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我的大舅二舅亦然亦了

发表于-2007年04月30日 早上8:38评论-1条

我家住在秦岭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我的母亲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母亲一生平庸普通,只知居家过日子,但是她却有两个很为得意自豪的弟弟,这就是我的大舅二舅。

舅舅家也住在离我们村三五里远的山脚下。在我们乡,大舅二舅都是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听母亲说,大舅从小不爱上学,小学四年级都没读完就辍学了,只会写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大舅当年在我们乡里县里都是大红人。年轻时当过青年突击队长,后来多年都被评为乡劳模、县劳模,还当了近二十年的村长和大队党支书。我还知道大舅年轻时强壮彪悍,做过猎人,他家里至今还保存着他的那支近两米长的土制猎枪。这些年,我的家乡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年轻人都跑到城里做工去了,但是大舅不为所动,依旧驻守在山脚下守护着自己的那片黄土地。母亲最得意的还是我的二舅,一不高兴时就拿二舅做榜样来教训我。二舅从小爱读书、爱上学,别的孩子经常逃学,可二舅却相反常逃家上学。村里人都说二舅不爱干活,逃到学校去偷懒。和大舅不同,二舅瘦小斯文,是天生的读书人坯子。那年头山里人生活很苦,外公外婆历尽艰辛省吃俭用一直供着二舅上学。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二舅便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京城一所名牌大学。后来二舅还出国留学,拿了一个洋博士学位。回国后,二舅先是在政府里从政十多年,官至副部级,近几年又进入商界,成为一家著名的国家控股的大型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母亲一直照着二舅的成才之路培养我,三年前,我最终从省城一所重点大学研究生毕业,到省报做了记者。母亲还是觉着我不如二舅出息大,说我应该走出省城,像二舅那样到京城去干一番大事业。

不过,今年二三月发生的一件事情,使母亲对二舅不再理解了。今年刚五十出头、事业如日中天的二舅,突然辞官不做,回到秦岭山脚下的家乡,帮助大舅租下村里的三十亩土地,买了几头牛,又种起庄稼来了。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都跑到城里去了,村里的土地大多抛荒。年初,来了个乡镇企业主提出要把村里的几十亩地都租下来办砖瓦厂。一生爱地如命的大舅坚决反对,于是找来二舅出钱,与村里签下了三十年租地合同。合同约定在三十年租期内,土地只能种庄稼和经济作物,不许从事房地产开发或其他工业、商业开发使用。二舅的这个举动在省里、县里、乡里和村里都引起了很大震动,没人能够理解。有人说他是被国家撤职了、开除了,二舅也不做解释,只是笑笑。我在新闻媒体工作,有事自然瞒不了我。我深知二舅没事,他的公司所在部委对二舅的辞职深感惋惜。

今年中秋节,适逢母亲的七十寿辰。大舅、二舅都来了。我也从省城回到家乡,正好想借机采访采访我的这位让人摸不透的二舅。傍晚,在我家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我们为母亲摆起了祝寿筵。酒过三巡,还没等我开口,母亲便首先对着二舅发起了难。她问道,“二弟,我不明白,你在京城官做得很大,日子过得好好的,为啥放着高官厚禄不做,又回到山里种庄稼?你说咱爸咱妈当年受苦受累供你上学不是白辛苦了?”二舅还未答话,大舅开口说道:“这事不怪他,是我找他办的。这事办得没错。咱爸在世时,总是想多买些地。土改时给咱家定成分定了个中农,咱爸当时还不满意,说至少也该定个富农。后来看多亏没有给定成富农。不过,要我说,不管啥朝代,土地才是真正的财富,那些存款呀债券呀股票呀都靠不住。”我听后接茬问二舅:“二舅,你这么些年在外面绕了个大圈子,最终又回到村里租地种地,就是为了做个地主吗?”

二舅端起酒杯先是敬了母亲一杯酒,又敬了大舅和众人一杯酒,最后把剩下的半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我第一次见到二舅有些动感情,他叹了一声,终于把憋在肚子里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说道:“其实,我只是想利用有生之年,换一种活法,过几天平静日子。有人把我们这些公司老总划分为两类人,一种是捞官的,一种是捞钱的,对这两种东西我都不感兴趣。在我看来,在官场争权,在商场争利,都没啥意思。出山这几十年太累了,我现在只想回到这山脚下,像这样陪着哥哥姐姐和家人,过些咱们农家的平常生活。”

二舅的一席话把大家都说懵了,连我也有些困惑了。回到省城我还一直在想,大舅和二舅,两个人的人生道路完全不同,为什么最终会殊途同归,又走到一起来了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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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千山我独行点评:

对人物的刻画深刻而不晦涩,小人物是社会缩影,容易引起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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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我独行-评论

期待首发文章~~at:2007年04月30日 中午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