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的气温始终是那么闷热，憋得人总也不能将气喘得顺畅，浑身上下粘答答的，爽快淋漓的大汗就是不能发泌出来，惹得那一颗心都一并跟着躁动不安。

寂寥又深长的巷子里，路人稀落，就连那平日里顽皮好动的猫儿狗儿们也都难见了踪影，大概全都躲到某个干爽又清凉的所在悠哉游哉地消解苦暑去了，倒是那平常在适人时日里不怎么闻得的蝉鸣声今日却越发得响做了起来，自打午后，便一直是此起彼伏着“知了知了”地长久不绝。

天儿本就恼人，再加上那些不合时宜的“吟唱”，举凡身临其境之人难保不会眉头紧蹙，一个劲地抓耳挠腮，甚至开声放骂：“那挨千刀的破‘鸟’，就是不让人安生，还叫，再叫把你们全粘下来过油吃了！”随着那骂声，或许还会有不知从哪里飞出的砖石土块，被贯足了力道朝着某一大树的枝桠中冲去，“扑通”一个闷响，又是“砉喇喇”地几声，那“知了”倒是没给惊着，反而唬飞了三两只正自乖巧纳凉着的其他鸟雀。

——北方夏日欲雨不雨的天气向来如此。

他只穿了件跨栏背心和一条宽松得看来一个裤管中便能钻入他整个身子的大裤衩，拖沓着以穿拖鞋之法而草草套在足上的一双球鞋，步履缓慢，发着“橐橐”声响，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巷子里晃荡，瞧来很觉百无聊赖，又似含着几丝烦闷抑郁。

他不停步地走着，心中却也在暗自抱怨着：老师烦、父母烦、作业更烦，而今连老天爷都来设法烦起人来，可不知还要不要人过活！

眼看他的暑假没几日便将终了，可那堆积如山的书本上的几进恒河沙数的课业题目，却还有大多都空着，他尚不知要如何才能拾掇完它们。他不禁又带着慨叹的口吻自个嘀咕道：“这破暑假过得简直比学期还累！”

确实够累，整日整周整月无闲，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何时必须起床、几点会来家教、之后要去图书馆、念英文、背课文、写日记、预学下学期课程……当真充实，绝没浪费掉分秒，就连那最紧要的学校作业也都被挤去了一边，只能在晚间或深夜“忙里偷闲”地划拉上两笔。——他本不愿如此，但又不得不如此，因为他要做个好孩子、优等生，发誓绝不能叫师长们失望——或许这本也是师长们代他立下的誓言。

他依然拖着慢步，徘徊在巷中，心中此时却已转了念头，不再去考虑自己一天的那些忙不完的“工作”，而是在心里面不断暗叫着：真是的，那些小东西这些天越发难找了，莫不是因怕了我而一齐逃去了别处？心下念叨着，那一双本来目光散漫的双眼突又凝聚起了精光，四下里仔细搜寻排查起来，竟不放过每一处角落，哪怕是个墙洞、树洞也都要探望许久，不时甚至还要伸出手臂进去掏摸一番，真个抓不出什么东西来这才作罢，继而转移他去。——没人晓得他这是要找什么，当然，他自家是确乎知道的。

他很喜欢如此，而且近来这举动越发来得频繁，以前最多也只一月有上一两次，现而今一周中便要至少三次，几近疯狂，而且越是赶上象今日这样的天气他便越要好生做此施为。——他实在将这件事当成了一种排解苦闷、发泄烦躁心情以期之后能够更好地去完成那些“无收入工作”的灵方妙药。

举凡是撞在他手中的“小东西”们，莫不都要大大遭殃，折足断臂尚且只是家常便饭，割耳挖眼、向身上浇硫酸烧它们一个面目全非、将其折磨得奄奄一息甚至提早“托生”，于他而言，也并非何等难以为之的事情，他绝不会因此而感到自家的残忍，反而还会从中得到许多平日里那一尽书本知识所不能给予的莫大“快慰”。他只觉得这些事简直就胜过欣赏世上最高雅的音乐、最绚烂逼真的美妙图画，他以此事为一种享受。

可是从最近的一些时日以来，“小东西”们实在愈来愈难找见了，几如从这世间集体蒸发掉了一般，全不知躲藏去了哪里。他委实已经连续有六七日没能享受他自己认为的快乐了。

他愁、他苦、他躁，他急得直跳脚，口里面喃喃咒骂道：“操的，连那些啊猫啊狗也都要来与我作对了，这不是要完全剥夺我寻求欢愉的权力么！”他很少口出粗言，甚至从没当着任何人说过半个脏字，因为他是优等生，只是今日却不知怎了，竟忍不住放骂了出来。

抱怨归抱怨，可是“小东西”们到底是找不出一条来了。他只觉得心灰意冷，似乎整个世界都要随之灰暗起来。天闷得更使人难耐，蝉鸣得更让人生恶，简直就快使他精神崩溃，他觉得今日若再不做点“事情”出来，说不准真就要发了疯狂！

又一时，他的神思已然略有恍惚，头脑不再清醒，眼前幻象迭出，竟有许多“小东西”晃来晃去地朝他蹑步行来，其间不少都似曾相识，情态各异，但却没有一个是体肤完整毫发无伤的。

他“看”着那起“小东西”，痴痴地笑了，自语道：“嘿嘿，你们还是要出来的，我知道你们总归要被我找见的，如今来了这么多再好不过，我就一个一个地收拾，且能快乐一阵呢！”正自念叨着，忽觉脚底下踏中了什么东西，随着他那一下狠踩，耳边隐约还传起一阵刺耳的嗥叫声。

他并不去辨别那叫声确切为何，只是寻目低瞧，登时心下大喜：嗬，好大个儿的一个“小东西”卧在这里！当下就朝那“小东西”冷冷一笑，说道：“你是它们中最大的一个，好，就先选你了！”说着，那一只右手便已顺入了宽松短裤那如同面口袋一般的兜中，去摸索他向来随身佩带的诸般“娱乐”工具，同时眼中也放出了两束令人见了不免毛骨悚然的狠毒如兽的凶光，其中又很含有着几重兴奋。——他终于能够再次他的享乐了。

只是那名整日蜷缩在角落里无人招惹今日反而被他无端在身上踩了一脚的可怜乞丐，却还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兀自还是怒目瞪视着他，口里面污言秽语地乱骂一气，抱怨他走路的“不长眼”。

然而乞丐的怒骂在他听来，却只是那好大一个“小东西”不知所云的叫唤，这些他早便听得习惯了，并不必要多作理会，总归等得一会儿他施为完毕，它便再也叫不出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