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儿——

——谁，谁在叫我。

——那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我睁开眼睛，和无数个夜晚一样，看到的，只有繁星——别无他物……

——若儿，你又想他了？

——师傅，我——

——为何？在此修炼了千年，始终忘不了那段情？

——师傅……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为师且让你下去吧。

——师傅——您——

——作个了结也好。

——谢师傅。

这是真的吗，我可以看到你了吗？枫，你还记得我吗。

千年前，你的金箭划过花挂，射入我的心脏，你欠了我一生照顾和牵挂——

可是，若儿不怪你，也不怪含缘公主。一点也不——终于可以看到你了。

穿越千年的眼泪

只有梦里看得见

我多想再见你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恋

在我血液里分裂

沉睡中缠绵

清醒又幻灭

我一直都是由师傅带大的。师傅，是位高人，和蔼如同父兄，只是忙碌得一年种也难见到一两次。

十六岁那年，我在山间采药，忽地闻到一股——血腥味。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沿着血迹，我发现一个男子。

身着戎装，英气十足的眉梢紧紧皱起，我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呀，这么烫。这人似是感觉到我腕上银镯的冰冷，微微睁开了眼睛，一脸疲惫地看着我。

公子，你若何伤成这样？未得到答复，他又闭上了眼睛。

身居山中的我从未见过外人，自是不谙世事，当然不俱防心。

我把这位公子连拖带扶地带回寒水阁。

我自幼生于寒水阁，长于寒水阁，正所谓寒气逼人，水天一色，却是修习武功的好地方。这里倚山而建，傍水而居，我怎么也不明白，若何会有如此精致的殿宇。

亲自配药、煎药、喂药，三日后，这位公子总算是醒过来了。

师傅多年的教诲果然不虚，他所中的寒毒也得以化解，我褪下腕上银镯，用红丝系在他腕上，低眉一笑，这是辟邪之物，以后毒物都近不得你。公子务必要接受若寒的心意。

这位公子被我瞅得脸红了，故作镇静地一笑，低低沉吟，若寒。我是慕枫。白慕枫。

我一直没问慕枫，从何而来？缘何而伤。但他还是告诉我了，忘古川一役，将士死伤无数；红血白骨，黄沙万里，身边护卫拼死沙场，保得他突破重围，若不是之前他莫名中毒，也不会有忘古川的失利。降光宝剑在握，迷迭铠甲在身，唯可惜，再也挥不出气吞山河，空余热血一腔。

在寒水阁里，慕枫身体好转得很快，

药舍里，我教会慕枫识别了上百样药草。每尝到苦药，他就会学我吐舌头，我常大笑，枫，若你人再开朗点，或许我会更喜欢你。他也笑道，若儿，若是你喜欢，我来世定作你喜欢的样子，有你喜欢的性格。只是，你这般调皮，我如何承受。听罢我俩大笑，我说，枫，你模样好丑。

枫给我讲京城的繁华，讲午门的花挂。他说，京城，将军凯旋归朝时，都会开弓射向午门前的巨大花挂，以示天威。

我听得津津有味。

枫老是倚窗望月，暗想心事，他似乎过得并不如我快乐自得，为什么呢？使命，还是责任？

我对他说，我知道你终要离开，我也不过图这片刻的温暖，你不必挂念。说罢，迈进屋子。我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泪落。

这夜，我夜不能眠。

入梦，我在江边为他饯行，我在小舟上，远远望着白马上的他。我泛舟南下，他打马北去。

梦境令我心口骤痛。

枫离开那天，把我也带上了船。

他说，跟我走，回京城。只是，我和那含缘公主早有婚约，怕苦了你！我笑，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你若常欢喜，我也舒展颜。

终于遇到了他未过门的娘子——含缘公主。

不得不承认，天朝的公主确是风度别具。

含缘见到我，玉指抚过我的脸，叹，这样上等的货色，不仅将军动心，就是我也动心。

说罢，便泪如雨下，看得我于心不忍。

公主提议，让柳姑娘当我的陪嫁女，这样即使你们在一起，别人也无闲话。倘若将军执意悔婚，苦的怕是白府上下啊！柳姑娘认为若何？

我心生感动，多谢公主成全。

不久，边防战火又起，枫不得不奉命远征。

事后数月，枫全胜归来。

而我从来没想过，含缘竟是如此憎恶我！

她将我捆住塞入花挂，她说，若寒，这是你的命！为了白家的命，你千万不要告诉慕枫喔，是我这般杀了你。

就这样，凯旋的慕枫亲手将金箭射入我体内，划破我心脏。

事后含缘速命人将花挂取下，并对枫说，我是遭遇乱党而被射杀死的。

谎言。骗局。我暗笑，两行清泪落下。

所以，在公主府邸，最后一面，我也不能要自己心爱的男子为自己讨回半点公道。

在我消失掉气息的最后一刻，我哀求他，你娶了含缘公主吧！这是我最后的要求，求求你！

语毕，我气绝。

记得含缘还说，我就要他的箭划破你的心脏怎么样？

其实，也没有怎么样，不过就是尝到了，爱情最真实的滋味。万箭穿心的滋味。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葬后，师傅救了我，他使我又恢复了肉身，且成了仙。

师傅说，你务必在这雪山顶上修炼一千年，那时白慕枫应该也转世了，到时再续旧缘吧。

于是，我日夜与积雪做伴，偶时抬头，可观星辰。

如今，千年已过，枫，你可安好。

是了，过了轮回，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自是什么都忘了。

我收拾了一下，准备下山。其实，已经成仙了，没必要这么麻烦。只是，我想和枫一起，过常人的生活。

翌日，我来到寒水阁。门前坐着一个女孩，翠罗小衣，瘦靥樱唇，一目秋波如雾绕江天……

请问——语未必，那女孩抬起头，一脸纯真地看着我，不。我仔细观察了一番，乃悟此女眼必是盲了的。

姐姐，你的声音真好听我和姥姥不知怎么发现了这里，所以就住了下来，你问我什么都不知道喔。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其实，看的出来，这女子是雪妖。

只是我无心和她纠缠，轻施仙术，使出寻徊灯，我怎么忘了这件宝物。很快就可以找到枫，不，他的转世了。我暗想。

好了，就是这里。我盯着寻徊灯，一路寻找。蓦地撞上了一人。啊呀，疼死我了。对方喊了一声。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惊喜地抬起头。

是了，就是他。还是一脸英气，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眉宇不如枫的刻板，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枫，你果然换了个样子！果然没有欺骗我！

想着想着，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对方兴许是被我吓到了，连哄带劝地说，对不起啊，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哎呀，真该死，我……我叫沈奉轩，你有事就来沈府找我好了，你别哭呀。

沈奉轩？我抬起头，看他一脸诚意。我笑，那我，去你家住吧。

他顿时吓了一跳，忙说，可是，我要成亲了呀，你……

成亲？我一脸疑惑。

是呀，花绝尘啊，你不知道吗？整个洛阳城的人的晓得，你……对不起啊，姑娘，我们总要避嫌啊。

绝尘？含缘？花绝尘，你就是含缘公主吗？我又笑。既然如此，沈公子，你要好好待她啊！

啊？沈公子一脸困惑。

我飞也似的逃走了。既然已忘，又何必再忆起，相见不如不见。不如相忘，盛世繁华。

师傅，我也想转世，我也想轮回，我也想忘却啊——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