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也是一种幸福

牙疼也幸福？有病吧？没有，真的！只是，今天，我才懂。

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吃也吃不下，睡又睡不着，站着不得劲，坐着不舒服，文章写不下去，电视看不下去，什么都做不成，烦燥不安，度日如年！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了命”，现在，我正体验着这种要命的滋味。疼痛如一个穷凶极恶的夺命杀手，一路围追堵截汹汹而来，似乎要将我的安宁斩尽杀绝。以头抢地、撞墙，甚至钻地缝，都没用，我无处遁逃。

右边两颗腮牙疼得无法进食，左边的牙床上火化脓，肿起小芽，裸露着触目惊心的鲜红的嫩肉。“不必唇亡齿已寒，慢说炙脍与甘酸”。别说吃饭，就是喝口水都塞牙缝啊，凉了热了，都不行。但总不能不吃不喝坐以待毙吧？将蛋糕掰碎了，小心翼翼送进去，可“技术”总掌握不好，一挨到患处就痛，蜂蛰了一般，大叫一声，跳将起来！每天都要这样情不自禁的跳上好几次，弄得后来孩子都成了条件反射，一吃饭就往屋里躲，带着哭腔：“妈妈，求求你别再跳了，我怕！”夫君则歪在沙发上果断的一摆手，领袖般下着命令：“别！咱们应该支持你妈跳，再这样练上几天，就能拿跳高冠军了！”我大怒，照他脑门一筷子敲将下去：“一边去！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啊？幸灾乐祸！哼！”于是，父子俩就躲到一边嘻嘻窃笑，直恨得我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

现在，真后悔啊！对小时候吃糖带来的严重后果已有了深刻认识，切肤之痛，这就叫“自食其果”吧？夜里，疼痛开始变本加厉，从骨头缝里渗出，一点点弥漫开来。如千万只蚂蚁，万众一心的啃噬着牙齿的城堡，真的是痛入骨髓！分分秒秒啊，都是痛苦的煎熬！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折腾了几天，不必“帘卷西风”，就已是“人比黄花瘦”。再这样下去，非要命不可！

自诩坚强的我再也不堪承受如此的折磨。天终于亮了！当又一阵疼痛的巨浪袭来，顾不上淑女形象，披着头发，趿上拖鞋，急急冲进附近一家诊所，求牙医，都断了吧！断了神经线！

坐上那张治疗椅时，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上刑场一般，治疗椅、消毒液、寒光闪闪的刀钳，在眼前都幻化成了老虎凳、辣椒水、烧红的铬铁。可此刻，前面纵然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义无反顾了！一阵神圣的悲壮感油然而生，象电影里的革命先烈慷慨赴死般，头一昂，将额前的一绺秀发使劲向后一甩，眼一闭，心一横，来吧！

麻药针拿来了，那尖利的针头，一点点刺入口腔，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一点点割入肌肤，殷红的鲜血在刹那间汩汩而出。我一声不吭，抱定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在心里一遍遍复习着关公刮骨疗毒的故事，一遍遍对自己说着“不疼，就不疼”……

渐渐的，口腔没了感觉，麻麻酥酥的，意识也一点点模糊起来。身体仿佛飘了一个没有疼痛的地方，高山流水鸟语花香，伴我入梦……不知过了多久，小电齿轮嗞嗞的响声将我惊醒，接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刀钳器械在口腔轮番上阵演练，我一次次吐着嘴里的牙沫和血水，时间漫长得好象没有尽头。“好了！”终于，大夫轻轻的一声，如遇大赦般，我长出一口气，走下“老虎凳”。

舒活舒活筋骨，恍若隔世一般，已不记得世上哪种痛胜过牙疼。“这该死的虫牙，害得我好惨！恨不得把它们统统拔掉！”旁边一位瘪嘴老太太颤微微开了腔：“闺女，可别那么说！俺这满嘴牙都没了，想让它疼还不成呢！看你们，还能牙疼，多好！”还有羡慕牙疼的？！惊骇的转过头，看着老人满脸的沧桑，空洞的瓢形的嘴巴，眼神中真真切切的羡慕，我突然明白了！

是啊，年轻，多好！还能牙疼，多好！当我们风烛残年，垂垂老矣，满口假牙，还会疼吗？没有疼痛的生命，只等那一阵秋风，叶落归根，枯萎的飘零。想想植物人，连对疼痛的感觉，都是永远的奢望呵！

原来，世上最深的痛是麻木。而我们，还能哭、能笑、能爱、能恨、能感知痛苦，这说明我们的心依然年轻，我们还有追求，还有向往，还有梦！哦，谁说痛苦不是一种别样的幸福？疼痛也是炫耀的资本啊，就象少男少女脸上，那骄傲蓬勃的青春痘！

大夫说，已上了药，以后的几天，药起作用烧神经线，可能还会疼。疼就疼吧！我已不再恐惧，因为，能牙疼，也是一种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