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团　（长篇　之二十七）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辽辽地，一叶翘舟绕绕，西门玉向前迎之，曲貤石栏，霍然缤纷一园，木叶方方，莺语庆庆，半爿翠屋前一漾然背影似之弹琴，似这婉喉；红雨纷纷，落花成阵，东风紧，空忙煞蝶使蜂神，却又早零落芳菲尽，枝头春褪，一春鱼雁赏花频，想花开一季，春色三分，多半狂风多半雨，一分流水二分尘。西门玉就想上前看看他为何这等伤感，好好的一方春色，她却要先前意阑，趋之跟前，只见她泪绕春面，神凝秋色，西门玉怦然心瑟，怪乎西施名天下，哀怨罥娥眉，怪乎昭君天下名，清泪泛秋波，夫差啊，子章啊，心儿笼笼地热，就见眼前一溜亮男嬱女，或额头勃勃髯须缜缜，或樱桃翘翘云发高耸，西门玉觉着好面熟，那一个就是万山翁，那一个就是陆天池，他们三三五五，或依坐磷石眺目神思，或徜徉竹溪扬扬吟哦，一歌飘，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蓬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又一飘，骏马双翻碧玉蹄，青丝鞚，黄金羁，入秦楼将在垂杨下系，花压帽檐低，风透绣罗衣，袅呤鞭，月下归。西门玉就去把那歌声脸儿摸摸，又一个个地把他们抱起，肆肆地想哭，到底憋不住，匍匐一哭，半响，慢慢地止歇，缱绻爬起，烟烟地，一轮圆窗下，坐着一位春光的女子，只见她淡淡弯眉，浓浓星眸，眉不扬自翠，眸不闪自彩，一点玲珑樱桃口，一曲婀娜凤卵鼻，面若三秋之晨光，色如孟春之虞渊，佛佛地，尖尖玉手，扶腮挪鬓，咽咽歌喉，“梳罢晨妆，临窗幽眺，昨夜咫尺，今晓天涯，何期再聚揽月？你情眉梢频频转，我意秋水涟涟澜，无语依良宵，月摇仨影。曳袂和往，怎舍夫君面盈盈，伫步和君，美人难近，恨不身分两爿身，怨不二人浓一人，系春心春心已烂熳，扬秋思秋思无踪迹，愁哀哀独上东楼，忧戚戚目断红云。”西门玉融融淘淘，就见一迤矮墙边，翩翩一位俊美的公子，远看似彩云追月，近看乃杨柳临风，一簇百鸟浮云石青曳履衫，一袅七彩蜿延流苏丝绸绦，面浮东海滔日，额晃青山朗月，修眸澄澄，方唇氤氤，遥望这边红纷楼，腰腰歌舞，“红云流泻鸳鸯楼，一步三回头，可将婵媛融？昨宵个莲脸生春月下雍，今日个芳草萋萋横西东，你情我滔滔，我意你漩漩，滔滔漩漩难合流，漩漩滔滔不得留，一天红日奈由由。摩肩逶迤，怎别同窗多年面，踽踽迤逦，佳人不能见，金屋婉延，三面融一面，只可奈无人来此把面会，空留得一片火云当空，红纷芳草随风脆，神憔悴，身欲碎，凄切切独自向前暗垂泪。”西门玉酸酸楚楚，穿竹扶柳，綪绦飘飘，也歌歌然，“春光婆娑点红绿，焉红焉绿媚滴滴，他庞儿丰秀身儿俊，她情儿温柔神儿润，恰便是一对儿不由叫人心眼里儿可怜见，虽说是红楼鸳鸯已一对，可也成双龙波云金风翙。趋前向姐姐深一拜，那丰丰奢奢洒洒逸逸的人儿还在那草墙儿愣，我再去把他往这儿拽－－－”西门玉美公子牵手上楼－－－“步下生辉步上映，旖旎光华好似云天外，休慌张莫要快，待会儿姐夫来了不会怪。”西门玉美公子百鸟翩跹，“靥靥粉面新，阳阳柳叶春，兰指纤纤茶儿端，玉手浑浑盏儿接，几眸瞫瞫盈切切，轻袅娜移檀栏，钗鬓蝉连玉琅琅，风徐窗绿，日度庭红，翠袖徊转，金步轇轕，檀口香腮和谐谐，鬓乱钗亸软达达，罗幔褶。绣鞋儿颠颠，柳腰儿款摆，百鸟飞飞，彩绦追云，羞赤赤玉面低，喜躶躶金体翘，稔团姿腾蒙谷倒，春波流连团月照。”－－－西门玉一晃，痴痴呆呆若有所往，抬眼看看天，黑蒙的天空中只几稀点星，心里绸绸缪缪，似喜似悲，欲明欲迷，软软地想飘游，便依着黑蒙，和身倒卧，飘飘游游的了。

日光舒舒，黄叶笼笼，西门玉靠在一方土墙上把眼迷缝着，懒懒地觑着那光儿，觑着那叶儿。忽一阵舒缓、烘笼的歌声传来，“但愿诸天同喜乐，但愿大地高歌－－－”，西门玉觉着丝丝地游游，便向着那歌声追去，一座霞红的房子敞露着，歌声混然，西门玉修修地步入门洞，混簇簇地一地人，歌声汪汪，前台上，一赤luo上身只穿一条短裤的男子两臂敞开，两腿垂拖地靠在一根竖长的十字型的架子上，偏垂的脸上哀伤困困，“哦，基督啊。”西门玉心儿一阵的沉落，白茫的天空，银光跃跃，红光闪闪，一温和慈善的老者对跪在其脚下的一年青的男子，“我的儿，去吧，人间多灾多难，去引导他们知道我们，告诉他们我们的天界，叫他们纯洁身子，安和生活，清新生活。”青年男子徐徐垂落大地，跋山涉水，村村庄庄，“噢，基督啊。”西门玉荒荒茫茫，就想跟了他去，他拉着他的手，摩着他的肩，就觉着光环熏熏，步履清清，他环腰把他抱着－－－一颤，松开手，西门玉静静地立着。歌声泱泱，那鬈发的头仍垂着，据说他死时三十三岁，没有家室，他为什么没有呢？据说他有十二个门徒，全是男的，他和他们好得很，常常抱他们吻他们，他为什么和他们那样好呢？说是后来其中有一个背叛了他，出卖了他，他一点也不恨他，他还拉他，吻他，他是什么心，他也是那样的心。西门玉双目凝固，好美啊，为什么要给他穿上那条多余的裤衩，心儿飞飞，就要上去解他的裤子，歌声洋洋，西门玉一紧，只觉着五光十色的天穹在向自己迫来，自己象一只污烂的小虫，西门玉慌慌旋旋，歌声象幔布一样向自己裹来，西门玉哀哀切切，幽幽地离游了人群，离游了霞红的房子，回到了土墙，心儿恍恍惚惚地空芜，象丢掉了什么。腿软，蹲了下来，一浮浓浓的泥土味，西门玉橤橤横曲，莫莫地要钻进去，脚下网网一洞口，西门玉油油地往下滑，黝黑的泥土密密溜溜，浑身酥酥麻麻，佛佛地，自己就是泥土，西门玉徜徉着，波旋着，绻绻地，自己就是整个的泥土，柔黑，幽漫，西门玉壤壤地好长好长，一千年，一万年，不明何始，不觉何终，窅窅冥冥，疏疏夷夷，清清凉凉－－－一挪，泥土平平，天光阴阴。西门玉坐起，朦朦地是象从土里上来的，软软的麻麻的，心里丝丝的轻快，静静地坐望着。第二日，便又来这里。一程子里，西门玉常跚跚往这儿来，随土浓浓，随意翩翩。不知不觉，西门玉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了，整日的窅窅冥冥疏疏夷夷。一日，不知怎地游到了一座小山旁，这儿离城里是很有一段路的，西门玉想着，又不想想它，只想抬头望上看，山顶上隐隐一缕纁红，西门玉便飘飘地随山逶迤上去。一座红墙黄瓦的坡曲的房子，西门玉眼流迷离，心团惝恍，山这么高，陡峭而成，这么大块大块的砖瓦是怎么送上来的，哦，柱子那么粗，飞檐翘顶，听说这庙宇有一两千年了，是一个什么静虚的和尚在此修行建造的，“噢，静虚啊。”西门玉忽地浑身无边的飘旋、苍茫、酸戚，身不能支，爬倒在地，眼泪靡汤，头光身瘦的静虚合掌坐于山顶上，一群衣襦褴褛的男女老幼背堶扛木蜿蜒于山腰，静虚啊，先人啊，西门玉恨自己不是一两千年前的自己在这儿，忽一响动，一个头光身瘦的和尚从庙里出来，后面又一个，又一个，他们向门外一侧走去，其中一个转过脸对西门玉望望，西门玉觉着他两眼汪汪好漂亮，唇也好漂亮，不觉起身跟了他去，穿过一个圆洞门，一所院子，院子中央一棵大树，西门玉瞟了瞟，再转过眼去，那和尚却不见了，趋进一房门，里面暗暗空空，再转回院内另一小门，门外是山角，角下一片松树荫荫。西门玉站着愣了愣，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着，静谧的庙门前一缕青烟游游，西门玉吸着，觉着好好闻，便拂烟而迤，越过门，一敞院落，一个庞大的尖顶肥腰三足香炉立于院中，里面束束佛香立灰而燃，西门玉摩摩烟，摩摩炉，佛佛地自己好虚好渺，似有似无，袅袅一扬，一尊眯目柔眉彩衣罗罗的佛人位于一团案上，一手抚胸，一手前托，西门玉缕缕就要上去，“观音老母啊。”观音老母扬眉启目牵着西门玉的手徐徐上升，西门玉蜷蜷曼曼。纁宇忽忽，青山渺渺，白云缭缭，霓霞被被，金树宛宛，银果约约，鸾凤翩鶱，百鸟翃翀，淫光流澜，綷彩弧弥。西门玉氤氲连迴，心儿烟烟我的魂儿就在这儿丢了也罢，念着，就觉着自己无边无际，枵枵绵绵，溜溜地羽翯毰毸，溜溜地颢霭滃漭，溜溜地汪汪和尚，西门玉一动，那汪汪正向自己漾溢，西门玉就向前靠去，手儿就向里波波，汪汪颤悠倒流着，一排光头向前涌来，西门玉一惊，羞丑难当，速转回身向门外跑去。斜斜地侧过一目，门口青烟徐徐，西门玉一阵痴凝，脉脉地眼泪淌了下来。脉脉地天，脉脉地山，脉脉地庙，西门玉脉脉地下了山，脉脉地进了家，上了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脊梁后头被什么一戳，西门玉回过头，一根棍子，一双破布鞋，一张干巴的脸，两只浑然的眼眸，西门玉向一旁挪着，瞎子捣着路，西门玉一笼白凉，他这是要上哪去，他知道天是个什么样吗，他知道地是个什么样吗，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吗，一片的黑黑，黑黑中吞食，黑黑中奔波，奔波于自己不明不白的黑黑中，好可怜啊，同样的人，却有看不见的瞎子，听不见的聋子，直不起的驼子，他们的心时时在怎样的想呢，肯定是荒芜原原，杳茫消消。“老天啊，让他们和我们一样吧，流流的天，呼呼的风。”西门玉仰头默念着，心儿蒸蒸，低下头，一派明光清丽，远山罩罩，弯水鲜鲜，周流红桃弄彩，纵横芭蕉翩翠，繁繁男女，修体婀娜，明瞐曼耳，或依槐谈笑，或良田耕云，或檀舍做饭，尽欢情洋溢，又路道平坦，鸡犬便随，又舟摇摇以帆顺，鱼罗罗而波缠，忽一阵斜风，西门玉眼一眨，目散旷地，那远远的盲者仍踽踽扭行，西门玉心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