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之美者，招摇之桂。

我是第一次真切的感悟桂花的。

很多时候，听人们说起桂花树和她的香，并没有多少认识和印象，不知道她的形体和内敛的意韵。由于工作的关系，也由于一次旅游的原因，参加了一次完整的桂花树移植，得到了一听千里香的大叶茶。大凡桂树都高大，无法盆养在室内的，而桂花又小，密密匝匝地藏在枝蔓茂叶间，那桂花的香，惟只若风一般，不可拘形于捕捉、无以言词来描绘。

稚嫩童心时的我们，只对那些具体的、可视的、形象的东西，方能触捉记忆里的深切。对那桂花的香，只能在吃桂花汤圆时方有感触，看桂花点点褐黄地在浮在汤里，甜里带着几丝幽香，当时囫囵吞下，似乎，也没留下多少体会。然而，她却也有着触摸情爱般的鲜活与神韵。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羌音与岁月的一些关联，上高二那年的中秋前夜，我到南高给何老师送盒月饼去，她是我的班主任，教语文的。我一个人穿过小巷，小巷幽暗深沉，见老师家门口点着两挂红灯笼，我站在那红灯笼下的时候，突然的就闻到了桂花的香，如幽魂般不知从何处飘来，正此时，小巷深处似有笛声断断续续地呜咽着，我凝神谛听，找寻香味，那香那笛声却又渺无踪影了。那时的我，对于飘渺的东西，不感兴趣，新的东西在不断涌进脑海，那香那笛声未及细细探究，转眼，也就忘记了。昨年中秋的晚上，我一人在家里上网，那时我学会上网才二十来天，打开了我的邮箱，里面存有一贺卡，那卡很漂亮，是动漫的。上面有精灵飞过，下面的礼车拉着月饼走着，月饼上夯有相思桂花的字样，版面是桂花蔗黄，有一笛音在响，不绝于耳，我认为是羌笛吹的。由于这，一种长长的情愫，常让我魂牵梦绕。

那次移棵桂花树，我知道了桂花易掉，但是很香啊。要永远的小心护着才是，那香才能永驻心海。我见那树子还有几点桂花，金黄的，缩在油绿的叶子间，怕羞似的望着我，我怕她们再落了去，便将那几点桂花摘了下来，夹在我正看的《秋雨文集》里；然后，找了个花瓶，将那桂花的枝叶插着，放在床头枕边。夹在书里的那几点桂花，慢慢地失了金黄的色泽，显出淡褐色来，褐色越变越深，那桂花，便如一点点的小黑点，趴在书里，只是不动。而香味则留存了下来。每次看《秋雨文集》，随着手指翻动书页，那桂花的香便一点点生发、弥漫开来，以至我觉得它会如那经年的老酒越变越浓的；我将脸趴在书上仔细去嗅，那香味却又只是淡淡的。床头的那丛桂枝，却早已是枯了丢了。从那之后的几年中，小区里桂花开的时候，我就在意地等着看，并总会带一丛回来，将她插在我的床头。总有一个月时间，房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我的头发衣服，我整个的心，全浸润在桂花香里，甚至的，我的梦里，也满是桂花的味了。

一经多年，我为着各样事情奔忙着，似乎的，将桂花给忘记了。有时候突然在哪里闻到桂花香，也会想想，一年，又快过去了。

上个月，我得到了她执意为我买下的千里香。这种大叶茶是羌人特意种植的，一个羌人小妹对我们同行旅游的人介绍说，茶树和桂花树隔行栽的，风雨阳光搓伴灵气和味香，而那树下笛音不断，不换气，直接成曲而采来制成的。你想能不买吗？那时候，我好象是满心想着，在那桂花树下，桂花如雨，点点飘落，在我仰起的脸上，在我的肩头、我看的书叶子上，在我膝盖的边旁，在我抬起胳膊的瞬间，桂花会那样地漫天飘洒下来，而那香氛将我整个地包裹着、环绕着。那漫天飘下的，是个纯净的世界，我愿意，我就那样地，毫无防备地，全身心地沉浸其中，哪怕只是一瞬间，呵，沉浸在一瞬间的桂花雨中。

我恍惚地，伥伥地挨近了一棵桂树，那树下密密地堆积着落尽的桂花，褐色的一点点、一层层，如细细的褐色的沙。那都是桂花的骨体。我撮起一些放在手掌，嗅了嗅，还有点点的香呢。啊，我不知道，桂花飘落、沉去，每飘落一朵桂花，是不是的，就飘落了一个魂灵呢？那些香魂是不是就聚集在这些骨体里了？那去年的前年的桂花魂灵又都到哪里去了呢？哦，我似乎都听到了桂花飘落时的沙沙声，那该是桂花魂灵的叹息吧？

透过桂树密密疏疏的枝叶，月亮如纸壳一般，不确定地端着脸。那月亮里是有棵桂树的，吴刚曰曰的拿斧头来劈桂树，桂树的枝干是劈开了又复合了，这样永远的劈下去，那桂树也始终长在那里，所以呢，桂树是象征着永恒的吧。我望向那月亮里的桂树，模糊黑暗的一团影子，渺远不可确知。假如桂树是永恒的，而那瞬间飘落的桂花，又是怎样短暂而美丽的生命啊？书上曰“物之美者，招摇之桂”，那招摇山上的桂，是最美好的东西，男女间为了表达爱情，就相互赠送桂。那时，你拿了千里香赠送与我的，只是赠送的是永恒的桂树呢，还是短暂而馥郁的桂花？我只知道，我喝下的将是你的心。

悠想着的我，立定了脚，仔细辨别那桂花香，又似乎渺远地不见了踪影，好似那洛水女神，降临在水之湄，站在芳草鲜美的洲上招手，一眨眼，又不见了，便疑心是自己的幻梦。可是一阵风过来，我分明又闻到了桂花香了。这一次我真切地感觉着这飘渺的香的方向，那香味似乎在诱惑着我，去靠近，去发现，去更真切地感受。我一步步接近着桂花了。是的，在那堵围墙的那边，一株桂树，正张开着枝盖，将枝桠伸展过围墙，那些密密的枝叶间，桂花，秘密而真切地藏在那里，路灯下，桂花并不是金黄的，略略带点苍白，安静地幽雅地吐着香。她站在高高的枝桠上，在围墙的那边，我想更多地亲近，却够不着。可我找到她了，也就够了。只这样馥郁的香，让我迷醉，也就够了。

啊，触摸这种情结于桂花，于桂树。刻意地寻找，却不可得之；蓦然回首间，只在灯火阑珊处。本心想爱惜保护，不曾望将花掉了没了，满以为是没了，却又有一两朵留存了下来。而那桂花的香，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无以抓寻，不可捕捉，才刚随风而至，转瞬渺无踪影。

或许正因为如此的神秘飘忽，桂花，不是我年少青髯的时候可以懂得的花，而突然有一天感觉着芳香了，便沉醉了进去。于是，年越长也就越渴望去体会她、品味她，去遭遇她了。

此刻，我泡上了千里香这茶。桂香袭来……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5-16 10:54:5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