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父爱如山;有人说,父爱如海;而我却想说,父爱如冰。那种爱没有污泥浊水的混淆,没有惊涛骇浪的喧闹,是那么冰晶玉洁,是那么冷静清冽。也许平时父亲对子女很少动用一个“爱”字,但是,在生死攸关的当口,父爱所爆发的护子深情,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我的父亲,年轻时体态匀称,肤色黎黑,高鼻大眼,是个黑珍珠般的美男子。他为人正直刚烈,性情如火,爱打抱不平,常因替弱者伸张正义而招致横祸临身。他在伪满洲国鞍山制钢所当劳工期间,因动手打了欺压工友的恶霸工头,而被警察署逮捕,打个死去活来。所以,他在外边人缘极好,都说他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好人。小时候,我也认为,父亲执拗地叫真儿,以及爱打抱不平的行为,并因而招惹是非,有点犯傻,甚至有点烦人。可是,我长大后发现,自己也拷贝了这种烦人的性格,为了不招惹是非,平时我尽量深居简出。但是,人不能彻底与世隔绝,我一旦出现在人多势众的地方,见到不平之事还是照管不误,看来也真是“蛤蟆没毛——随种儿”。
父亲擅长运动,跑跳腾挪都达到校级运动员水平。他的运动强项是踩水(游泳的一种),我亲眼看见,父亲手举着衣服踩水到五里以外的邻村去办事,来去自如毫无倦意。据他自己说,他在水中行进如履平地,不受任何距离的限制。这话我信,因为他从来不讲大话。我想,如果让父亲横渡琼洲海峡,恐怕那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长距离游泳的胆量,可能就是从父亲那里承袭来的。
父亲性格中的一个最大特点(我不知算不算弱点),就是他与世无争,轻易不肯出头(打抱不平除外),甘居平庸。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满腔热情地要做点什么事情。正是这种性格,注定他一生平平静静,同时又默默无闻。
父亲在东北陆军教导队(相当于中等专科军事学校)受过教育,毕业后就当东北陆军的少尉排副,当他的同期毕业同学,有的升到连长、营长和中校副官长的时候,他仍旧是一道杠一颗星的少尉排副。若不是他在关内一场军阀火并中,身负重伤退伍还乡,那道杠和那颗星还不知要抗到多久呢。令人不解的是,我的身为带兵副排长的老爸,竟然不会使用枪,尤其令人惊异的是,在那场使他身负重伤差点就断送性命的战争中,他竟然不知交战的对方是谁。据他事后描述,当他与弟兄们在战壕里,像儿童游戏般地朝着天空放枪时,忽然一颗流弹飞来,他的头“嗡”的一下子,便不省人事了……这就是老爸在一场战争中的经历,从中你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军官,糊涂到如此程度,真算可以的了,还怎么能指望荣升呢?
平时父亲对子女较冷漠,但与我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是因为我们爷俩儿,有两种共同爱好。爸爸爱打鱼捞虾,我也有这种爱好。爸爸每次到河沟或者水塘推鱼(使用一种带兜的网跑着捞鱼)时,爸爸总爱带着我,因为我又勤快又刻苦,跟爸爸配合得很默契。爸爸喜欢武侠章回小说,特别爱看驴皮影,只要哪里演皮影戏,不管路途多远,都是风雨无阻的,而且总要带着我去。平时少言寡语的爸爸,只有在谈论皮影戏时,才与我有共同的语言。爸爸爱看有头有尾的历史故事,现在每当我打开电视机看到武侠连续剧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怀念起爸爸来。他老人家要是活到现在,看到比皮影戏精彩得多的武侠片时,一定会另有一番人生的感受。
我七岁、哥哥九岁的时候,一场洪水把我们哥俩卷到离村2里多路的一个土岗上,洪峰来势很猛,眼看就要把土岗淹没了。在万分危急时刻,爸爸在巨浪的颠簸中,从村头泅水过来了。当时,不知爸爸哪来那么一股神力,左右两臂各夹着一个孩子,只靠着双脚踩水,硬是把两个儿子拖到安全地带。
父亲离开我已经很久了,我也到了为人父的年龄,父亲的为人处世以及他那深埋于心的爱子之情,非但没有淡忘,反而越来越刻骨铭心的鲜明。
本文已被编辑[chen红叶]于2007-4-13 0:15:1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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