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俯视脚下街面上迅速滑过的汽车与行色匆匆的的路人，一阵微风吹过，我感到一阵眩晕，真切地体会到十四楼的高度。环视周围林立的高楼以及顺眼绵延开去的各式建筑，周身却袭来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六年了，满以为六年的时光可以弥合一个打工妹与都市拼贴的所有痕迹，但缝隙就是缝隙，无论如何抛光打磨，我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都市的核心，满以为自己凭借智慧与青春拿到了自由出入这个都市的通行证，一路走来，才发现自己仍是游离于都市边缘的流浪汉，勤奋拼搏换来得只是同事们隔离冷漠的目光，深情执着获得的却是男友肆意妄为的欺骗……

“唉，人大了，烦恼就多了……”每次想到生活中让自己困惑的问题，母亲的哀叹就在耳畔回响，母亲为我描绘了烦恼的现象，却无法给我提供答案，于是我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枕边的几行咸湿泪水，将所有的不满都包容进卧室“与旁人无涉”的便笺，便来到距离上帝最近的高度寻找答案。

这是一个寂静的午后与一个无人的平台，站在周围的石栏上，翘起的阳台刚好遮住了下面行人好奇的目光，我满意地打量这个特殊的时间和空间：生命划过的轨迹本来就应该如此安宁与简洁，无需匆忙与积聚勇气，只要静静地跨出一步，微风就会撩拨我的长发，让自己化作午后一条写意的弧线……

“姐姐，你在干什么？”夹杂着一丝焦灼与紧张的稚嫩女童音在身后颤微微地回响——我太过于关注自己此时的心境，却未留意到身后的脚步。由于不想给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留下难以忘怀的阴影，我稍稍平抚了因惊扰而在我心头泛起的波澜，平静地回过头，冲她一笑：“哦，姐姐在看风景。”就在回眸之间，一个怀抱小白熊娃娃的七、八岁女孩身影已映入眼帘：白净粉嫩的小脸，闪烁流动的眼波，透露出一丝抹不去的稚气与可爱。

小姑娘见我如此平静，似乎也以为我刚才的举动仅仅是她头脑中闪念的幻象，她慢慢地来到我的身边，垫起脚跟，探身看了一眼楼下的情景，接着仰起头来，脸上露出夏荷般的笑靥，快乐地问我：“姐姐也住在这座楼吗？”我微微地点了点头，算做了回答。

“我也住在这里，住在十楼，就是那个阳台，”接着小姑娘指了指下面的某个角落，这次我没有任何举动，心中只想她能知趣地走开。

“姐姐喜欢住在这里吗？”不知是小姑娘看懂了我不置可否的答话态度，还是无意间转换转换了话题，但这需费一些思量的问题，到底拉回了我的一点心绪。

“爸爸和妈妈一年前就搬了过来，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小姑娘说话时顿了顿，脸上竟流露出烦恼的表情，“因为，爸爸和妈妈搬过来后，他们老是吵架，谁也不让谁，每次都吵的很凶。半年后，妈妈哭着搬走了，可她把我留在了这里。”说到这里，小姑娘眼中噙满了泪花。

小姑娘的故事勾起了我的兴趣，我静静地听着她那特有的含混稚气的语言，却在头脑中勾勒出一个清晰而悲凉的成人世界。“可妈妈走后，爸爸也总是不在家陪我，房间里总是剩下我一个，我每天晚上都好害怕，只有熊宝宝陪我睡觉，”说着，小姑娘搂紧了手上的娃娃，亲昵地贴在脸上。“我每天夜里梦到妈妈，后来，有一天，妈妈真的回来了，而且还陪我玩了一整天，给我做饭，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这是，小姑娘眼中满是幸福的神情，可短暂的兴奋过后，又转入黯淡，“可是，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爸爸回来后，我问爸爸妈妈到哪儿去了，可爸爸说他也不知道。”

“其实，爸爸是知道的，就在昨天，一位叔叔来到我们家找爸爸谈了几句话，我还听到他们提起妈妈的名字。叔叔走后，我跑过去问爸爸，可爸爸老是不出声，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才告诉我几句不懂的话，他说妈妈吃了很多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姐姐，你可以告诉我吗？”小姑娘紧紧地抓住我的裙角，焦急的询问我，“妈妈是不是病了，她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医生说生病后吃药就会好，可为什么妈妈吃了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到底到哪儿去了呀？她还想我，还回来看我吗？”

说到这里，小姑娘已是泪如雨下，痛苦而悲伤的泪滴漫溢在腮边。此时，一股怜悯与悲恸的心情拥塞在我心间，我急忙从围栏上下来，紧紧地抱住她，安慰她，希望藉此缓释一下她的情绪，除此之外，可我又能对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心灵解释什么呢？

“婉儿，你怎么又跑上来玩儿？上面多危险呀！”耳畔突然出现一句焦急又不乏温柔的话语，这时，我才留意到身边已多了一位相貌端庄的中年女性。让我更加吃惊的是，从我怀里钻出一张快乐的小脸兴奋地回答：“妈妈，我在这里！”

“看你，又在瞎胡闹了吧，打扰这位姐姐没有？”中年妇女微笑地向我致歉，想起我刚才失态的动作，我尴尬地向她摇了摇头，意思没有那么严重。

“婉儿，晚上就要正式排演了，台词你都背会了吗？”中年妇女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表情，问话又转向了小姑娘。

“背会了，妈妈，姐姐刚才还听我说了的，”小姑娘欢快地跑向母亲。

“台词？”我疑惑地看着那位微笑的母亲。

“哦！是我女儿今晚在学校晚会上排练的一个节目，一部关于破碎婚姻家庭的小短剧，我正担心她背不会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