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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团 (十七)茅舍

发表于-2003年09月22日 晚上8:41评论-0条

生死团 (长篇 之十七)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身儿不觉森森。他怎么在跑,哦,是在跳舞,他腰身扭得好弯,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二人舞,呀,石柱,那么直那么圆,高高矗立,他和他在谈话,谈什么,那么开心,谈那石柱好漂亮,他在干吗,他的火呢,静静地坐着,在沉思,在遐想,哦,他和我正对面,在望着我,在想着我,想我为什么在这儿坐着,为什么就这么简陋的成了一个人,哦,我是简陋的噢,就这么呆呆地坐着,饿了,煮饭吃,困了,上床睡,---哦,我吃了什么,我天天吃了什么呀,我睡了,我在床上真的睡了吗,我怎么总觉得我是睡在荒荒的乱草中,辽辽的似在哪隅旷野里,笼笼的似在哪窔深洞里,又藟藟一身的好重好重,又藟藟一身的好长好长,噢,我的身儿在胀,满身的索纹,纡絭绮错,要裂,要炸,噢,噢---溷浊溟濛的太空,流转,流转,流离,朵朵白云,葱葱原野,一排排的鸟儿在空中飞翔,一群群的牛羊猪狗人在地上奔波,各走各的路,各找各的食,种谷,盖屋,人有了家,一家子,一家子,各立门户,守于斯,雍于斯,一家子,老头子,老婆子,半老头子,半老婆子,大小孩子,小小孩子,说着话,作着事,吃饭,睡觉,冷了,穿衣,热了,脱衣,不动了,把他埋了,活动的,继续活,生养的,放怀生---啊?我在咕哝什么,我在说话,我在向你说话,说着我想要说的话。西门玉觉着身上丝丝的轻悠,眼泪浻浻,噢,我还要说,说我的荒芜,说我的干涸,说我的蹒跚,说我的圜曲,你静静地坐着,我小声地说,西门玉眼泪滚滚,见桌子上放着一支钢笔,手儿波波的舒扬,只觉身儿尼尼,身儿流流,屋儿流流,树儿流流,却见自已是站在一方草屋前,西门玉眼一直,不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啊---麻叔啊,你怎么就这样地走了啊,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啊,麻叔啊,我再也听不到你那温和的话语了啊,你那难看的脸,柔绵的眼,你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啊---”只觉天旋地转,一片浑浊,麻叔啊,人说人死了是有灵魂的,你的灵魂现在在哪儿,在这儿吗,你在看我吗,那一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也有男人吗,你现在不丑了吧,一定是光溜挺拨吧,噢,你在自由地奔跑着,你在随心地旋转着,你在逍遥游,蓝蓝的天,蓝蓝的地,噢,麻叔,我要到哪一天才能和你一起去逍遥游呢,噢嗬嗬嗬---偶然,你是偶然撞进去的,噢,在进去的那一刻你是怎么想的,想了村子?想了我们?还是什么也没想就呼呼地飘入了他乡,噢,当车轮压到你身上时,---天那,为什么要有车,为什么要有车轮,麻叔啊,你好可怜啊,你那弱小的血肉之躯最后竟在这种形式下毁灭,我将来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呢,是车死?是刀死?老天啊,你为什么要生人,即生之,又为什么要这样血淋淋的收回。哭着叫着,眼水干了,把手摸摸那关着的门,慢慢地转过身来,回了屋。在床上坐着,些些着身上好绵软,点着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响着,躺到了床上,绵绵软软的。

白天,阳光灿烂,白天,阴雨缠绵,西门玉温柔地锄着地,挑着粪,煮饭,吃饭。日光徜徉着。

哦,好一朵棉花,比棉花还要白还要软,袅袅婷婷,婀娜姝姝,它们是怎么形成的,哦,那儿还有一朵,蓝得那样恣肆,白得那样婉转,它们的上面是什么呢,还是这脉脉汪汪的蓝?它们从哪儿来,它们将又向何处去?不向何处去,永远的停留,可它们是活的呀,哦,棉花拖了尾巴,它们天天在流,天天在动,它们流动了多少个天天啊,它们仍是瀼瀼缤纷,瀰瀰波澜,噢,我愿乘风归去,呀,好轻柔,好绵软,啊,三只眼,二朗神,噢,噢,呵,呵,啊,如来佛,啊,红斗篷,神英侍者,噢,噢,呵,呵,啊,好粗,好红,金碧辉煌,春感司,朝啼司,啊,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啊,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啊,啊,啊,“嘿嘿嘿。”“哈哈哈哈。”一阵荡泼的笑声,西门玉平下头侧脸望去,堤埂上走来一群妇女,“咦,西门玉,你在这下面坐着干吗。”听声音,一走近,西门玉才知是王盛英,他忙站起来,说,“不干什么,没事在这儿闲坐坐。”妇女们放慢脚步,王盛英站住。她梳着个耳朵毛,穿着一件小翻领对襟蓝布褂,胳膊上挽着一个大口 蓝子,笑着望着西门玉,喊道,“你吃过了没有。”“哦---吃过了。”西门玉笑着结结巴巴地说,往上走着,王盛英把褂扣解开,用手在脸旁招扇着,一边说,“我是从集上买辣椒秧茄秧来,东瓜秧没买到,我家原来有好多,依仗着多,给这给那,现在一看,家里一丁点儿都没有了,你那里有没有,要有,给我一点,我家里有南瓜秧,豇豆秧,你要要,到我家拿些去,比买的好。”西门玉摇着头笑说,“我哪种那么多样数。”王盛英叫道,“哎哟,你不想过日子啦,不种那么多,到时候吃什么呀,哎,我今年种的那个蚕豆,旺盛的很,都开了许多花了,到时候,我叫大丫她爸送些给你,不要学懒,手勤嘴舒服,我昨天又抱了一窝小鸡,你养了没有---”西门玉摇着头---“哎呀,你怎么搞的,买真要钱啊,不买想吃的时候怎么办,去偷啊,偷---呵嗬嗬嗬,嘿嘿,偷,唉,刘伟明还是过年回去的,,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临走时说,过过年回来就把伙食搭在我家,他这个人最尖滑,唉,可真是隔一程子不见,却又念念的了,哎,你现在还是---”“哎呀,见了你们的人就那么亲热,就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老二在家等你奶喝,刚才在路上还一个劲地催着快走呢,到时候一到家一看哇哇地哭,又要怪我们不提醒你了。”几个在前面慢走的妇女回过头来笑着向王盛英叫嚷着。王盛英忙侧过脸向前面说,“来了来了,就来了。”身子一边动着,一边又转回脸急急地向西门玉说,“西门玉,顺便一块儿到我家去玩玩吧,看看我那小二子长得可好呢,胖得很,就象他爸,哎哟,会吃的很,现在肯定在家饿得直哭了,---你也要回去了?那我就不拽你了,下次再走到这儿,可一定要去啊,那我走啦,你也慢慢走吧。”说着,王盛英便朝前面的妇女们追跑去了,胖呼呼的腰身一扭一扭地左右漾动着。

望着王盛英渐夹在妇女群中的背影,西门玉张笑着的嘴痴痴地张笑着,她好忙,好火热啊,她现在的家是个什么样子,丈夫,儿子,丫头,一大家子,一大家子的说话声,多暖哄,多热闹啊,仿佛前两天她还是踽踽独斯,而今天---噢,王盛英啊,眼睛直直地,心里一汪的惘涩。女人,男人,还是女人容易,女人会筑窝,女人会变人,噢---,一张些黑的长长的眼的脸悠悠荡荡,飘向西门玉的眼前了,噢,你,你。啊,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噢---我就下放在这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我的腿断了,我在讨饭。噢,你怎么成了这样,你吃了多少苦,我的屋就在那儿,我扶你走。啊,真暖和,真好吃。噢,你别急啊,就在这儿,我养活你,噢,噢。呵,呵。“噢---”西门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慢慢地启开眼眸---静静的河水,静静的田野,静静的天空,西门玉低下了头,身上软软的,盯了一会泥土,慢慢地转过身朝回走了去。“春天里是清明,悲悲惨惨去上坟---”一阵沙哑、凄衰的唱音飘进了西门玉的耳朵,他抬眼望去,坡埂边有一爿破旧草屋,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双腿扎跪坟台上,对着祖先诉苦情,不怪你儿孙不孝顺,一副纸马来上坟,只恨东家刻薄狠,年年扣我的学俸银,求祖先阴曹地府多保佑,保佑我学钱往上升,保佑我大麦添升半,保佑我大米添半斤---”西门玉眼泪流了下来,渐渐地,唱音停了,他唱得好悲切,他多大岁数了,五十?六十?这屋里还有他的一些什么人,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哦,也一定和这老屋一样陈旧粗糙,怪不得他唱得那样伤心,伤心人喜欢唱伤心调子,这儿的人都喜欢唱这种调子,地方戏,这地方为什么会出这种哀伤的戏调子,它们是怎么形成的,噢,伤心人喜欢伤心调,伤心调出自伤心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屋油灯泥瓦盆,世世代代,祖祖辈辈,这样日复一日的陶裹,能出笑哈哈的调儿吗,保佑我大米添半斤,好可怜啊,摇摇颤颤的哭腔调儿,不觉心又酸酸的茫茫的,他记得他曾在戏台上看过这些戏,可那当时心里并没有怎样的难过,为什么在这儿一听到这些人的唱,哪怕是田头上的小声哼哼,心里也总是酸溜溜的若痴若呆呢,噢,戏台上有耀眼的灯光,有花花绿绿的颜色,有响亮的吹弹打拉,再悲的东西有这么多华丽的光环裹罩,它自身的寒光还射照得出去吗,噢,越是悲情的,越不能装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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