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带着无限生机从大地匆匆滚过，把一切留给了夏天的乡村。

各种鲜艳的花朵在微风里飘撒馨香，枝头换上了葱郁的树叶和青得喜人的小果。山野连绵起伏着满眼的绿：翠柳成荫，青松如染，水库碧波荡漾，溪水清澈潺潺，青嫩的芳草丛，是棉花般的牛羊。包谷摇头长高了，一支支玉米从叶间的枝桠钻出来；蓝蓝的天，只有在早晨和傍晚才在山顶铺开一片红绸。如果你走进翠竹掩映的乡村，那才别有一番诗意呢。

山野补丁般布满的村寨，有的门前是苍翠的竹子，有的窗后是棵棵果树。每一座村寨都显得宁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鸡鸣，还有临近中午呼父喊母吃饭，傍晚喊儿唤女归屋的声音，当然还有树丛啁啾的小鸟。

当你沿着由田埂组成的小路走进村寨，首先遇到的是犬吠，因为你是客人的缘故；当你与主人打过招呼，它便会对你摇起尾巴来。那南瓜花和丝瓜花织成的个个花环挂在墙头、树桠；李子、桃子、樱桃熟了，如果你渴了就摘来吃好了，好客的主人是不会责怪的。这能使你陶醉的一切，也会使你看到夏天的农人是多么的辛苦。

天刚蒙蒙亮，人们都起来了，男的磨亮镰刀上山割牛草，妇女背上背篼上山砍柴，有的小孩也同大人一起上山，砍柴、割草或放牛，留下小姑娘或老人在家煮饭。太阳从山顶爬上来时，人们都在做各自的事情了，村寨上袅袅地升起了蓝色的炊烟，炊烟牵成了一根柔软的丝带绕在山腰，人们知道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抬头看时，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中午时分，太阳在天顶硬朗朗地照着，正以它强大的威力炙烤大地，掉在地上的叶子卷起了筒子，禾苗耷拉着叶片，无精打采。你看那猪在圈里喘着粗气；狗趴在屋檐下，吐着红红的长舌头；老母鸡走进树荫下，微微张了张翅膀，卧下了；水牛跑去水坑里泡着，一整天都不愿站起来……空气好像凝固一般。这时候，农人们不会像城里人一样睡在凉席上，享受着电风扇，还得顶着烈日上山。把洋芋一挑一挑地挖进屋，即使“上坡脚杆软，下坡脚杆闪”，也得把汗水一抹，继续挑着。“天干地似铁”也得使尽力气挖，赶快挖完洋芋栽下红苕，把牛粪一挑一挑往地里送。土块太硬了，还得挑水将它发散，栽下苕藤。秧田里很闷人，农人弓着腰，把杂草一根根拔起来，秧叶在手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们对“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理解得很深刻：没有辛勤劳动，就不会有丰硕收获。

傍晚时分，太阳缓缓地梭下西山，放学归来的村童将山上系在树木上的牛羊牵回家中。这时在地里的农人该回家吧？还没有，他们还得等到一轮明月冉冉东升，大地铺上一层银辉。夜幕笼罩山野时，他们赤着一双黑红的脚板，踏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归来。轮到谁家放水灌田，不管是满天星斗或是如漆黑夜，都要及时赶到水渠边，把水引到被太阳吸干了的田中，此时的秧苗和野草挂满了晶莹的露珠，人从田埂上走过，就打湿了裤脚鞋子。

在这万物都需要雨水的夏天，乡村最繁忙的无过于下雨的时候。不管是在白天夜晚，早晨日暮，农人们都会不顾一切的扛着锄头，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跑到田边，把一股股沟水引到如孩子渴望奶水的田中。他们都知道，夏天的雨很快就会过去，必须抓紧那易失难得的良机。农人们的希望很简单，只是希望自己的碗中经常装满米饭。

辛苦的农家也有欢乐。你听那月辉里传出悠扬的笛声和二胡声，他们在欢笑地谈论着，哼唱着。这时你会从他们的欢声笑语中体验出，幸福和欢乐的多少与拥有物质和金钱的多寡不一定等同的道理。有时他们在瓜棚下唱民间的古调讲民间的故事，多是劝人行善积德尽忠尽孝，有人听着听着开始流泪，孩子们听着听着就在老人的衣兜里睡着了，妇女们听着听着纳鞋底的麻线就越拉越短。

夏天的乡村是宁静的，宁静里是人们不宁静的忙碌；夏天的乡村是忙碌的，忙碌里有人们不可言状的喜悦。宁静是葱郁的山野，忙碌是勤劳的农人，喜悦是农人的心田。在这宁静与忙碌，勤劳与希望之间，金色的秋天正在向夏天的乡村迈进！

1982年9月于鸟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