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出差回小城，我在客车上选择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偌大的客车上只有四五个人，我把自己放在一个角落。漫长的等待后，客车开始缓缓地驶出车站，像一只大大的蜗牛满怀心事地在街上爬行。

车窗外，高楼大厦下一片繁华景象，马路旁男男女女在行走，富人的小车像个幽灵在神出鬼没，商场外人山人海，富裕的乞丐在经营自己的生意，一条流浪狗突然落荒而逃，没有人注意到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就像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到来。

渐行渐远，客车慢慢地远离城市的喧嚣。晚春的郊区诗画般美丽，暮色中，一排排的绿色由远及近走进我的视野，远处的小山，朦朦胧胧的，略微有些起伏，像床帘里侧身而睡的妇人。渐行渐快，景色开始快速的掠过，像电影里流动的画面，呼嘯而过的风，拍痛我的眼，妇人在我的眼帘晃荡。

我傻傻的靠在座位上，扭着头，看着玻璃里的风景，其实我在看自己，车窗玻璃照出了我的影子，也是一个人靠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我，那张近乎丑陋的面孔感觉还是那么的陌生，它竟然瞪了我一眼，我们僵持着。路过一个有着路灯的小镇，我的身影就消失了，车内，一个女人突然在说，司机，给点音乐。

“漫天飞舞一片荒芜，满眼风雪和眼泪都化成尘埃，再多的哭于事无补，忘记所有才能够重来……”幽幽静静的车厢内突然响起这首伤感的歌曲，一个女歌手用心在演绎最空灵的声音。于是我也忘记窗外自己影子，假寐，听歌。“曾经和你去看的海，早已冰冻不再澎湃，如果我不曾被你伤害，我就不会如此的明白……”是的，曾经因为寂寞，或者因为缺失，或者因为怜悯，或者因为虚荣，我们都被伤害。前面的女人似乎明白了，低声哭泣，是伤害还是被伤害？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车窗旁的感觉，在这漆黑的夜。不知到了那里，不知外面的夜色是暖暖的暧昧还是冰冷的孤寂，但一切与自己无关。曾经多次一个人用一元硬币把自己交给城市的公车，满载心事或虚无倦缩在车内最后的角落，在大街小巷流荡。没有方向，没有风景，没有目的地，奢侈自己的时间，一个人行走，就这样走出无奈的困惑，走出忧郁的壳。

快到小城了，我看见万家灯火在闪烁，客车终于走出夜的怀抱，两边的路灯以胜利的方式迎接着。我又可以看见窗外的夜景，这个我呆了二年的城市霓虹阑珊闪烁，然而感觉还是那么的陌生，这个城市不属于我，我还是一个过客，就像来来往往所有的行人。一个夜来者的脚步不留一点声响，贴近小城的中央。

车上的几个人在收拾行李，那个女人很快就学会了那首歌，嘴里轻快地在哼着“漫天飞舞一片荒芜，满眼风雪和眼泪都化成尘埃……”我没有动，习惯了最后一个下车，仍看着窗外，照例是许多人拥上来，像皮条客一般拉着行人，“先生，住店吗？吃饭吗？我们那什么都有……”没有创意的纠缠。

我喜欢下车去那间酒吧，每次出差回来都这样。仍坐上吧台那个位子，叫上那杯红酒，放肆的看见舞池里蹦迪的男女，想欲望的城市，让震耳欲聋的疯狂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夜色。慢慢地饮酒，归。出门的时候，一条流浪狗突然落荒而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