风之中陪你观赏那些悠悠倦鸟归巢时候的幸福,我在月夜之下陪你到落叶的枫树林中去捡三两瓣被风吹落的菩提子,我在无边的暮色之中让那些不成字的南飞雁捎去对你的思念。

至于说飞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说他喝完了那杯早已冷却掉的咖啡从宿舍里走出去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而事后飞扬也是只字不提。

不过,根据同宿舍那位已经遍览各种色情小说的小b的推测说,飞扬和他的那个什么雪儿说不定已经跑到哪个神秘的角落里白头偕老去了。

如果事情真的像是小b所说的那样,应该是一件很令人很兴奋的事情才对,但是,我们对飞扬当时的表现很不明白。

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里被人从外面抬回来,而且还满身的酒气。

他好像喝醉了,而且醉得不轻。

当时,我们正在宿舍里为围着从学校餐厅里借来的炉子热气腾腾地吃着火锅。

飞扬被人抬回来扔到床上。

他先是从床上一跃而起,满世界地找厕所,却拉开了小b的衣柜在里面撒了一泡尿,然后抱着我的电脑嗷嗷地吐得一塌糊涂。

等到我们都站起身来去收拾被他弄脏的东西的时候,他却飞快地跑过来跟我抢火锅吃,而且吃得不亦乐乎。

那夜的菜虽然不是很丰富,可是,我们几个人却依然吃得很快乐,大家把酒言欢,频频碰杯,最后,连用来抹桌子的那块红色的抹布都被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飞扬当成了牛杂碎扔进了热气腾腾的炉子里去煮。

我们大家还都没有反应过来,飞扬已经飞快地把它捞了出来,并且硬着头皮吞了下去。

看着飞扬的这副样子,我以为他已经疯了。

而事实却是,飞扬正在发着高烧。

在吞下去那块抹布之后,飞扬便开始不停地说起胡话来,他先是用美声唱了一遍《大花轿》,然后又用摇滚唱了一遍《我的太阳》,最后想用通俗唱法演绎《东方红》的时候,却摔了个仰八叉,再也没有起来。

而斯时,窗外的雪下得正紧。

我想,莫非飞扬真的有什么比窦娥还冤枉的事情,连上天都在为他鸣不平?

我们顾不得把火锅里还没有来得及把剩下的菜吃完,便匆匆地把飞扬抬进了医务室。

天亮的时候,大家匆匆早起,直奔医务室,看飞扬是否已经变成了烤番薯。

医生说:“没有事,高烧已经退去,休息两天就差不多了。”

这虽然无法让我们一睹飞扬变成烤番薯的英姿,但是,我们依然很高兴,大家纷纷出去买烤番薯庆贺。

病房里立刻扔满了烤番薯皮,一不小心,就能滑老远,穿旱冰鞋还要过瘾。

看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被摔得四脚朝天,飞扬露出了几天来难得见到的笑容。

我试探着问道:“飞扬,你和你的那个雪儿——”

飞扬忽然脸色大变,看起来有点儿义愤填膺,忿忿地说道:“你***别再跟我提她,我们已经完了。”

而此时,窗外飘扬了好几天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红日正弹跳着跃上房顶。

那些白色的雪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片一片未知的迷茫。

但是,我却感到冬天的寒意更加浓了。

07.

出院后的飞扬,一改往日的消沉,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追赶他剩余的毕业论文。

而我也愈加感到这些校园生活的无聊。

农历的十二月初,飞扬的毕业论文终于画上了句号。

我由衷地为朋友的大功告成感到高兴,并且毛遂自荐,用我的电脑把那些潦草的文稿仔细地码好,打印出来。

看着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文稿一张张从打印机里突突地冒出来,我的心里忽然有几分惆怅,因为论文的结束也就预示着飞扬大学生活的结束。

在之后的一个礼拜里,我看见飞扬终于从抑郁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答辩结束之后,飞扬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爸已经替我打好了关系,去美国,等过完春节就走。”

我说:“这一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面,也许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飞扬笑着说:“你***别在我面前装得跟个娘们儿似的,伤感兮兮的,恶心死了。”

我说:“老朋友要分手了,那我总得掉几滴眼泪表示一下难舍之情吧?”

飞扬则学着李后主那样,故做伤感地说:“是呀,没有分离时的痛苦,哪里会有相聚时的快乐呀,别伤感,小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说:“是你学中文的还是我学中文的,你说出来的话怎么***比我还有哲理性呀。”

最后,飞扬一口气灌下去半瓶的白酒,大着舌头问我说:“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有个叫做雪儿的女朋友?”

我说:“知道。”

飞扬说:“那你知不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和她分手了?”

我说:“不知道。”

飞扬把酒瓶扔到了桌子底下,忿忿地说:“废话,你当然不知道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你?”

我说:“那你现在能够告诉我呀?”

飞扬说:“不能”

我说:“为什么?”

飞扬说:“因为她病了。”

我说:“爱滋病。”

当飞扬说完这三个字的时候,飞起的积雪吹得玻璃窗户扑啦啦地作响。

好像是起风了。

而此时,飞扬已经醉倒在阴冷的暮色天地里。

08.

除夕的前夜,飞扬打电话给我说:“出来吧,咱们重温一下往日的甜蜜记忆。”

我说:“神经病,又不是度蜜月重温个屁呀。”

飞扬说:“别废话了,赶紧出来,我明天就走了。”

我说:“怎么这么快?”

飞扬说:“没办法,护照是人家签的嘛,当然是人家说得算。”

当我和飞扬在酒吧里喝最后一瓶酒的时候,天空里正漫天飞扬着这个冬天的第三场雪。

我说:“飞扬,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咱们来谈谈你那个雪儿好不好?”

飞扬趴在桌子,两眼惺忪地说道:“你可***真会大煞风景呀,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会突然提起她来呢?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说:“你真的已经确定他得了爱滋病?”

飞扬拍着桌子大叫道:“她的化验单还是我从医生那里取回来的呢?”

我说:“那他怎么可能得了这种病呢?”

飞扬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大骂道:“b*子。”

最后,我们又重新在杯子里斟满浅碧色的酒。

而这时,唱台上那些分别的歌声又隐隐响起。

歌声中,我们重新把酒杯举起,不是为了别离,而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

因为,因为别离,哪来的相聚?

暮色中,我们都已经醉了,醉倒在覆盖着白雪的杨柳岸边。

身边有杨柳岸,那么,当我们醒来的时候,时候会有晓风残月呢?

我们正想着,外面的雪却下得更大了。

我和飞扬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相互握了握手,向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09.

除夕之夜,候诊室里冷冷清清的,静得几乎可以去拍鬼片了。

我正蜷缩在候诊室走廊的长椅上,裹着一条从医院候诊室里借来的大衣,呼呼地大睡着。

医生推开房门,把我的化验单拿了出来。

他的脸上带着忧郁的表情,一脸同情地走到我的身边,摇了摇我的肩膀。

他说:“先生,醒一醒。”

我从大衣里面露出脑袋,不由地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医生,满脸的不平之色。

我忿忿地说道:“医生,你这是干什么呀,既然医生是救死扶伤的,那也就应该知道不应该打搅别人美梦的道理,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应该让我把这个觉睡完在说吧。刚才,我正在做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梦,我梦见了自己刚刚把新媳妇儿娶回来,还没有洞房呢。”

说到这里,我开始发起火来:“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把我给叫醒了呢,你赔我的梦。”

那医生十分平和而郑重地说道:“先生,我是来告诉你的,现在,你体内的aids病毒已经开始大面积地扩散了。”

坐再那里,我仍然一副不依不挠的架势,用一种教训式的口气说道:“医生,你以后一定要记住拿破仑的一句名言:除非是来报告非常好的消息,否则,就不要来吵醒我。”

我接着说道:“假如你刚才让我把这一觉睡完的话,那我就可以顺利地洞房了,这简直比你不收我的化验费还要让我感激呢。真的,我不骗你,假如你让我洞房完成了好事,那真是比那万能的上帝还要仁慈。”

我相信,那医生一定对我当时的镇静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他真的很少看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在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竟然会表现得如此大义凛然。

可是,这句话刚刚说完,我也已经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听明白了医生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一下子瘫痪在椅子上,喃喃地说:“这么说,我真的死定了。”

10.

我抱着化验单,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在外面所租的房子里。

那个时候,雪儿已经睡下了。

睡梦中的雪儿,恬静得简直还像个孩子。

走到床前,我轻轻地拂了拂雪儿那张因为病痛地折磨而日渐消瘦下来的面庞。

我的心突然感到了一阵刺痛,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了雪儿的一脸。

雪儿突然睁开眼睛,一脸微笑地望着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回来了。”

而我在面对着雪儿如此恬静的时候,却忽然迷惘起来。

我的脑袋就那么僵持那里,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

在此,我想说明地是,在雪儿和飞扬认识之前,我们就已经同居了一年。

当飞扬对雪儿抱着幻想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说出来,可是,一次又一次地,我就是没有讲出来。

因为,我不想伤害我和飞扬之间那种真正的友谊。

有人说,真正的友谊就像是邮票,需要慢慢地积累,而爱情则像是闪电,往往是发生在一瞬间的。

我总是觉得,为了那一瞬间的爱情而伤害了我和飞扬之间那些慢慢积累起来的友谊,是很不划算的。

然而,在多少天之后,我才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爱情也许很短暂,但是,假如我们可以在这一瞬间的爱情里,找到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那么,这一瞬间的生命仍然是永恒。

当我在面对雪儿的恬静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伟大,我甚至觉得是那么得自私和无情。

雪儿曾经捧着我的脸,深情地说道:“林,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我点了点头,把一脸幸福的雪儿紧紧地拥在怀里。

但是,我们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的时候,我却在路马路边拣了一个孩子。

当我把那个孩子抱起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孩子的襁褓湿湿的,打开之后才发现,那个孩子正在流着血。

孩子的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把孩子丢在这里?

我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想。

当时,寒风正在肆虐,吹遍了整个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好冷,好冷。

那个孩子的还没有来得及地哭出来,就已经被吹散在肆虐的寒风里。

我把孩子从冰冷的柏油路上抱了起来,一边诅咒那孩子狠心的父母不得好死,一边急急忙忙地向医院跑过去。

一切安排完毕,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我长长地出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做了件人事。

而我的胳膊也因为抱着孩子赶了几十分钟的路程,已经完全麻木了。

当我舒展了一下筋骨,蹲下身去系那根早已松散开来的鞋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因为去推医院的玻璃门的时候,由于太过于用力,已经被挤破。

而血也已经流了出来,涂的整个衣袖上都是。

满手上都是粘呼呼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是孩子的血,哪里是自己的血。

一个星期之后,当我去那家托付医院代为寻找收养孩子的孤儿院的时候,发现孩子已经死掉多日。

医生告诉我说:“那孩子是母婴传染,先天性的爱滋病。”

两个月之后,我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常,身体的免疫能力迅速下降,当我到医院检查完之后,被告知,自己已经感染了爱滋病的aids病毒。

这就是我的aids病毒感染的整个过程。

而那时,我已经和雪儿同居了半年之久。

11.

夜已经很深了。

夜越深,而新年的气氛也就越浓,在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里,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新年喜庆的气氛。

那些飞入天空中的烟花,猛然间在人们的头顶上炸散开来,映出每个人的笑容。

那些浓浓的火药味儿在新年的暮色中闻来,就像是那些月中桂子花一样的清香。

随后,熄灭后的烟花慢慢地飘落下来,落到地面,滑入水中,连冬水也便它们给消融碎了,碎成一圈一圈荡动不已的涟漪。

而那些放烟花的人则站在树下,静静地欣赏着这烟花,静静地倾听着着涟漪的荡动声。

除夕,本来应该是一个团圆的日子,而我和飞扬却恰恰要在这种团圆的日子里别离。

我把飞扬送进候机室里之后,一刻也没有停留,就赶紧走了出来。

我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频频向我摆手的飞扬,因为我怕一回头就要看到别离。

走出候机室之后,我看见机场前的广场上乱哄哄的,有十几个流氓正在闹事。

而其中的一个人则被他们揍翻在地,十几个人正在他的身上胡乱地踩着,踢着,跺着。

那个人在地上疼得翻来覆去。

他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满身脏乱不堪,上面粘满了积雪和血迹,仍然挣扎着要站起来。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屁股刚刚抬起,就被其中的一个流氓又给一脚踩了下去。

那只流氓的手里正在玩着一把匕首,像是猴子耍把戏那样不停地转来转去,像对方炫耀自己纯熟的刀法。

他先是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一大团吸出来的浓痰吐到地上,冲着那人怒吼道:“死小子,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假如你再不还钱的话,那你就先考虑一下是想缺只胳膊还是想少条腿吧。”

他为了向那人显示一下三天之内还不了钱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就猛然用匕首把手里的那只苹果一刀劈成了两半。

但不幸的是,不知道是因为他当时太过于用力了,还是因为那只匕首的刀刃实在是太锋利了,那把匕首把苹果劈成了两半之后,又一下子把他那只擎着苹果的手掌心给切了个大口子。

血已经顺着刀刃流了下来,像是苹果汁一样。

那只流氓立刻扔掉匕首和苹果,用另一只手捂着那只受伤的手,嗷嗷大叫起来。

周围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也立刻跟着轰然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机场的环卫工人立刻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唰”地一下撕了一张票据,递到那个流氓的手里,庄重而严肃地说道:“对不起,先生,乱扔垃圾,罚款五十,请缴纳现金。”

周围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那只流氓一脸的苍白,一把夺过那张罚单,冲着那环卫工人的脸狠狠地扔了过去,怒吼道:“罚你个鸟蛋。”

说完,他把头发一甩,本来想使劲地甩一下手,来给自己摆几个酷毙了的造型的,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的手仍然在流血,弄不好会真的毙了,所以,只好打消向众人示威的念头,带着其他的流氓,灰溜溜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个时候,挨揍的那个人又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浑身的伤口就像是一颗颗扎在身上的钉子,稍有挣扎,便又疼痛得跪了下去。

长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而他正躲在这些长长的头发后面,像是头老牛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血已经完全渗透了他的衣服,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染红了身边那些还没有完全熔化了的积雪。

我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他拨开那些散乱的头发,立刻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我惊叫了一声:“老枪,怎么是你?”

12.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天空中立刻溢满了雪抑或说冬天的味道。

我感觉出些须的凉意。

老枪拍拍身上的雪,看着我笑起来,露出一嘴一如从前般雪白的牙齿。

他故意装出很潇洒的样子,说,这几天忙着躲债,饭不敢吃,觉不敢睡,我***简直比杨白劳还要惨呀,现在我是又累又饿,而累和饿这两个冤家是很少同时袭击我的,然而它们这次却联合起来进攻我,这真像是刘备和孙权订立了联盟似的,快给我找点儿吃的东西吧,我简直快要饿疯了,我敢保证,我现在简直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望着老枪,我忽然有些心痛。

老枪,你不是出去闯了吗?

老枪的表情突然间僵在那里,闯个屁,身上还有奶腥味。

老枪的故作潇洒的样子虽然还没有变,但是他说话的口气却已经边变了。

13.

午夜,新年的钟声正好敲响。

我想,冬天应该结束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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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晴茜绮梦点评:

冬天里有温暖,也有浪漫!
漫漫红尘中,爱与情弥漫?
可是,谁在谁的心间,谁把谁牵念?!

文章评论共[1]个
晴茜绮梦-评论

漫漫红尘中,爱与情弥漫?at:2007年03月22日 下午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