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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独立生活)lengguang

发表于-2007年04月12日 下午5:31评论-0条

母亲是爱的源泉。

母爱的力量是巨大的,有时大得惊人,能创造出举世惊叹的人间奇迹。

在土耳其的一次大地震中,有一位母亲用她柔弱的脊梁硬是撑起了几吨重的坍塌的墙壁,她一连几天几夜就那么支撑着,为的是给身边的小女儿撑起一点儿生存的空间。

几天后,当救援队发现这个如雕像般撑着巨石的母亲时,都感动得痛哭流涕。然而,这并不是罕见的特例,在搭救子女的关键时刻,许多母亲都能迸发出这样神奇无比的母爱威力。

我就有这样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而且还挽救了我生命· 

母亲没有名字,户口簿上写着刘耿氏。妈妈有一张临死都不见老的娃娃脸儿和一双一生都不曾失去过光彩的大眼睛。

小时候,我并不觉得妈妈个头矮。那时,她在我的心目中,是个完美无缺的美人儿。只是到了初中二年级,当我发现自己不再长个儿了,而我此时的身高比当年法国皇帝拿破仑还低三厘米的时候,这才猛然发觉,母亲的形象有缺陷——她身材太矮小了!

不过,我这位身材矮小的母亲,是附近三里五村最“要样”的女人。“要样”是我家乡的方言,这是当地人对优秀妇女最高的誉美之辞。

“要样”既表明心高要强,又体现行为像样儿。妈妈在乡里的口碑极好,是公认的头精脚俏、心灵手巧的女人。

母亲的心灵,既改变了她本人的文化状态,又改变了刘家的门风。妈妈一天书没念,但却靠着自学识文断字,能流畅地阅读《三国》、《西游》等古典文学书籍。刘家原本智商不高、学识平庸;可是,妈妈的灵性,不仅优化了子女们的天资,而且也导致孙子们个个聪明伶俐。

妈妈的一双巧手,能描龙绣凤,她的花样在妇女中竞相传播。她的艺术天分,在两个小女儿身上得到了传承,我的两个小妹妹个个能书善画。尤其是我的外甥女宋瑞,更进一步光大了外祖母的艺术才能,她是沈阳鲁迅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才生。

妈妈非常勤劳节俭,爸爸是个不怎么顾家的人,家里家外的大事小情,全靠妈妈去料理。她整天忙里忙外毫无怨言,从不与爸爸计较和攀比,他对爸爸的要求极低,只要不在外边遭灾惹祸就谢天谢地了。

那时,家里惟一的经济来源是编苇席子,从我记事时起,妈妈就不停地编席子。常有这样的情景:在夜静更深的时候,炕檐上放着一盏若明若灭的豆油灯,妈妈坐在凉地上编席子,我趴在热炕的被窝里看书,娘俩儿经常熬夜到头遍鸡叫。

在所有孩子中,我在勤劳节俭方面最像妈妈。因此,她最疼爱我,在我身上付出的心血最多,劳苦也最大。我除了自幼身体羸弱,不断给母亲制造麻烦外,有时还因意外灾祸,给妈妈带来额外的负担。

有一年夏天,我无意中把一粒豆角籽儿塞进耳朵里,起初怕大人训斥,自己悄悄地用树棍往外扒拉,谁知越捅越深,这才告诉妈妈。妈妈闻听吓坏了,不知听谁说的,金器可以辟邪,能消灾免祸;可是妈妈从财主家借来的金簪子并不灵验,非但没有拨出豆粒儿,反而把它捅到耳根子里,胀得半个头像爆炸般的疼痛。妈妈为此愁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起个大早,她就带我进城了,想到城里大医院去就诊。当时,我们所能到达的城市,就是人口不足一万的牛庄镇。

由我家到牛庄走旱路30华里。可是,那年家乡被洪水淹没旱路不通,只好沿着高出水面的堤坝进城。这样就得多绕出20华里,来回得走100余华里。一去好说,越走天越亮,到了牛庄,天近中午。

妈妈领我走进一家私人诊所,一位戴着玳瑁眼镜的老医生,拿着银白色的镊子,很不耐烦地在我耳朵里捅咕几下子,搅出了半碗血水,然后,冷冰冰地说:“另请高明吧,我治不了!”

既然治不了,那就走人吧。我和妈妈刚转身要走,医生又冷冷地抛出一句:“手术费!”。捅出半碗血水,前后没用上两分钟,并且声明治不了,还要手术费?

当妈妈扔下腰里仅有的一点钱,走出了魏活桥的诊所时,几乎完全绝望了。我们娘俩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信步游荡,无意间走到一家剃头棚(理发馆)门前,一位中年妇女“哗”地泼过来一盆脏水,溅了我一身精湿。

我们乡下人明明受了欺侮,哪敢跟人家理论哪。那个女人倒是自己有点过意不去,连声道歉并要给我檫衣服,一看我耳朵流血便问其故,妈妈遂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那女人惊喜地说:“这孩子的命真好,有救啦,快进来吧!”

原来,那位女人是剃头棚的老板娘,她有个吃劳绩的(打工的)剃头匠,是个取耳(抠耳蟾)的高手。那位剃头匠细高个儿,生得白白净净的,一只眼睛有点残疾,说话山东胶东口音,好像是山东掖县人,名叫孙凤鸣。

那人满口答应能治好我的耳朵,只是我要遭些罪,我当场表示不怕遭罪,只要治好病再疼我也能挺!那人当即拿出取耳工具,其中包括小刀子、小镊子、小锥子等,当场就进行取耳手术。这项技术手续并不复杂,就是先用小刀在耳朵内部把豆角粒儿切成几个小块儿,然后再用小锥子扎住每一小块,再从耳朵里轻轻地拽出来。但是,每步操作谈何容易呀!在眼睛看得见的情况下,切割一颗豆角粒儿也很费事,何况我耳朵内肿胀血肉模糊什么也看不见条件下,从切割、到扎住、再到拖出,每一步该有多难哪!可是,那位技术高超的孙凤鸣师傅,硬是准确无误地切开豆粒儿、扎住豆瓣儿、并一一的拉出耳外。

手术进行两个多小时,取出的豆瓣儿大体上能并凑成一个完整的豆粒儿,人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手术成功啦!

孙师傅檫一把头上的汗水,就像当年给关羽刮骨疗毒的华佗那样,由衷地赞赏患者那种神人般的忍痛的耐性。他说我了不起,久后定会有出息。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忍住那痛彻骨髓的折磨的,我想当年关老爷刮骨疗毒并不一定比我更难受。记得,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别哭、别闹、别晕倒,否则,手术一停止,我定死无疑。

机灵的老板娘,见我们娘俩儿一身穷人打扮,估计也付不起高昂的手术费,便趁机做个顺水人情,对孙师傅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孩子,那就认个干亲吧!”

她的话刚落音儿,我就趴地给孙师傅叩了三个响头,这是我一生中极少见的机敏反应。

孙师傅(不,从这时起,他就成为我的干佬)乐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好,这孩子我喜欢!”

就这样,我叩了三个响头,认个干爸爸,一分钱没花,拣了一条命。我对这个干佬,始终心存感激之情,还有那位热心肠的阿姨,如果没有他们的善心,我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后来,我到牛庄读中学时,曾多次来到当年剃头棚的方位,寻找两位救命恩人,但是,一切陈迹都荡然无存了。

虽然妈妈已经故去多年了,但是,只要我还活在人世上,妈妈永远也不会彻底死去的。这不仅是说,妈妈的音容笑貌永远活在我的心里,而且我本人简直就是妈妈生命的延续。

熟悉我的人都说,我太像妈妈了。我想干什么就一定能干好什么,不甘落后勇争上游的进取精神像妈妈;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随机应变讨人喜欢的作风像妈妈;我的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自己节俭慷慨助人的性格像妈妈;我的不惧艰险不怕困难勤劳奋勉的风度像妈妈。妈妈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性格,从一定意义上讲,我就是妈妈的再版。

然而,我是愧对母爱的不肖之子,常言道“偏儿不得济”,我这个一直受着母亲格外偏爱的儿子的所作所为,完全应验了这句话。

常年工作在外,在母亲跟前尽孝自然无从谈起,就是私下里妈妈的嘱托,我也没能兑现。比如,妈妈与爸爸志不同道不和,两人的性格也相差甚远,吵吵闹闹一辈子,妈妈生前对这桩婚姻并不如意,因此,死后本不想与爸爸并骨(合葬在一起),用她老人家的话来说:“生前早就过够了,死后还往一块撮合什么?”

妈妈认定我这个她最疼爱的儿子,在她百年之后,一定能力排众议,实现她的愿望;可是,当她逝世时,在众多亲友的强大的习惯势力面前,我退缩了、妥协了,最终还是把她同爸爸合葬在一起。为此,我不知偷偷地流了多少眼泪。

妈妈嘱托我第二件事是,她要在生前看到我为她写的挽帐,一方面是她很在意我(她最心爱的儿子)对她一生的评价,另一方面她想最后显示一下自己不凡的绣工,她想亲自为自己绣个挽帐。

这件事对我来说本来不难,以妈妈的高尚德行,以我对她的深厚感情,我一定能写出感人的挽帐来,再加上母亲的优异的绣工,一定是一幅被传为佳话的双绝作品。

可惜,由于我的拖拉,竟失掉了母子合作的机会,从而成为我一生中永久的悔。

在这里,我只能以一篇小文章,向九泉之下的妈妈谢罪了。(冷光)

本文已被编辑[chen红叶]于2007-4-13 0:02:2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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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chen红叶点评:

母亲是最可爱的;母爱是最感人的;
文者真实、朴素的文字里让读者看到了一位普通母亲的最平凡的一面,但那却是最感人的爱,最真实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