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2007,我的绝望开局机会成本

发表于-2007年05月01日 下午5:49评论-0条

(一)回家是个错误 

我后悔回了趟家过年。15岁的女儿用陌生的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根本不认识我似的,我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大了,我没带过她,她出生人世15年来,我也没有寄过一分钱供她养她,她不认识我是正常的,我对她也没有内疚没有指望。爸妈快七十岁了,却唠叨了近二十年,说我不争气,在外没挣钱,说人家怎么怎么出人头地,在外赚得怎么盆满钵满。他们虽说的小心翼翼,可我仍强烈地感觉到的了责怨,没有丝毫的温暖。 

而且,我还差点因为他们的话感觉到了压力。我讨厌这些压力,我活我的,我过我的,爸妈把我养大,我感激他们,但是我无能为力,我最多只希望在他们安静入土时,我会准备两口棺材。我在外面闯了二十年,也许用混了二十年更合适。我最大的体验就是:人活着真没意思。所以我从不把钱放在眼里,我吃光用光。我技术不错,人家做三天的事我一天就能搞定,我做三天玩二天,老板于是觉得亏了,看我不顺眼,不顺眼我就辞职,用光钱再找,再不顺眼,再辞职再找。所以我总没钱,我总在找工作,有时候我自己也找得烦,可是多少总比人家的白眼强。我家里没钱,总在钱上给我施加压力,我知道他们很穷,但是我没办法,我没有那个耐性,我不是个负责任的人。有时候我想,要是我生下来就是一个人该多好哇,没有爸妈,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任何亲戚。那样我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无拘无束,可以自生自灭。所以,我多少年都没有回家了。这次因为不想见到过年要去的那个酒吧的贼眉鼠眼的服务员,我一下子就有了过年不知道去哪里的失落,于是竟然想到了回家。可我终究还是错了,我不应该回家。尽管我是整天呆在家里没出去,尽管我只是大年晚上到了哥哥们家中走走,可是,我仍然领受到的是一次次教训的口吻。他们就知道钱,而我,我讨厌它。 

(二)舞池中的迷乱

我飞也似的逃离我的那个家,我巴不得回到没有家的状态。这样真好!我可以自由地过我的生活,我可以想歇就歇,想做就做,我还可以在厦门这个若大的城市里,随便找个酒吧,找个舞池打发我无聊的生活。 

这个舞厅就不错,跳舞的人都很投入,吸烟的人都象模象样,处处都是糜烂的生活气息,我喜欢这样糜烂。我不是个好人,可我也没有吸过白粉,也没有打过架,我一丁点的时间劳动,有大部分的时候可供挥霍。我不知道厦门白粉多不多,我有一次竟然强烈地想过要吸白粉,可是那次很倒霉,竟然碰到警察到舞厅查夜,我没有吸成白粉,事后却也庆幸,因为后来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吸毒的人癫痫般颤抖得利害,我感觉他大小便都会失禁。而且我没钱,而且我不吸白粉我也可以享受糜烂与刺激。

对面座着一个单身女郎,她冒似优雅地抽着烟,夹着烟的指头长长的指甲闪着银光——这个年代指甲上涂荧光粉的不良女孩太多了。她虽然坐着,但看得出很曲线很动人。我有搂着她跳舞的冲动。我感觉我过年来的郁闷可以在她身上一扫而光。

我象个老道的猎人找到了猎物,却只顺手丢给它一块可口的食物,以期引来更大的收获。“小姐,可以请你跳个舞吗?”我很绅士地弯腰伸出右手,我知道这个姿式可以迷倒人。她抬起眼轻眺地看了下我,一摇手说,“你先陪我抽支烟吧!”我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我知道我的绅士面孔马上就会被自己撕破。我递上我的万宝路。她毫不客气地接了下来。我继续帮她点上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给果被呛得咳了一声。“万宝路挺烈的,你慢点吸。”我招呼道。“大哥,别跟我装绅士,我讨厌绅士。”她的手轻妙地移开,口里喷出一个个烟圈,霓虹灯下象个蓝色的圈套,一圈环一圈,一圈套一圈。这句话让她彻底摆脱了淑女的形象。我也不是绅士,和淑女在一起会令我心虚,这样我更喜欢。“美女,我不是绅士,你也别装淑女了。”我冲口而出,却没想到真对了她的味口。她哈哈一笑,然后说“教我吸烟吧!”,然后继续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是她要教我吸烟,而不是要我教她吸烟。“你不是会吸吗?”我有点没好气地说。“哦,我不会,你教教我啊,是男人吗?这样的老师都不会当?”“哈哈,什么话,我来教教你怎么样真正地吸烟!”我被她的顽烈逗起了兴致。我从烟盒里潇洒地取出一支万宝路,熟练地用过滤嘴在桌上顿了顿,又用拇指和食指捻住烟在两指间转了个圈,然后,我横眯着眼放电似地看着她,夹起了烟,送到嘴唇边。我突然想起了接吻,于是伸出舌尖轻轻地触了一下过滤嘴,然后吻住烟嘴,用食指轻轻压住烟管,慢慢地向下移,突然食指滑落,衔着烟的嘴巴向上一翘,我看到她的身体一颤,禁不住得意地笑着问她,“怎么样,喜欢吗?”“不错,还真潇洒!我们跳舞吧!”她随即转过神来,反倒请我跳舞,仿佛故意隐瞒内心的冲动。

我们站起身,音乐很默契地换成慢四。我们拥抱着,我感觉到她的ru*房在我胸前摩娑,我更加抱紧了点她,胸前升腾起一团火焰。那一夜,我们本应顺理成章地上床,可是她却让我第二天晚上在这等她。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穿好衣服,准备去上班。拿手机看钟时,我才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我发现口袋里有一张纸条,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大哥,等你真有钱时,我嫁给你! 

我靠,竟让个女的开了个玩笑!随即,我又笑了,我想,无所谓,我本没打算在世上多呆几天!

(三)信不信我杀了你

上班的地方就永远是上班的地方,它不可能成为谈情说爱的地方。这是我的感受,也许你也有这种感受,一点也不特殊。我只是个普通的打版师,根据服装设计师的设计图制作纸样原版衣。这个工作真是轻松,我学了六年的裁缝,后来又和人学了打版,然后我颓废到了极点,我不求上进,我永远是个打版师,而且也即将终结这个打版师,只是我没有找到适时终结的机会。 

做服装就是这样不好,平车的嘈杂声永远让你心烦意乱,这样的上班地方,也许是发火最好的地方。难怪老板见我没事总向我发火,这人也太抠门了,我做事快,他就觉得我薪水拿得太轻松,他就觉得他亏了,如此斤斤计较,我觉得他比我都活得累。可奇怪的是,我总是想到死,而他丝毫没有看出这点迹象。 

“你怎么整天在这游手好闲?”矮小的老板指着在车间找人说话的我。我想,要不是他有钱,他在人家面前的形象一定很卑微。而我,要不是没钱,在人家面前的形象一定是很棒。

“我事做完了!”我今天成心想顶他。

“做完了事咋的?做完了事就不可以呆在里面,别串到车间里来影响别人。”他训斥到。

“没人说烦,除了你整天说事。”我就服他,反正工资也发到卡里了。

“你不想干了!象你这种人到哪也没出息!”他终于发怒了,却也激起了我的怒火。

“我就不干怎么了?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有钱也拔不长你的身高!”我恶毒地攻击他。

他被我惹火了,竟然冲过来给了我一个嘴巴,我怒火中烧,抄起凳子就往他身上拍,他竟闪过去了。几个保安已闯了进来,拖住我,我把凳子往地上一扔,狠狠地向他啐道:妈的,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手指着我叫道,“你没那种!”然后让保安把我叉了出去,我回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从他有些迟疑的眼神里看到了心虚。 

这是浪荡的我第一次打架,而且更是第一次和老板打架。因为他的不屑,我有了买刀杀掉他的冲动。而且,我竟然没有一点心慌。我取出卡里的工资,到市场上买了一把不大不小的水果刀,有金属的外壳,拿在手里很沉,杀死一个矮子完全足够。 

我花了两天时间踩点,设计好了杀人的时间、地点,还设计好了杀人以后我该怎么办。其实最后一点根本就不要设计,因为,我早就想跳楼了。我有几次经过临街的那幢小高层,抬头望着那一圈圆盘、显得很尊贵的屋顶,我幻想着从上面跳下来,摔到地上,一种从未有过的痛,痛过后结束,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看来,我打版师终结的时机快要来临了。 

我设计好的那个晚上正好合适,有些阴沉着天,好弯好弯的月亮象一把弯刀,时不时隐身在云朵里,和我这个刺客不谋而合。我知道,他经常在晚上八点出来和老婆散步,而且他们到街上有一小段必经的小巷,那里很偏,他们走到小巷时,我正好可以从隐身处跑到他们后面,从后心给他一刀,然后在他老婆发呆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跑走。 

她老婆终于出来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却不见他出来。然后,我听见她叫了一声,明,你来了吗?随着这声轻呼,从我右边竟走过来一个人。啊,我竟然没注意,右拐角的院墙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朵一玫瑰花。她赶紧走过来挽着他的手,说:“明,他到福州去了,我们去你家!”我失望极了,这个死矮个子,竟然跑到福州去了,弄得我美好的计划竟然要拖延。“亲爱的,那好极了,我们去xx大酒店,走吧,我车在那边。”西装微笑着把玫瑰送给她,然后手指了指右边的院墙。啊哈,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矮个子的老婆竟然在外面养了个情人,哈哈哈,我都差点笑出了声。世界真是幽默啊,矮个子竟然也被扣了绿帽子。啊,他那么矮,戴帽子一定不好看极了,哈哈哈。 

我迅速有了一个想法,我没有时间杀他了,楼顶的诱惑在等着我,我给他留个纸条吧,让他戴好这顶绿帽子,他感觉一定不一般地好。我仔细地记住了西装的车牌号。然后回到租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到纸笔和信封,信里认真地戏谑了矮子一翻,再然后,我让一个裁缝把封好的信递到了矮子的办公桌里。 

一切准备完毕,我睡了一个饱饱的觉。第二天一大早,阳光灿烂,我慷慨地走到了那幢尊贵的楼顶……

(四)结婚是我最大的错误

当我终于站在这个尊贵的屋顶时,我想,我该总结一下我的一生了。是的,我除了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外,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活着干了什么,我是活一天算一天的。而今,我马上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虽然混着,可是我也没做错什么事,却有很多事做的很失败,比如我作为新中国第一批打工者竟然没赚到钱,这真失败,用人家的话说;比如没杀人没放火,就连昨天想杀个人的计划也没有成功,虽然给仇人揭发奸情只比杀了他差一点点;再比如,我泡妞很多,可就在前几天却在舞厅被一个迷人的丫头给骗了,虽然我不在乎。啊,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其实,其实我最大的失败,不,应该用“最大的错误”这个词,我最大的错误是我竟然给过婚。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这的确过于荒唐。 

此刻我站在尊贵的悬崖边上,结婚这个词象个幽灵,从远方湿气冲天的森林里飘来,飘到这儿时竟有些份量地击中了我,令我懊恼不已。是的,15年前我结过婚。而且,我还不得不承认,我曾经的妻子漂亮迷人。我却并不爱她,这不说你也许都能猜出来,象我这样的人如果认真爱一个人,倒不如认真地上吊。她很喜欢我,很粘我,就在几年前还试图和我复婚。15年前的我,真是年少无知。我没有追到那个并不比她漂亮的女孩,在落寞中,却偶然被她的柔情征服,作出了令我在这死前尚有些懊恼的决定——结婚。这个婚姻虽然没到两年便草草散场,却给我留下了个陌生的女儿。我不恨我的女儿,时至如今,她们已经快要永远远离我的世界。我笑我曾经的老婆,她真是有独到的眼光,独一无二的错误眼光。 

就算是现在,若要我在告诫一下后人的话,我会对他说:婚姻不是儿戏,最好别结婚,别给自己套上枷锁。婚姻象是红军走过的草地,上面长满长长的青草,也许还有很多散发着清香的不知名的奇异小花,可一旦踩进去,别陷入到万劫不复。我结过婚,这是我最大的错误。 

啊,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我将死之人,这些再说对我也全无用途。我即将离别人世,我不能让它影响我的心情,我没有丝毫的不快。人间好比是地狱,地狱也许是天堂。我只要一跳下去,人间的一切将和我远离,我将愉快地奔赴地狱,那里的我,没有亲人,没有牵绊,那里虽然有些货币乏值,却终归有傻冒烧来送给我。哦,对了,地狱刀很珍贵,很少有聪明的人将刀送给将死之人,所以我带来了,带来了那把几天前买的刀,也许在那能有些用途,至少可以当作炫耀的资本。我不介意以后投胎做什么,但最好别做人,哪怕做头猪也好,人是可怜的,要不,为什么人一生下来就哭?

阳光已灿烂地升起,它为我送行,我终于有了理想,那就是跳下去。大概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几秒种我就可以实现我的理想…… 

(五)跳下去,压死你

猛然,我发现,下面竟聚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一个可爱的拄着拐仗的老头在下面叫着:年轻人,别想不开啊。我笑了,我想不开!笑话!!糟老头,没想开的是你啊,鬼门关打转的老头,竟也来劝我。哈哈哈,我几乎笑出声来。几个好事的年轻人,兴许是等看我好戏等得太久了,看到我突然的笑容后,其中的一个家伙竟然冒出一句:笑个屁,有种你快跳下来,省得让我们好等!有几个跟屁虫竟然跟着在叫:跳哇,跳哇! 

我脸上泛起一层阴霾,心中浮起一层杀气,我努力找寻着那个起哄的人,我怒气冲冲地想,我跳下去时,最好压死你!

世界的确是可恶的,我竟然一点也没错!哪怕我站在高楼顶上准备舍生而去,也有人会把它当作一场闹剧来看,会欢呼雀跃·我纵身一跳,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善良一点的,会同情会怜悯一下;凶狠一点的,会击掌相欢,说中国人太多,多死几个这样的白痴才叫好;少有明智的,会说我跳的不漂亮,没有有跳出优美的弧线· 

正当我选择好了路线,准备从这尊贵的楼顶跳下去时,后面竟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啊,竟然是我妈妈的声音·我竟然还是情不自禁地回转了头,一看,却是一个老太婆,声音酷似我娘·她的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制服消防队员· 

“孩子,你还年轻,别做傻事!”她银发飘然,看上去和蔼可亲·我愣了一下,她的确有点象我妈,只是比我妈的白发更多一点·突然间,我有点失落,唉,真是见鬼,我竟然还想着他们,想见他们!

见我愣着没动,老太婆向前跨了一步,伸出右手来想拉我·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上当的感觉,便厉声喝道:“别过来!”由于用力太多,我摇晃了一下,差点就掉下去了,我听到楼下一阵嘘声。

老太婆停住了,然后安静地说“孩子,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办不到,说出来,我们会帮你!”“是啊是啊!”后面的人跟腔道。

“笑话,我用不着你们帮忙,我不过早一点到我该到的地方。”看着后面帮腔的人,我感觉一阵烦燥。我不再想和他们多言,也不愿再去想我的母亲,我的思绪拉回当前。眼前一老一小复又成为了一道幻影。他们你不停地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劝慰,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生又何欢?死又何乐?什么亲情友情爱情,不过是上帝折磨人的道具。啊,其实明智的是我,人终有一死,把死当作理想,最实在,最明智,与人生的终极归宿完全一致· 

想到这,我毅然转身,准备向刚才起哄的那个人跳下。没料想,就在我转身的刹那,楼壁上窜上来一个消防队员,在他的扑挡下,我重重地摔倒在楼面上,那把坚硬的水果刀搁在我胸口上,生疼生疼,搁得我痛苦地挤出了泪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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