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学说话，背的第一段人生台词就是“红灯停，绿灯行”。

兴许是这记忆来得太深刻了，像我的姓氏一样，生来就流淌在血液里了。故，几十年如一日，一直身体力行着，从不怀疑——直到我来平凉。

来平凉后，总觉得是哪里不对了。有老长时间，一直在琢磨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却老没琢磨出来。后来有一次，与同事上街，我瞪着小眼瞅红灯，她瞪着大眼瞅我——我瞅红灯是想过马路，她瞅我像看恐龙。眼神儿里的不对劲儿让我浑身长刺，贼不舒服，忍不住问，“我有惹你吗？或者，抢了你的棒棒糖？”

她一愣，然后指着我，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你活脱脱一傻子，瞧——瞧瞧——有看红灯的么？”她挥了手臂，绕圈儿比划。

我愣怔地瞅瞅她，像是活见鬼，“城市居然有不看红灯的么？”

她匪夷所思地瞅瞅我，摇摇头，二话不说，拖了我就走，边走边嚷嚷，“别瞎耽误功夫，成不？还赶时间呢，要不回来头儿又该骂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没等红灯。而且，那只是一个开始。后来，我也偶尔在红灯亮着的时候招摇过市。

前不久，去了西宁。事儿多且烦，满脑子也不知想着什么——直到有一把柔和的男中音响起，“女士，请您退后，稍等。”

我一愣，抬头，一张笑盈盈的脸——是个年轻的交警，原来，我闯了红灯！举目四望，正值下班高峰，匆匆的人流像奔流出闸的水，红灯亮的一刹那，街道瞬间凝固，人与车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秩序井然的街道上，只有我一个人施施然继续前行。忙退后，把自己塞入人群，脸却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巴掌。

昨天，一朋友从澳洲回来。闲谈间，他讲起了一个事儿，在座的几位同乡都说是最经典的“笑话”。他说，“离我家不远，是个丁字路口，那里有红绿灯，妻子和我天天上班经过，车总赶在8:24分绿灯亮的那一刹那开到，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单位。3月2日晨，照例去上班，车到丁字路口，是黄灯。妻子急眼了，直看手表，她是一家日本企业的课长，从不迟到。等了一分钟，还是黄灯，等过三分钟，依然是黄灯。我们恍然大悟：原来是红绿灯坏了！我忙催妻子赶紧开车，反正红绿灯坏了嘛。妻子坚决不同意，倒车，从另一条路赶去上班，多走了三里路，结果迟到了，当月的三百块钱奖金玩完了。”他话音刚落，在座的几个老乡就乐成了一团，大家纷纷议论，说外国人真傻。朋友咧了咧嘴巴，想笑，却没笑出来，未了补充了一句，“等绿灯的那三分钟里，我观察了一下，去上学的小学生、去买菜去锻炼的老人，他们都是绕道走了的。”

嘴里苦苦的，我猛喝了一口水，呛得直咳。心里头却火烧火燎的不自在……“红灯停，绿灯行”，最简单的信号，最基本的路权分配。有尊严的活着，平等地活着，最简单地要求，最基本的人权要求。

红灯就停，绿灯就行，我们能做到么？我不知道。

尊严地活着，平等地活着，我们能够么？我不知道。

2007年3月22日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