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丰跳下床，从皮箱的底下翻出那个日记本，小心得抽出那张照片。昏暗的灯像鬼火一样摇曳，窗户上映出稀疏的影子。“灵子，你还好吗？”文丰把脸贴近照片，俯下身吻了起来，吻她的唇、鼻子、耳朵，还有那会说话的眼睛。他一遍一遍地吻着，嘴唇剧烈得颤动着。
“我爱你，灵子，你听到了吗？回答我啊！”文丰大声地吼着，手里的照片因用力揉搓而变形。房子里静悄悄的，他的嗓子已完全嘶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文丰解开衬衣，把灵子的脸贴在胸前，随后，他开始脱衣服，直到最后一件褪去。文丰闭上眼睛，开始撕碎照片，一片一片的。他看见一团火，火势很旺，正在狠命得吞噬着这些碎片，他拼命挣扎，努力地寻找灵子那张脸，终究最后一块残片也化为灰烬。
文丰哭了，泪水从他闭着的眼睛溢出，流过面颊，像盐一般刺痛着嘴唇，他的脸也开始扭曲，身上落满了碎片。
“灵子，你看到了吗？我有多痛苦，现在你可以回来了吧，回来呀，灵子！”文丰嘴里嘶哑得吼着，像一头狼在哀嚎。
文丰睡着了，在灵子的碎片中睡着了。
“文丰，你看，这个墓碑前放着这么多玫瑰花，好漂亮！”灵子激动地招呼着文丰。
“是啊，好象还是一个字”，文丰用手在空中比划着，“是个爱字，灵子，你看是个爱字。”
“是的，好浪漫啊，对待一个已经去了的人还这么浪漫，文丰，如果哪一天我像烟花一样消失了，你会对我这么好吗？”灵子深深得朝墓碑鞠了个躬。
“灵子，如果你在胡说，我可要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陵园。”文丰徉装生气地摔开灵子的胳膊。
“说说嘛，生那么大气，如果我真得飞走了，也会从墓碑里飞出来变成一只大鸟陪在你身边的。不过现在我只说是如果的，又不是真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呢？”灵子拉了拉文丰的手，低下头去看墓碑上的字，“亡妻灵子之墓夫叶非”
“天啊，文丰，你看这个妻子的名字也叫灵子，和我一样啊，不会这么巧合吧！”灵子的手紧紧抓住文丰，手心都渗出汗来。
“灵子，我以后不允许你再叫灵子，尤其是我在面前！”文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现实告诉他这就是真的，墓碑上那几个大字“亡妻灵子之墓夫叶非”，狠狠得刺向他的眼睛。天很蓝，蓝得让他目眩，他把眼睛闭上，却看一只大鸟从墓碑上飞过，他一把揽住灵子，紧紧得抱住了她。
那天清明节。阳光很好。
这个冬天新疆一直在下雪，文丰闷在屋子里码子，写那些让小女生看了哭泣，大人们看了臭骂的文字。偶尔，他也把玩诗，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出去，怕看见雪。他曾经在网上给灵子留了这样一句言：“我推迟了整个冬季，这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上了被雪封住的感觉。”灵子没有回他什么，只是告诉他新疆的雪花很美，虽然她没有亲自见过。
雪是个奇妙的东西，新疆的冬季除了雪还是雪，一切都停滞和凝固在雪里。
灵子已经回到南方城市读书，文丰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在清明节来看他，清明节的新疆，还不算真正的春季，偶尔还有一场大雪落下。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灵子是个奇妙的人，像雪一样。从认识她起，他就被笼罩在一种莫名的伤感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凝固在雪里，尤其是她走后，这种感觉更是滋生不已。
当他们第一次赤身luo体的躺在一起的时候，文丰告诉灵子，他爱她的灵魂，却不爱她的身体，因为她的确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他追求的是一种完美，包括女人的身体。
灵子闭着眼睛不看他，文丰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泪。当时房子里的灯光很蓝，像那天在陵园中看到的一样让他眩目。
文丰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欲望，而灵子是个女人，一个爱他到骨子里的女人，所以他还是坦然地和灵子干了。干的时候，外面下着雪，雪冲刷着玻璃。
当一切都安静的时候，灵子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女人坐在石棺上看着一块墓地，故事刚开头他就睡着了。在他心里，黑夜里讲这个故事还是有些鬼魅，没有人喜欢墓地，更没有人会一直惦记着一块墓碑，但是灵子却在做，让文丰有些害怕。
灵子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孩，那是在白天，夜里她悲伤的叫人心疼。
文丰和灵子是通过熟人介绍认识的，在这之前他们没有见过面，一直用电话和网络联系，通常都是灵子打电话给他，或者是主动约他。
确定关系是他们见面后，他才做起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但是很少履行义务，因为距离，更因为不想。
灵子对他非常好，日常的小细节他记住的不多，这次来新疆，灵子做了四天四夜的慢车，来到这里后，本不漂亮的她加上虚脱，更显得沧桑的很。当然，文丰还是被这一切感动了，换作哪个男人也会被感动，他一直都这样安慰自己。文丰一改往日的冷漠，变得热情起来，但是骨子里的霸气依然没有改变，他知道灵子喜欢这个。
在灵子呆在他这的5天里，他只陪她去了陵园，之后便是上课，然后躲在房子里做爱。他给灵子讲了很多真话，因为他明白灵子很聪明，对待聪明的女人，男人要傻一些。
灵子走的时候，他把她送到车站，没有等火车开动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他怕她舍不得，再说他也害怕眼泪，尤其是女人的。
灵子给他留了一张照片和一个日记本，他把它们压在了箱子底下。
“梦游人/围绕自己的星星环行/清醒的洁白的羽毛/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让他想了上面的斑斑血迹——/他惊悸，松开了/为梦玷污的月亮——/白浆果摔得粉碎——/在黑玛瑙的夜色里。//大地上再没有纯粹的白色。”
在和小雨上床前，文丰正在读着内丽·萨克斯的这首诗。一直以来，他都称那晚就像诗中的梦游人一样，尽管理论上讲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小雨是文丰一个不错的女性朋友，一直都默默得关心着他，而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朋友，从来就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和小雨上床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他很烦，一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在走背运，他想安静，可是灵子却不厌其烦地给他打电话。他吼了她，却没有怪她，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包括心烦的原因和因此产生的后果，他怕她担心。
小雨是心甘情愿的，他告诉她灵子是他的女朋友，也适合做他妻子，而他和她不会有结果的，但是小雨依旧和他上了床。小雨告诉他，能和自己爱的人有这么一次，也是幸福的，文丰笑了笑，世界傻女孩真多。
小雨的动作很娴熟，但是没有灵子的温柔，不知道是没有感觉还是他在拒绝，文丰后来想都是灵子打得那个电话让他失去了兴趣。
文丰冲完澡回到屋里，小雨告诉他刚才一个女孩打来电话，声音甜美，不过说了几句就挂断了。文丰知道是谁的电话，说句实话，他真得很烦，就在他抚摸着小雨那柔嫩的肌肤时，电话又响了。
他本不想去接，但是他了解灵子，她是一个心里装不住事情的女孩子。
“很忙吗？在做什么重要事情呢？”
“你凭什么管我？！”
“对不起，我不会管你了！”
语言简单，却像刀子一样割着文丰的欲望。他粗鲁得折磨着小雨，最后竟沉默睡去，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梦中，他一直在一个墓地转圈，每次回来后都可以看到那个玫瑰花围成的墓碑。醒时，他一身冷汗，床上放着小雨留给他的纸条：“文丰，你是爱灵子的，好好珍惜。”
那一夜，文丰疯狂得给灵子电话，而她一直关机。灵子是文丰的第一个女人，在她之前，他还是处男。
文丰告诉了灵子所有的故事，电话里传来了灵子的哭泣，她也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而自己一时的错误竟扼杀了她追求多年的梦，他真得很残忍。这时，他希望灵子大声得咒骂他，哪怕恶毒的诅咒都可以。可是灵子却什么都没有说，原谅了他，“文丰，有一天我像烟花一样消失能换回你对我的痛苦，我会选择。”这句话，让文丰心里发颤。“不要啊，我所有的，都将失去，只要我生命里有你，我可以没有空气。”电话里剩下的只是嘟嘟声。
第一次，文丰知道了什么叫爱。
灵子出车祸是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文丰主动给灵子电话告诉她第二天在网上等她，他要送她一个非常惊奇的礼物。那是用999朵玫瑰围成的爱字，还有一个记述他们故事的flash。
灵子听了很开心，在电话里还吻了他。
第二天，文丰在网上等了一天，而灵子始终未出现，电话一直在关机。
第三天，文丰依旧在网上等，一直不停得拨那个熟悉的号码。沉默，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文丰记起灵子告诉过他，如果哪一天她突然消失，她就会从她收藏的那个墓碑上变成一只大鸟飞出，继续陪伴着他。
第四天，文丰去了陵园，在那个墓碑前站了很久，突然，他发现一只硕大的鸟从墓碑飞起，天空依旧那么蓝，蓝得刺痛他的眼。
第五天，文丰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那是灵子的朋友。朋友告诉他，灵子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危险期。
文丰睡着了，在灵子的碎片中睡着了。梦中，他看到的永远是灵子美丽和孤独的背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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