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我的小学成人的我

发表于-2003年09月20日 清晨6:42评论-0条

我的小学

○成人的我

这天,回老家去。

在街上走着,忽然想起东边那个胡同的尽头,是我儿时第一 个 小学校址。多年不曾进这个院子了,不知现在是什么光景。

走到门口几不敢认,过去没有门口,是一个大豁口,豁口处却有一口井,那井很幽深,探头细视才见一片寒光。记得一户人家的猪跑到校园里,一个同学做好事,要赶它回家,谁知,它一不小心掉井里去了。他马上告诉那家的人,猪终于被救出,幸也没死,那家却一口咬定是那个同学故意撵进去的,并告到学校。老师很厉害,一脚将他踢了出去。第二天他才敢来上学,他也没想到一件好事,却做成了一件坏事。

这个院子后来被我小学的同学王长有买下了。

头顶上的秋阳把人的影子投得极矮,主人已下晌,他热情地给我打招呼。这本是过去一个地主的院子,分北屋、西屋两排,四个年级,每个屋我们都呆过。北屋好一些,很宽。里面有一溜明柱,里外间有古色古香的界扇隔开。一年级时,我就是在里间那个明柱边挤着。

老同学告诉我,孩子嫌屋子难看,要翻盖这屋子。

奇怪的是,有关小学的记忆,却多是院子里的事。

这个院子里,知青与村里的年轻人合演过《红灯记》。小九演王连举,大个子保金演日本队长,金龙演李玉和,我北邻的女儿爱莲演李铁梅,而那个天津知青老胡则饰演鸠山。

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电灯,台上点的是汽灯,“吃吃”地放着白焰。台下是黑鸦鸦的一片群众。

有时台下发出一阵笑声,往往是台上的演员说差了一句词,或者是汽灯不亮了,卸下在打气儿。

上三年级时,这院子没我们的地方,我们就被赶到胡同南头,街对面的一处人家的闲院里去。那屋子很破旧,往下掉着潮湿的墙皮,木窗的屋子很暗,阴雨天上不成课。

那时,中国出了个庄则栋。中国的小小银球飞向了世界,也飞进了我们的那个小小的土院子。我们是掀起了一场空前的乒乓球热的。却没有球案,就利用周围的砖墙,三个人一组,每个组至少要求买一个球。自制不出木球拍的,就用硬纸板或书本。墙上也站不了几组人,余下的就在院中间对打。一时间,小小银球在空中乱舞,如夜里的流星雨。“流星雨”这么多,落到地上,大家免不了会踩。头一次,就有三四个球被踩坏。

记得,上课了,我那个组的球由我保管,放在书包里,一不小心让胳膊压凹了,看样子开水也烫不过来。我眼珠一转赖身边的一个女生压的。那个女生可老实了,同学们平时很难见她说一句话,有时上课她来晚了,老师问她,她半天才回答。可声音很小,老师得躬下身凑到她脸上去听。那时候家里很穷,要一毛钱都难,我们还合伙找到她家里让赔。现在想起很是内疚,也不知那个女生嫁到哪村里去了。

到了个院里去看,竟变得一点也不认识了。现在已被前边那一家买去,并合成一个大院子,我只能在它的身后看到高高的红砖墙,过道的那棵枣树还在,见粗了,那歪斜的树身依稀还能辨识,那时树下被大家踩得光溜溜的,现在却是一片杂草弥漫了。

记得五年级是在关家胡同的一个人家里上的。那是关姓的院子,教室占两间北屋,另有一间半那户还住着。院子里有一盘石碾子,也有一棵枣树。看时,枣树还在,院子也被邻人买去,合成大院落。那盘石碾早没用了,碾盘丢在了街边,石磙前些年打麦子时在场里用过一阵,现在也被人蹬进村外沟壕里去。

在这两间屋子里的记忆也不多,只记得潘世祥能记能念能背,张金广能唱,王玉山的拉弧圈球(院里有了水泥制的球案儿),还有武玉成的捣蛋,被杌子摞杌子的立上去罚站。我的胆子不大,一次老师在课下听到我唱着李玉和的“提篮小卖”,上课时就要求我唱。我推脱了很久,才决定唱,但刚发出一个“提”字就害怕得变了腔儿,大家哄的一下笑了,老师也忍不住“吃”的笑了,却马上又装成一脸的严肃,说,张金广你唱。于是,一个红润的脸的小男孩站起,就摇头晃脑地唱开了。声嗓很亮,高八度都爬得上去,如生在城市,说不定他会成为一个歌唱家。现今也还不错,他属村里那批首先富起来的人。

西斜的日头使挂满果实的枣树闪着金光。记得这个土院子还召开过群众大会,是斗争一个本家的老嫂子,标语赫然写着“逃亡地主×××批斗大会”,其实我本家的哥哥是贫农,这嫂子的前一家是地主,她的出身可是穷人,是被卖到地主家做偏房的。

当时会场布置得很庄严,台上坐着几个工作组的人。本家嫂子就被捆在枣树上。工作组的人说,你老实交待!她说我没啥交待的。那人就吼一声:把她吊起来!身边的民兵连长不肯动,那人将他推一边,自己抓住绳子把人拉了上去。

那个民兵连长就是现在的村支书。

后来,她的儿子告状到北京,终于平了反,结束了她那晨昏战战兢兢的日子。

那时,学校的劳动课特别多,夏天拾麦子,秋天采槐叶。大家都愿意采槐叶,这样可以到河边玩了。那河两岸看不到头的弯弯的槐行,如两道绿屏障,遮挡着风沙。大家都愿意在浓密的槐行里,踏着软软的沙地上的细草自由地踩,秋里的槐叶一反春日里的柔嫩浅绿,厚实如黛玉。大家拿着包袱挽结了套在脖子上,一会儿脖子酸疼了,低头一看一包满了,就倒在一旁又采。有时,不知谁惊跑一只野兔儿,或者一条蛇。有顽皮的同学,还去捅树上的马蜂窝,见一群炸开的小东西在空中追来,便四处逃散。

背回的叶子晒了满满一院。各晒各的,如大大小小的青地毯。干热的太阳一蒸发,槐叶那独有的气味便掠过院子飘到胡同里去。过路的社员一闻就说,呀!学生晒槐叶来。

晒干包好,装了一大排子车,就去邻村收购点上卖,说打成面能出口。

现在,槐叶采不成了。河两岸的槐行一棵不剩全被刨光了,风沙开始向村子漫来,人们才如梦初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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