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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团 (二十四)茅舍

发表于-2003年09月28日 晚上9:54评论-0条

生死团 (长篇 之二十四)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去家把炉盖打开,才盖了锅,四妈也在这儿。”“是的,我也才在家把米下了锅,周大妈你坐,你又不闲着了,西门妈,你看她这鞋怎么就绱得这么俊。”“她手巧啊,哪个能比得上她,周大妈,过两天把你那楦头借我用一下,那天承赵二婶的情非叫我用她家的楦头楦,哎哟,塞进去了就拨不出来,太涩了,手都拨得要掉。”“你们都这么勤快,我是能歇就歇,昨天才把壳子糊了,又不知要到哪天才能动手。”“你有那个福气,刘四伯把你都予料得好好的,左一双右一双买送到你脚上,你要象我们这样大一针小一针地捏它干吗,”“哈哈哈哈,穿他的东西也不好过啊,都要给他择聒死了,咳,人没桩桩好,我有那老头子吧好倒还好,就是嘴在命,不清楚的很,听说他妈在世时还要不清楚,有人说不清楚能传染,她们说我也有好不清楚,你们看我清楚不清楚。”“我们看你清楚得很。”“你们猜说我这话是谁说的,赵二婶,这个巷子里就算她不折不到的话最多,最会搬弄是非,倒过来还一会这个不清楚一会那个不清楚,我看她自己最不清楚。”“她在我们跟前到没说过你这话。”“她在三奶奶跟前说过,三老奶奶就吃她的药,哎,今天早上我买菜听三奶奶家二媳妇说她们店里有一种白的确良要削价,明儿我们一人去扯一件好不好,就要脱单了,也省不掉的。”“就是削价也不便宜吧。”“便宜一点是一点,你们说是做短袖子好还是做长袖子好。”“我看你有一件长袖子,再做就做短袖子吧,再说穿短袖子人起俏些。”“哈哈哈哈,都老了还要起什么俏啊,不过穿短袖子要看什么人穿,象周大妈穿短袖子就起俏,她皮肤好,又白又嫩还又胖,---有人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其实我看那人越老还就越要胖,本来老了就干巴了,再要是一瘦不越发显得干巴巴了吗,要是胖胖的,还能混混人眼。”“你是说你自己吧。”“我是说周大妈,你说她要是用那白领子白袖子那么一衬,这脸这胳膊不越发嫩脉脉的,保险只看到三十岁。”“你就会扯流子,唉,我今年是想来做件白褂子,去年也是象这两天,老头子和我睡在床上说,天热了,我们俩一人来扯一件白的确良,我说明年再扯吧,今年还能混混,省省吧,可怜他没等到今年他就走了,永远也别想穿了,一生的省吃俭用,又有什么用呢,我再在做一件也算是代他穿了。”“你要是这样想就对了,周大妈,人劝你不如你自己劝自己,一个人只能活一世,哪个能活二世,现在能吃能穿就吃点穿点,俗话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那么紧干嘛呢,别看我们现在在这儿坐着说话就象个人一样,说不这定晚上上床上一口气不来,也就没了,你好呆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周大伯也还把你带到五十五岁,我家老头子走的时候我还不到五十岁,怎么办呢,你不能不吃不喝跟着他去啊,他的日子没了,你的日子还有啊,你不过也得过啊,那头几年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记得有一次---四妈你别笑---我从你家门口过,一下子闻到一股红绕肉香,可把我馋死了,就想着去买一斤也来烧烧,可是拿起蓝子又放下了,想想有这一斤肉钱还能买尚好几斤米呢,还能混几天,可是又想着招不住,就只好把大门闩着,挡挡自己的腿,那时候猪肉还只卖七毛三,哪象现在这么贵,听说马上又要涨啦。”“我也听说了,现在又不能腌,要不多买几斤来腌腌,现在只好望着它涨了。”“明早我们一块儿去买几斤来烧烧吃,现在多吃吃,等它涨了我们歇一程子不吃它不就省回来了吗,省几个是几个。”“哎哟,我这几天手头还有点紧呢,老头子钱还没拿到手。”“明早我借五块钱给你不就行了吗。”“那天的两块还没还你呢,你今天买了什么菜啊。”“二鬼丫头说她今天中午不回来吃,我就没买菜,昨天还剩半碗莴笋把它在锅里蒸蒸。”“我今天也买了莴笋,莴笋吃着人不厌,把它烧烂烂的多放点酱油放点八角,喷香的,我就喜欢吃,哎---,我家那小鬼一来家就倾嘶八叫,一天到晚就象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我家饭也好了,我也去家吃了,西门妈你饭也香了。”“是香了,我们也来吃了,你们走啊。”西门玉溜溜漾逝,他恨不能自己变成了女人,没事时就参加刘四妈周大妈她们的吃啊穿啊二鬼丫头,多好听多顺心啊,其实真正实地做人一场的还是女人,她们成天关心的围绕的是流连自身的家常琐事,这才是真真赤赤的生我,可男人们总是什么社会呀国家呀地位呀,多虚浮多空架,他们一生都在游离自我在虚浮空架中晃悠,好可怜啊,也好讨厌,孟静呢?孟静的样子浮在门前,在笑。西门玉丢开男人女人,敢紧到堂屋和母亲吃着饭。吃完饭,套上鹅黄夹克衫向老城墙去了。

老远地,西门玉便望见孟静在水边的青草从中向他张望,到了跟前,孟静一把把西门玉的手握住,“你怎么电话里约我在这儿见,怎么了?”西门玉笑说,“没怎么,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在这老地方见好。”西门玉把嘴送上孟静的嘴,两人紧紧地吸着,半天,松开。两人对坐在草丛中,四只手缠绵着。“西门,你好漂亮。”“我不漂亮,你好漂亮。”孟静笑,静静地笑,“西门,我们怎么没话说了。”“说不出来嘛。”“你家今天吃什么菜。”“你不要说,就这样地好。”西门玉把孟静的手托到下巴上摩着,“可我总想跟你说些什么,西门,我怎么心里老是觉着你不在了,我见不到你了。”西门玉身儿一缩,想起自己也时常有这种感觉,孟静在哪儿?没有这个人,“我想,我要是生在你家就好了,我俩天天在一块儿,你母亲又好,我们三人过。”西门玉两眼凝注着孟静,一阵虚虚地酸热,“孟静,我们能在一个屋子里过吗?”“怎么不能。”西门玉把孟静的头搂在怀里,嘴在他头发上舔着,忽瞥见水那头约约地一侧有手拉手的一男一女在朝一边走去,西门玉忙松开手,孟静抬起头,“孟静,我们---”孟静睁大眼,“我们难看吧。”“不难看,你看,我们这样坐着,你的心在我的心里,我的心在你的心里,表面上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实地都是在看自己,西门,我们是行云流水。”西门玉看着孟静,浮浮地孟静好清,自己也好清,渊渊地河水边的一潭清水,“孟静,我们好美,你看,上头是灿烂的天,下面是清溜的地,河水悠悠,木叶葱葱,飞鸟翩翩,你我绵绵,孟静,我好---”,“西门,我也---”,孟静把嘴在西门玉胸中猛舔着。慢慢地松开,“西门,你饿了吧,我们去买点吃的。”“我不饿,你钱多得很那,要节约点。”孟静笑,掏出香烟,两人点着,西门玉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望着青青的草丛,静静地望着一双在青草丛中逡巡翻舞的白蝴蝶,静静地望着青烟摩摩的孟静,孟静也是静静地望着,望翩蝶,望西门玉,默默地,默默地。春风拂着。夏风吹着。秋雨沐着。冬雪摩着。“西门,我想脱衣服。”“不冷?”“不冷,我好热。”孟静左右望望,速地把衣服一件件脱了,光滑滑地在纷扬的雪花里站着,不动地望着西门玉,西门玉身儿也热热地燥燥地,随也把衣服一件件脱了,赤光光地立着,觉着好舒服,好流畅,他拉着孟静的手往地下一倒,两人便在雪地里仰卧着,又侧过身抱着往雪里曲着,身上融融地,全埋在雪里了。上空滔滔绵绵,下面波波浮浮,西门玉融畅极了,这是哪儿,这是天上,这是茫茫的天边,噢,我现在要是和孟静死了就好了,这是多好的流程多好的归宿,天那,你就成全我们吧,让我们就这样默默地悄悄地死去吧。只觉身子在动,晃晃眼,孟静抱着自己在翻滚,西门玉使劲地和孟静往雪地里滚着,直至一身的柔软,两人才把衣服一件件穿了。“西门,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想不穿衣服,就象那天,见着太阳那么暖烘,身上就痒痒地要直扑到里面,到底精光光地乱蹦了一阵,身上才舒服了一些,有时一个人在空地里黑夜里,就那么精光光地站着,坐着,才能过去了似的。”西门玉朦朦地望着孟静,心里茫茫地发酸,“孟静,我也常常是的,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孟静笑,“西门,你不穿衣服真好看,我觉得我不穿衣服时也好看,如果人人都不穿衣服,人人都赤身光体地在家里在街上那么说着坐着忙着,那该是副什么样的光景啊。”西门玉笑。一阵缓缓的南风扑面而来,“好凉快啊,听说今年夏天要比往年热。”“听说以前的夏天能热死人,每年一到夏天,都要热死好多人,说那时天上是有两个太阳,它们每天摩肩而出,摩肩而落,后来它们为了人间能子子孙孙传下去不绝种,便留下一个等那一个落了再出,天长日久,两下相思,其中一个小一点的支持不住了,便眠眠冰凉,望着望着就要消失了,那个大一点的就敢紧跑回来向它的口中吐口热气,它便慢慢恢复过来,但它只能受到一口气,因为那一个时间紧迫,它不能有误人间,它要赶路,它不能恢复到象从前那样火热了,它流着眼泪,冰凉眠眠。它就是现在的月亮,那满天的星星就是它流淌出来的泪珠,听说它现在还很危险,所以我们有时只能看到它半个脸,有时还看不到,如果又重新看到了,那便是它那心心相连的爱友又火速地跑回来向它口里送上了一口热气。这是我小时候听我们家门口曹老爹说的。”“好伤心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伤心啊,曹老爹在世时,我常见他坐在他家门前的一个小石凳上拿着把芭蕉扇子扇着,望着天空,口中也是这样念念有词的,他人好和善,记得好象他家里一直就他一个人,他死的时候好象也没有什么响动,也就一口棺材把他送走了,听说人死后三年就又可以投胎为人,他现在大概是个活蹦乱跳的美少年了。如果你死了以后,你愿意再投胎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愿还象我这个样子,你呢。”“我也愿还象我这个样子,还会遇见你,还这样和你这样地坐着看着说着,---啊,<二泉映月>,这是哪个在拉,好象是从那边传来的,你喜欢听吗?”“我最喜欢听的,还有<江河水>,我还喜欢听箫。”“我倒喜欢大提琴,浑浑的汪汪的,象<梦幻曲><天鹅之死>,你看,好一匹白马,真真是天马行空。”“后面还有一只,噢,一大群,那一个还在笑,噢,是人,好象是在向我们笑。”“他好风洒啊,你看他胳膊好长,象是在飞,他身上披的那是什么衣,闪闪溜溜的,好漂亮啊,要是能给我们穿上就好了。”“我们已经穿上了,你瞧,那就是你啊,长长的眼睛,长长的发,哦,有一绺还在飘扬,哦,一只眼睛遮住了,还在张嘴笑呢,那一个好象是我,怎么一笑眼睛都没了,。”“你笑时眼睛是没了,眯成了一条缝,我学给你看,别笑,---好吧,你就这样笑,其实你最最好看时就是笑时眼睛眯成一丝的时候,好熟好实啊,呵,呵。”“噢,噢。”“明天我们去石古桥边上那家菜根香吃鸡丝馄饨,听人说味道好得很,还有鸡丝小笼包。”“听人说还有蟹肉包子的,那是个什么样的鲜味啊。”“我吃过狗肉包子,是在农场的时候,那时没事时我们就经常出去打狗,我们那个食堂里的迟师傅特别喜欢搞吃,他鮓肉啊,用荷叶,把荷叶放在盆子里,再把鮓肉放在荷叶上,哎,是好吃哎,油汪汪的,清香清香的。”“荷叶包小菜也好吃哎,记得我小时候我们家巷子口前有一个酱坊店,我就喜欢吃那里的什锦菜,我每次去买,那比我高半个头的柜台里总是露出一张融陶陶的脸儿用干荷叶包着的小菜往我举起的小手里一放,说着,‘做我儿子吧,我天天给你吃’,回家停一会儿放开,就着稀粥好吃得很。”“其实,吃东西不分贱贵,只要对味就好。”“所以说老天爷是大慈大悲的,贵的它让你有味,贱的它也让你有味,要不那些个吃不上山珍海味的人不干巴一辈子,---哦,他们有他们的味,我们有我们的---”“呵,呵。”“噢,噢。”

西门玉回到家,母亲在点灯,就着朦朦的灯火和母亲依桌吃着饭,西门玉心里一娜朦胧蜷蜷,仿仿自己经历了几千年几万年的生活,而且还要这样的温缓下去,好软啊,就这样过下去吧。母亲碗里饭没了,西门玉站起来把母亲饭碗拿来盛上一碗双手递了过去,母亲接着,望着儿子,柔柔地笑,把碗里的饭拣了些到儿子的碗里,“我吃不掉这么多,旺儿,妈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你老实害羞,我几次想张口,都把话咽回去了,你已经不小了,你到现在在外面谈了没有啊,---不要难为情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人家有的象你这样的都早已结婚抱孩子了,只是我们家的命苦,你老子死的早,你又下放,我又不中用,要不早就该为你张罗了,前些日子,赵二婶在我跟前说她妹妹的二表嫂家有个大丫头长得还不丑,在纺织厂上班,说就想找个象你这样的人,家里穷不穷不要紧,只要认一个人,当时我也没怎么说,后来想着她这是话里有音的,所以我想问问你,不知你自己在外面谈了没有,如果你自己已谈了,那不更好,妈是巴不此得的,如果没有,我哪天来掏问掏问赵二婶,问问那姑娘现在跟人家谈了没有,---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你会这样的,你敢紧吃吧,我已吃饱了。”母亲放下碗离开桌子。西门玉两眼木木地望着碗里的饭,半天动不了身子。恍恍地只听见,“妈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老是难为情的,快洗脸睡觉吧,不早了。”洗着脸,上着床,西门玉直直地躺在床上,眼前许多笑眯眯的女人在向他笼来,一圈一圈,一簇一簇,我要谈女人,我要结婚,和一个的她在一块过日子,同吃同住同---噢,西门玉浑身说不出的干涩,满眼朦不清的空白,不觉哇的一声,把肚里的饭菜翻天倒地地全部吐了出来,一床一地,身上轻轻飘飘,呆呆地靠坐着床帮,细细回转着母亲饭桌上的话,赵二婶,二表嫂,大丫头,长辫子,短辫子,耳朵毛,卷卷毛,红褂子,绿褂子,鸭蛋脸,长方脸,园方脸,蹀躞着,颠扑着,西门玉不觉又哇的一口。口干舌巴,头晕身飘,他拽起被单将头带脸蒙盖起来,往沉黑里死沉,死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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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亿十二点评:

可不可以把版面处理的更清晰和明朗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