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看着站在前面的朵朵，阳光细细碎碎的洒在她快乐的脸上，低下头是一点明媚的芬芳，扬起脸是一朵迷人的微笑。
九月的柜台堆满属于童年的洋娃娃，小小的朵朵就站在那里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点一点的玩弄着……
欢颜抚摩着自己的小腹，她想，也许要给阿慕打一个电话了，告诉他，他们也会有一个像朵朵一样可爱的孩子了。
“爸爸，爸爸，我要这个，爸爸”，孩子稚嫩的声音在空气里清亮动人。
她看见那个男人转过身溺爱的笑脸，在他抬眼之前，欢颜落荒而逃，九月的高跟鞋抚慰不了寂寞，冷硬的敲击着地板如一曲急促忧伤的音乐，在背影里渐渐远去的，是曾经缠绵的岁月……
朵朵的父亲，是阿慕。
她的手指一次次的抚摩着曾经熟悉的家。茶几，他曾微笑着接过她递的茶；电话，她曾无数次的听见他说他爱她。她觉得它们在她的手指下哭泣，可泪水流的再多，也阻止不了她的离去。
“欢颜，走了吧，这里不是你的家。”她喃喃自语，回望放在茶几上的银色钥匙，转身离去。
就这样疯狂的扯下梦的衣裳，什么也阻止不了游弋在指尖的忧伤，三月的花朵苍白青涩，原来我们一直都在无动于衷的看着潮起潮落。
二
痛，痛，好痛……
欢颜想起那个如朵朵一样可爱的孩子，她叫她小朵朵，她在梦里对她说：“爸爸没有了，所以那个世界我不去了……”，她的手在痛楚里挥舞，却抓不住小天使远离的洁白羽翼。
这个城市总是想尽办法的挽留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欢颜这样想，路途中的车祸，就像生命里掠过的爱情一样，让人措手不及。
留下就留下吧，她想，感受爱人呼吸过的空气，也是一种无声的温柔。
她总是在梦里看见二十岁应聘时那个穿着笔挺西装一脸深沉的男人，他说：“你好，我是公司的经理，我叫许慕……”
她总是在梦里看见经过公园时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她笑起来有甜甜的酒窝，她说：“姐姐你好漂亮，我天天看你从这里走过，我是朵朵……”
她总是在梦里看见那个在爱情里扮演着不光彩角色的第三者，那个年少轻狂只要爱情不要婚姻的自己……
记忆一点点的沉寂下去，遗忘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在彼岸，看不清你模糊的脸。
三
展欢颜，展欢颜！她总是听见编辑部新来的大男孩肆意呼喊她的名字，欢颜微微的笑着，心想这个凌迟，真像小孩子。
水一样沉静，波澜不惊。
七年的时光有多长，她在水火交融的岁月里碎碎的成长，烫着温柔的卷发，点缀着精致的指甲花，穿着高雅的职业装。
出院之后，她到这家杂志社做了编辑。
展欢颜再也没有见过许慕。
关于企业家梁栋的采访和编排完成之后，欢颜和凌迟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想着不同的心事。
“好坚强的人，这么多年一个人打打拼拼。”他轻声的说着，不想让空气如此的沉闷。“是吗？我觉得最值得同情的是他的女儿，那么小就没了妈妈……”，欢颜茫然的看着脚下的路。“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小女孩，谁若娶了你，一定很幸福。”凌迟用炙热的目光看着她。
她嘴角轻扬说：“凌迟你知道吗？我已经二十七了，整整大你四岁，你要叫我姐姐。”
“呵呵”，他调皮的笑着，说：“我就是喜欢姐姐……，欢颜欢颜这个名字我好喜欢。”
ktv闪耀的灯光映出凌迟英俊的面孔。欢颜在他的环抱里踩着零落的舞步。他总是带她去很多地方，唱歌，打网球，游泳。
坐过山车，欢颜紧紧的闭着眼睛听耳边呼啸的风声，她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十二岁以前，像个孩子一样的肆意玩耍。
橱窗里的童装美丽动人，欢颜想，每个孩子穿上都会像天使一样漂亮，可是朵朵穿上会更漂亮。她总是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这件好不好？”凌迟拿起一件白色的儿童礼服问她。
他的小侄女下个月过生日，他说只有女孩子才会挑选女孩子喜欢的礼物。
很好，她轻轻的微笑着，依旧波澜不惊。
没有人知道，欢颜小的时候，最渴望一件像公主一样的盛装。
摇曳的烛光，醉人的红酒，娇艳的玫瑰。
他说：“欢颜，你总是让我觉得安静，我爱你欢颜……”
她想有些事情总要过去，一个人走的太久了，也需要有人来爱了。她于是就醉在凌迟孩子气的爱里。
往事在风里淡化成烟，只余模糊的痕迹，提醒着自己曾经刻骨铭心的爱过，其余的，忘了，忘记的怎样的相守与伤离。可是，命运像恶作剧的孩子，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四
“欢颜，你不是从前的欢颜了。”
她微笑着看他：“阿慕，我们都不是从前的彼此了。”
咖啡馆里流淌着淡淡的音乐，王菲用她那空灵的嗓音唱着，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其实都一样……
“世界真是好小，原来朵朵就是凌迟的小侄女”，她摇晃着杯里的果汁，表面平静，内心却仍如相见时一样，波涛汹涌。
“我看见满地的碎发，还有茶几上的钥匙，我就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走的，可是却那么让我措手不及，欢颜，你好残忍……”
她默默的摇头，把身体向后靠去，仰望天花板。
“你知道吗？十二岁之前，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总以为天那么蓝，地那么远，什么都那样美好……那天我学校临时休假，我背着书包边走边想要爸爸带我去买那件新衣裳，那件穿上像公主一样美丽的盛装。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发现门被反锁了，我趴在门上听见一个女子陌生的声音暧昧不清，我用力的拍门，爸爸在里面喊欢颜你下去帮我买一听可乐……”
他支起下颚，看着沉浸在回忆里的她。
“可是我没有下楼，我知道冰箱里还有好多听可乐，我藏在楼上的转弯处，想知道从家里走出来的究竟是谁……可是刚蹲下身鼻子就流血了，我又跑去拍门，我说爸爸爸爸我鼻子流血了，我拼命拼命的推，踹，门开了，一个女人低着头跑出去，我回身去追，爸爸拉住我，狠狠的煽了我一耳光……我记得满地触目惊心的鲜红···后来家就没了，他们离婚了，所以我不相信婚姻，因为它代表不了幸福……”
欢颜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清晰的淌下。
“后来我看见朵朵，她好可爱，她总是叫我漂亮姐姐漂亮姐姐，叫的那么好听，让人想从心里疼……可是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男人带着她买衣服。”
欢颜忽然坐起来，直直的看着许慕的脸：“她叫他爸爸……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对我说，朵朵是你的女儿？”
“为什么我每次在你面前提起来，你都不说，你都不说朵朵是你的孩子？”
欢颜看着他埋下的头，终于泪流满面。
“那一刻我才发觉我自己是多么的残忍，我不能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我不想有一天朵朵像我一样站在门外拼命的拍门……这种感觉我尝过了，所以我不希望有一天她像我那样痛苦，更不想她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骂我狐狸精……”
他看着哭泣的欢颜，心里阵阵疼痛，却找不出任何语言，只能喃喃的说着：“对不起，欢颜，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拼命忍住决堤的泪水，“是我的错，不该爱上你，我们在一起五年，从我二十岁到二十五岁，我想我把青春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你，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爱你。”
她深情的看着许慕的眼睛。
“二十岁的时候是，二十五岁的时候也是，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她站起身，转回头就再一次泪流满面。
“为什么在我就要忘记你的时候却又遇见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
她抓起皮包匆匆离去，声音哽咽而艰难。
“阿慕，再见……”
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动于衷。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隔壁座的情侣拥在一起喃喃细语，就像他们从前一样……
“欢颜，我爱你盛过一切，可是，婚姻意味着我一辈子的责任，我不能放弃，我最终还是会失去你，我一直知道，欢颜……”
他对着空荡荡的座位细语，红色的烛泪成串的流下……
隔岸，你的笑容黯然，伸出手去，几度伤感，雪舞了，一季冬夏，泪光里再看不见你的脸，再无法给你我深情的拥抱，曾经咫尺，而今在天涯。
五
凌迟说：“欢颜你总这么安静，笑一笑，笑一笑吧。”我看着这张年轻帅气面孔充满感动，可是我太累了，我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了，岁月早已让我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我只能一如既往的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有人说，人生就像登上一列不知开往何方的地铁，谁也不知道下一站会遇见什么人，也永远不会知道谁是你的终点站。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不再年轻的面孔，我想凌迟是我的终点站吗？没有人能给我回答。
可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他说：“自从朵朵的生日派对之后姐姐和姐夫经常问起你呢，他们都很喜欢你。朵朵更是吵着要找你。”
日子依旧平静，晚上睡的很好，不再做梦了，我想，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也许已经忘记许慕了。凌迟像一方耀眼的阳光，温暖我因为爱情而冰冷的身体。
可是很快凌迟不再肆意的欢笑，我们之间出现了危机，他说欢颜这么久你一直这样冷淡，好象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我转过身去，无语，我想我们的性格可能真的不适合，岁月早就模平了我的所有棱角。
狠狠的摔门声提示我他的离去，我抱着头问我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凌迟不明白我的性情就是寒冷如水呢？为什么我不能对他好一点呢？是他把我拉回阳光的世界的，难道又要亲手把我送回地狱吗？
这些天总是看见凌迟和一个女孩子走的很近，可是我知道他不快乐，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对那个女孩子大声笑过，从来都没有和她像孩子一样一起开心过，我知道他在故意气我。
我那么在乎他，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
我的心隐隐作痛，我想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爱过一次，就像生了一场重病，怎么都无法痊愈，曾经付出的深情，再难寻觅。
六
一个月后我穿上了雪白的婚纱，我嫁人了。
凌迟冲进化妆室像孩子一样跪在望的面前，他说：“欢颜我爱你。”
我抚摩着他帅气的脸庞，我说：“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也爱你。”
“那个女孩子是找来故意气你的，你不要当真，不要生气。”
我扶起他，转过身看着镜子里自己美丽的装束，我说：“凌迟，我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可是为什么？你爱我你为什么还是嫁给了别人？”他的眼睛里充满绝望。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幸福就是你爱的人和爱你的是同一个人，所以我一直都不幸福，因为我永远都无法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忍住眼泪，我想新娘子不可以流泪。
“我已经老了，我没有力气再去玩恋爱的游戏了，你始终像个孩子一样，你还年轻，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快乐的小女孩，而不是我，你根本给不了我幸福，你就像一团燃烧的火，而我是早已沉寂的水……”
“什么事情？”
我转回头：“对不起，栋，等一下，我们的婚礼继续。”
我嫁人了，新郎叫梁栋。
婚后的日子平淡安然，日子水一样的流淌。
偶尔夜半的时候我会失眠，我想我终于还是结婚了，就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爱过了恨过了痛过了哭过了，人生也无非一场过往，过往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栋前妻留下的女儿和朵朵一样大，每天接她放学都能看见她们手牵手一起走出学校大门。
凌迟去了国外，有些事情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做过别人的情人，有过别人的孩子，我这样的女子，怎能留在像阳光一样的凌迟身边？更重要的是，那场车祸，让我永远都无法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小朵朵……
本文已被编辑[纯白陰影]于2007-3-28 13:24:5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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