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磨剪刀哦锵菜刀江正川

发表于-2007年04月30日 中午1:58评论-0条

磨剪刀哦……锵菜刀……这一声拉着嗓子的吆喝,咋听起来还真带点儿戏剧性。因为在如今,实在是很难听得到的了。大都市自不必说,就这小城而言,也不是常常能听得到的。

可这声音很熟悉。那是因为大家都认识他。都管他叫马师傅。那些老太太们听他来了,就赶紧找把旧菜刀或旧剪刀送去让他加工,还陪在边上问寒问暖。其实:这些把刀啊剪的早就不用了。只是想照顾他生意,让他赚点儿小钱而已。待他干好一手活,驼着个背。扛起那条安着砂轮和磨刀石的长凳离开后。就见几个老太太聚在了一起,嘀咕着,边叹着气唏嘘着边拍着巴掌,一脸感叹非常。

马师傅今年该有七十三四岁了吧!那短寸头早已经刷白了,皮肤也显得有些粗燥。但他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还别说,老人家这口好牙还真漂亮。白的发亮,象是镶嵌在那张爬满皱纹的大脸盘上的一弯月亮。只是除了干活时偶尔会露出笑容,平时却从没见他笑过。

不过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年轻时到过好多地方。陕西、湖南,大西北,最远还到过新疆。可谓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三十多年前,他来这里“投亲靠友”就此不走了。而且还成了家。就因为他有手艺!什么木工、泥工、电焊工,修单车、补套鞋的活计都能干。还在我们机关当过花匠呢!

记得那时,我们常常向他讨教栽花的经验。闲时也喜欢同他聊天。他从不谈自己的过去。但他最喜欢说的却是在新疆那阵子的生活。记得他曾经为我们唱过一首歌:《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那可是女中音歌唱家关牧村的原唱歌曲哦!可到了他嘴里,哈!那可就逗啦!“吐鲁番的葡萄熟了,二道贩子的心也醉了……”尤其是他那番陶醉在那说不清是回忆还是向往中的笑容,伴着这婉转深情地唱腔,显得特别迷人,特别具有感染力。那年我们之所以决定到新疆旅游,可以说,就是他促成的呢!

听门房的老张头说,马师傅过去当过兵,还做过代理排长!文革中“擦枪走火”犯了错误,被开除了军籍遣散回老家。可他不是甘心在家种地的料子,何况老母亲过世了,村里也没地给他种。因此就去了大西北开荒,也就此稀里糊涂地成了“盲流”。那年来到这里没几年,就凭着那手艺和人缘,进了电瓶厂干起了钳工。那从当地农村娶来的媳妇还同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日子虽不宽裕,却也过得美滋滋的。可好日子并不长。待到孩子长大,自己退休了。那儿子的婚事就把他折腾了个够戗!除了这两居室的房子和架老式黑白电视机外,大概再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何况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等着还呢!从此就在路边摆了个修理自行车的摊子。说是修自行车,其实什么活都干。补个鞋,修个伞的,他也不要别人硬给他的钱。倘若换个水龙头什么的,他还要搭上时间工夫。所以凡是见了他的都会同他打个招呼什么的,显得特别亲热。而他好歹还有几百元的退休工资。三五年下来也就把债还清了。这日子也就熬出了头。

谁知道,哗啦啦一下,城里相继倒下了一大批的厂子。儿子同儿媳妇下岗的下岗,待岗的待岗。就那几百元的生活费,小两口带个读书的孩子日子也够戗。怎么办?老伴就把孙子领了过来一起过。马师傅呢,也就重操旧业摆起了自行车修理摊。可屋漏偏遇风和雨!老伴由于长期劳累,落下一身的病痛。尤其是腰痛。却常常强忍着不去医院看病。劝她去医院吧,明摆着看不起!这个药要自费,那个病要化验、要做ct。至于住院那是更别想!先交两千再说!全家加起来才一千来元的工资,老的老小的小,五个人吃饱还凑合,但经不住额外的折腾哦!这也罢了,就如他老伴同人说的:各有各的命,我认啦!所以:再艰难,可这日子过的还算太平。

可这年头不太平!满世界失业的、下岗的。想正而八经地做点事也难。儿子媳妇先是借钱摆了个小吃摊,谁知道得罪了个城管,没几天工夫就被地痞砸了个稀烂。临走还撂了句话,不把摊位转让出去,摆一天砸一天!满脑袋是血的小子爬起来就想扑上去拼命,被媳妇死死地抱住了不能动弹。“别、别,我们还有孩子呢!”过不了几天重新摆出的摊子果真又被砸了。找谁去说理哦?可马师傅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别找人了!天无绝人之路,再想个法子吧!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就托朋友找门路,让儿子到建筑工地打零工。

儿子可也真争气!起先是什么活都干。拌灰浆、打水泥,砌砖、抹灰、扎钢筋。没几年就自己当上了包工头,带着帮兄弟自立门户找事做啦!自然,马师傅日子也好过了。置办了新家具,彩电冰箱样样不少。还常常惦记着帮着那些老哥们。人人见了他都说:多亏你老伴给你养了个好儿子,又本分,又能干。你如今可熬出头啦!

去年:儿子靠关系揽了个大活计。在锦门县形象工程里分得了一杯羹——四车道的立交桥。只是包工不包料。好说歹说,总算把水泥给包了下来。否则从哪儿去赚钱哦?这谁都知道,材料费是最赚钱的一块呀!不过,这块甜饼子也不是白到嘴的。是花了12万元的好处费换来的。但值哦!要知道那城建处长开的价可是20万,还不算给他安插两个亲戚当小工头呢!

开工了。可那处长的小舅子送来的钢筋不对号。那怎么行?找到城建处长讨个说法。“你管它呢?能用就行。”“不行哦。这立交桥是车走人行的道。质量出了问题咋办?这可要出人命的!”“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我们这小县城能有多少车在路上跑?就这料,不干拉倒!你走人!”可这水泥已经到了,工地也早开了工。白扔了钱不算,还得付违约金。那怎么受的了?马师傅这儿子心一横,“得!反正是你供的料,我做就是了。但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要你负,你负的了吗?告诉你,你得在十月一日给我提前完工。我可是在上面拍了胸脯的。耽误了向国庆献礼,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六个月,就六个月。哈!工程胜利竣工。来验收的吃了三天酒席,个个揣着红包到桥上转了圈。接着就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了!小小的锦门县一下身价高了起来。可还没到年底,出事啦!先是桥面出现裂缝,“补呀!急什么?”处长把他给叫了来。“给我马上补上!”接着,路面塌陷。“补!还能怎么着?”又过几天,终于出了大事啦!三辆车跟着桥体一块栽了下去……

结果怎么着?没处说理,只有花钱走路子。但末了,马师傅那儿子还是当啷入狱、并落了个倾家荡产!可那城建处长却挪了个窝,到环保局当局长去啦。

从此:这剩下的四张嘴就又得靠马师傅这几百元的退休工资了。可年纪大了,做什么也不带劲。想了几天,咋办呢?只好扛上个长凳,干起了自认为还能干的行当:“磨剪刀哦……锵菜刀……”

寒风中就此又多了个驼背蹒跚的身影。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江正川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望疯 | 荐/望疯推荐:
☆ 编辑点评 ☆
望疯点评:

做人要经得起考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