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小学前,我实实在在地过了几年真正的野孩子生活。
北方的春天来得特别快,一场大南风过后,再落些许春雨,村里村外便是一片绿色世界。
这时,不知是谁,在村头呵呵咧咧地唱起了刚在私学馆里学过的春谣:“春日春山春水流,春山春草放春牛,春花开在春园内,春鸟落在春树头……”
可是,春风比春水流去得还快,它好像只在村头徘徊了一个昼夜,等向阳的土坡春草发芽,村头的柳树枝头泛绿,它便悄悄地离开了。
春风去了。它给荒村留下点什么呢?
除了满树的绿叶和遍地的黄花之外,被春风送来的还有春鸟。春暖儿、蓝酱缸、蓝大傻、串鸡、青头鬼儿、三道眉、金钟、红马料、大眼吵等山雀,都相继地出现在花间和枝头。这正是孩子捕雀的好季节。
捕雀用的工具是夹子、扣网和弹弓。遭遇弹弓和夹子的小鸟全部丧命,只有扣网捕获的小鸟才是活的。
我家没有扣网,只有两把夹子和一个弹弓。眼看着美丽的小鸟,在我的夹子或弹弓下丧了残生,起初我心中也不免动了几分惋惜之情;但是,时间一长,又就像铁心猎人那样处之泰然了。
夏天,骄阳似火,暑气蒸人,下河捕渔捞蟹的季节到了。
于是,乡野的孩子们脱掉衣服,光着腚子,在河塘泥水间摸爬滚打。游泳、泼水、甩泥巴、抹泥人,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游戏;摸鱼、网鱼、钓虾、掏螃蟹,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捕渔活动。
在疲惫和饥饿时,便以捕到小虾和小蟹充饥,有时尽管活蹦乱跳的虾蟹,刺痛腮帮夹破嘴唇,吞食者依然勇英地把生猛的荤腥纳入腹中。
秋天,金风送爽,豆肥谷香,是钓鲇鱼、照螃蟹的好季节。
鲇鱼最贪食,尤其是对小青蛙,更是来者不拒。钓鲇鱼不用鱼漂,也不像城里垂钓者那么沉稳和斯文,在一个钓位一坐就是半天。钓鲇鱼是一场游击性的运动战,垂钓者边走边抖动着一根两米左右的小鱼竿,此举的目的有二:其一,鱼饵抖动起来最显眼,容易被鲇鱼发现;其二,向鲇鱼显示鱼饵是鲜活的,如果不赶紧捕捉它会跑掉的。钓鲇鱼需要很高的技术,经验丰富的垂钓者,知道鲇鱼喜欢在什么地方活动。我就深谙这种钓鱼的技术,我七岁时就成为钓鲇鱼的高手,但是,我决不能把这项技术告诉你,因为我对鲇鱼家族犯下的罪过太多了,实在不能再罪上加罪了。我只能对你说,当把鱼饵投在鲇鱼爱活动的地方,有时就像把鱼饵直接扔到鱼嘴里一样,“噌”地一下子,鱼钩就被鲇鱼叼跑了。
深秋,螃蟹开始上岸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悄悄地来到河岸边、池塘旁或者稻田的池埂上,凝神细听着,随着一阵细微的唰唰声,月光下一只水泠泠的大螃蟹爬上岸了。螃蟹很喜光,如果点燃一只麻秸,在火亮的诱惑下,它就会“自愿”地爬向捕获者身旁……
冬天,白雪覆地,百鸟绝食,对我们这些草原小猎人来说,是套兔子、药野鸡的好季节。
那时,我所在的村落,周围是一派完整的草原生态环境。树林子、草甸子、苇塘和河沟,维系着自然的生态平衡。家畜和野兔混迹在房前屋后,家禽与野鸡在场院里共食。在多雪的严冬,野兔和野鸡都冒险进村来寻食,于是在雪地上留下了它们进村的足迹。
野兔的行动路线很有规律,从它的窝到寻食地有一条主干道,来回都通过这条路线,只是快到了寻食地点,这才“落荒而走”。如果在它必经的主干道上,下一把碗口大小的铁丝套子,就可能把兔子套住。
野鸡的踪迹也是有规律可寻的,沿着它走过的脚印儿,倒着往回描去,总会找到它的窝的。在窝旁边打扫出一块露土的空地,再放上几粒儿装着毒药的黄豆,野鸡吃下定死无疑。
我对儿提时期残害生灵的勾当悔悟较晚,直到后来入学读书,懂得了一些环保知识和生态伦理之后,我这才醒悟,当年野孩子的生活,实在是罪孽深重啊,并连篇累牍地发表谢罪文章。
本文已被编辑[chen红叶]于2007-4-13 0:29:4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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