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团 (长篇 之十四)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这一代又一代的,他们说的最如愿的话是什么话,他们哭笑的最称心的事是什么事,哭、笑、说,它们是怎么附在人身上的,兔急咬人,狗急跳墙,急很了它们就会出来的,当初他们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急况下急出一句句的话来的,又在一种什么样的急况下急出一阵阵的哭笑来的,它们是来之不易的啊,吃是怎么来的,穿呢?住呢?噢,人生是急出来的,现在还急吗?我现在不正在急吗,我将会急出个什么事来呢,钓鱼,西门玉不觉回目看起竿子浮子,七八个浮子一动不动,到现在都没有来吃的,他抬起竿子一看,勾子光滑滑的,曲蟮早没了,他便又重新装上一截红曲蟮,送入水中,水近处有一群小鱼花在漂浮,一窝一窝地来来去去,它们这样漫无目标地游来游去干以呢,是稚期的骚动,就象小孩子到了一定的时候,他们就会挣脱大人的手自已一步一步东倒西歪地脚走,跌倒了,爬起来再走,骚动中浮动着勇敢,勇敢是从骚动中来的?出类拨萃的人不都是因为勇敢,那么他们都是出自周身的长期骚动,毛泽东,尼克松,孔子,孙子,苏秦,韩信,姜小白,伍子胥,武则天,王熙风,骚动出能人,骚动创大业,我骚动吗?---唉,见人话都讲不出来,还骚动呢,只在能快快地离开这儿就谢天谢地了,他真走运,怎么一掉到河里就让他发现了,哪一天,我们公社书记的儿子也掉到河里,也让我看见把他救了就好了,下次也一定是我的了,机会,我能遇到这种机会吗,哪怕是会计的儿子也行,会计也是有权的,金会计的脸怎么那么长,又那么冷,高书记的脸也不那么好看,弓戳鼻子干瘪嘴,怎么有权的人长得都不好看,表情也不悦目,权,这就是权的基本功,都是人,都在天地间过日子,为什么要产生一个权,掌把权,负于权,人管人,牛管牛吗?猪管猪吗?是谁发明这种权权统制的,炎帝,黄帝,该死的炎黄,没有他们之前的人间是副什么模样,一大群一大群的人儿,共同劳动,共同收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高云流,沟水淙淙,结伴而行,载歌载舞,多好啊,一个天然的社会,它们还会再来吗,人之初,性本善,现在已不是初了,它们不会再复兴了,为什么人初就善呢,他们那时大概就和猪牛一样,还没有开窍,智塞---大同,智明---独立,究经是智塞好,还是智明好,今后又将明到什么程度呢,狡猾奸诈,你要我心肝,我要你五脏,氢弹、导弹、原子弹,彻底消灭,重新做人,智塞---大同---天然社会,谁碰上智塞时谁走运,谁碰上智明时谁倒霉,他们知道自已是在倒霉吗,干得那么认真,仿佛福气就在草间里,只要把草拨完了,福气就来了。他们的心里是在怎么想,快吹哨子吧,我的肚子饿了,我的手真酸,什么时候才能与它们绝交,没有人种籽,它们是怎么长出来的。老天啊,下辈子别让我投胎到这儿吧。我现在要是个小孩子该 多好哇,不忧不愁,吃喝玩乐。下年我要是能够盖上三间大瓦房就好了,死了眼睛也闭得铁紧的。哪天我要拣到一佰块钱就好了,我一定去城里大饭馆去大吃大喝一顿。他真是混蛋,老是盯着我,偷懒又不是我一个,有本事你敢和他顶,我就算服你。她的老板真漂亮,我的老板怎么就那么难看,我们要是能对换一下就好了。都是父母养的,他怎么就那么能,我怎么就这么笨,一干就输给他。老不死的,吃我们喝我们,什么事都不能干,还一天到晚在她儿子跟前搬弄是非,哪一天把我惹火了我非把她的鼻子打下来不可。原来她是在想他喔,真不要脸,下次再碰到我的手,非叫她出一下洋相,看她还皮厚不皮厚,她要是在人跟前骂我,被我听见了,我就就势打她的嘴,我非把她的嘴打肿了不可。他知道我在想他吗,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她好象对我有点怀凝,下次再看他可不能那么馋了,她的嘴就象屄一样,到处乱放,其实你跟我一样,边也摸不到,他也不睬你,倒干巴头子护上了,真是又骚又二百五。老天爷快下雨吧,天天下,天天下,下它个昏天黑地,都不要干活,都不要吃饭。老天爷还晴下去吧,等把这茬油菜割了再下吧。炸元宵比煮元宵要好吃,不过煮的要是有芝麻馅也是很好吃的。他家怎么那么有钱,一下子腌了那么多肉,每顿饭蒸上它一碗,多美啊。哪一天非来杀个老母鸡来煨煨,心里干死了---站了起来。---收工了?西门玉身子一动,便站了起来,抬起鱼竿,光光的,什么也没有,不觉一笑,两只胳膊横向伸展着,又把两腿在地下跺了跺,抬起头望望天,“这一天总算打发掉了,明天怎么过呢。”拣起地上的那包曲蟮抛进了塘里,水声一响,掀起了一圈圈环波,呆呆地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转过身离去了。
第四章
早上一开门,呀,好大的雪,密密麻麻的雪片在浑漠的苍穹下溶溶脉脉滔滔绵绵,我不觉望呆子,这就是昨天那个清亮透明的天地?我踱出门外,伫立在蹁跹翻舞的雪花中,尽情沐浴着这袅娜的境地。雪花落在我的头上身上,不一会,我成了白人了,房子是白的,田地是白的,树是白的,人是白的,白色的世界,晶光的世界,一阵风儿吹了过来,地上的雪扬起了弯弯的一片,我随着那弯弯的一片飞扬着,溶进了那僛罗的雪花中了,我摇曳着,波浪着,摇摇兮 ,躯体脱壳,浪浪兮,幽魂飘散,渺渺茫茫,无边无界。霐霐霭霭,一轮冰盘迎面飘然,一条幽婉的声响在回荡,归去来兮,归去来兮,久久地,久久地。西门玉读着自已用文字记述的早晨雪下站立的感受,回头望望门外,雪早已停了,满目一片的白莹,心里很是舒畅,他觉得自已还不曾写过这么流畅的文字,而且很是那时的情景。他发现近来他的心儿敝亮了许多,比学生时代更蓬勃,什么卤素,电场,一交就明,“我真的能考上大学?”他一惊,顿时,心里骤然热呼呼的。几个月来,随着社会上“恢复大学招生”的风浪一阵阵的呼唤,西门玉一直是恍恍惚惚地对着书本,从没有一个明朗的肯信,“大学生,我要考上,我一定要考上,我一定能够考上。”他的手都热了,并微微地发着抖,他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着,重山重水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怎么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一着,恢复高考,真是老天有眼,这是人人平等的啊,人们常说,十网打鱼九网空,最后一网塞金砖,前系列的失败就是聚集后来的成功,让你们当工人去吧,我可要上大学了,我能考上哪所大学,省一级的大概差不多,要是能考上清华复旦就更好了。两腿也微微地发着抖,说不定还就能碰上,两个函数的和或差的导数,等于这两个函数的导数的和或差,两个函数的积的导数,等于第一个因式的导数乘以第二个因式,再加上第一个因式乘以第二个因式的导数,两个函数的商的导数,等于分子的导数与分母的积,减去分母的导数与分子的积,再除以分母的平方。扬眉吐气,这可就是扬眉吐气了,原来我的机会是在这上头,快快过吧,快快过过这一关,就是一个新人了,教室,校园,同学,噢,展新的,流彩的,再也不需要挑粪了,再也不需要拨草了,再也不会睡在这草屋里了,一切的我都结束了,母亲呢,她一定会从心底里喜欢出来的,以后我挣了钱,全部交给她,让她过个好晚年,哦,这些都只在于那即将来临的考场了,考场是个什么样子,进去了有什么感觉,如入无人之境,只有考卷、题目、答案,独心独意,万念皆逝,哦,我能做到吗,一定能做到的,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别人也在这样想吗,也在准备入无人之境吗,肯定会这样想的,肯定会这样准备的,肯定都在尽力尽量,肯定都知道两个函数的和或差的导数等于这两个函数的导数的和或差,不过也很难说,象刘伟明,他到现在连增根都还搞不清楚呢,他说他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不出个明白,好几年了,谁还记得,何况高中都还没毕业,现在全靠自已在书本里摸索,肯定普遍的水平都不那么高,对,自已再加把劲,一定能够超过他们,西门玉浑身烫热,两脚想跑,想跳,想到雪地上滚上几圈,他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着,挥了一阵子过后,这才稍稍平和一些,现在下雪,又要有好几天不出工,真是太好了,他两拳头一捶,跑到桌前坐下,把“溶溶脉脉”收到一边,将<数学>翻开了。
剩的日子不多了,西门玉决定明天回家,他向队长说明了情况,队长向他说了些好听话。晚上,他还是舍不得早睡,洗过了脸,便坐在桌前打开了书,正算得起劲,有人敲门,原来是麻叔,麻叔好久没来了,西门玉忙放下笔,让着坐,麻叔谦谦地坐到一边,声音哑哑地说,“明天就走了。”西门玉忙说,“是的,就要大考了。”“你一定会考上的,步步高升。”麻叔望着西门玉温温地说道,西门玉心里一阵的热呼,不由得眼睛移向了麻叔的脸,随即他吃了一惊,他怎么老了这么多,西门玉胸膛一下子凉了许多,“麻叔,你---”他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说,只好仍用眼睛盯着麻叔,麻叔也对盯着西门玉,满脸的凄衰,“我---我---老弟,我---我---”麻叔的“我”在发颤,似乎要变成了哭腔,西门玉很着急,“你,你到底怎么了,这一程子,我整天到晚地在书本上,没有好好地注意你,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衰弱。”麻叔把头低着,低到弓起的两大腿间,双手揉着后脑门,含含糊糊地象是在哭泣,西门玉呆呆地望着,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麻叔抬起头,看看西门玉,叫一声“老弟”,又敢忙用手把嘴捂着,停了一刻,放下手,微微地张着口,眼望着西门玉,似要说什么,但望着望着,慢慢地垂下了眼,长长地吁了口气,口又闭住了。西门玉好急,他到底是怎么了?但看他这副样子,又很心酸,不好再怎样问,只好默默地望着他。两人就这么不出声地对坐了半日,直到麻叔动着身子要起来的样子,西门玉忽地一浮依恋,恋恋地不想麻叔就走,又隐隐地有许多话要和他说,他忙伸出手说,“你别走,再坐坐。”麻叔一笑,是凄淡的,说,“时候已经不小了,你明天还要起早。”但身子没有继续动了,西门玉急促了起来,他感到自已和麻叔就要遥遥的了,他是要一个人在这儿过一辈子的,没有亲人,孤孤单单,西门玉很想帮点他什么,他想到了钱,可是口袋里只有几块钱,他要走了,这屋里剩下的东西也许不再要了,他很想把这些东西全部给他,但又说不出口中,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麻叔,我这里还有不少米,我走后,你把它扛去卖了吧,做件新棉袄,看你那旧的,天这么冷了,还要冷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退下一只往麻叔手里递去,麻叔不接,摇着头说,“不,不,我怎能要你的,你来这儿,我没能给你什么帮助,我怎能要你的呢。”西门玉硬是把钥匙塞进了麻叔手里,麻叔握着钥匙,脸上很感激又很羞赧的样子,低声叹着气,“唉,难那,老弟啊,我难看得很吧,不成形了吧,我是不成形了。”他站了起来,“你真是好人,你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明早要赶路,不能耽误你了,你快睡吧,我也回去睡了。”西门玉还是不想让麻叔就走,只是不好再留了,望着麻叔踽踽走向门外的黑暗里,西门玉心里一揪,一股说不出的茫然,低头看看桌上的书本,陌生、遥远、渺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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