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我家的棕榈思空徒

发表于-2007年05月16日 晚上9:47评论-2条

在我家的客厅里,摆放着一棵棕榈。

茎不过一尺来高,手腕子粗,松松地裹着一层棕毛。青绿油亮的叶子扑棱开来像一把把大扇子,叶柄有半米多长。种在一个大号瓷花盆里。它像一个老朋友靠在沙发边,每当我坐下来,我们仿佛促膝而谈。

是啊,它是个老朋友,甚至是我家的一员了。十几年来,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起忘年交的老高。

九零年,我调到本乡的中心小学任教。学校在村子边上,进大门要上一个大坡,上了坡是一片空地,算是学校的操场,五、六十米长,三、四十米宽。通往里面的道就往操场中间走。往里是两排平房,南边的一排十几间,是五个年级的教室,北边的一排六间,是老师办公室和宿舍。两排平房中间夹着一个小院。房子虽然破旧,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却长得很茂盛,开着鲜艳的花,充满了生机。

学校里有一个老教师,五十多岁了,与老伴儿住在学校里,占办公室西边的两间。她的老伴儿在司法局上班,本来已到了退休年龄,因为局里缺少专业人才,迟迟不让退,所以她老伴儿每天都骑自行车到二十里地外的县里上班。局里照顾他,下午没事就可以回家了。于是,下午头放学就常见一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院里的花草前。

中等偏矮的身材,瘦,平头,花白头发,眼不大但很有神,眉毛浓而短,制服虽然洗过几遍了,但整洁干净,身上透着一种军人的气质。后来了解到,他当过兵,后转业到某市当过公安局长。由于父母年纪大了要人照顾,他就调回老家来,一直在司法局工作。学校里的人都喊他“老高”。那时我不过二十出头,论年龄我该叫他“叔叔”的。但老的少的都那么叫,我也就随大溜喊他“老高”。

老高不善言谈,少言寡语。站在人群里,他就静静地听人们说,很少插嘴。老高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学校里的花草都是他负责的。每个班前面一块一块的花池子里种着染指甲花、串红、江西腊、西番莲、美人蕉、鸡冠花、茉脸芝等,各不相同。在他家住的两间前面摆着许多花盆儿,种着太阳花、茉莉、绣球、玉树、杜鹃等。仙人掌、仙人球嫁接后绿饼子上、球上、柱上开着红的、黄的、粉的花。一株扶桑种在一个大木桶里,在一个破旧的铁锅里种着荷花,花没有,只七八个叶子支棱着。

每天下班回来,老高都要拿把剪刀或铲子围着这些花木转,有干枯的叶子剪下来,旁斜的枝杈修理修理,给花盆里的花松松土或戴上老花镜拿拿虫子。这些花木就像他的孩子,每一下修剪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像是在给孩子整理衣角或是掸去身上的泥土,透着慈爱。在他的呵护下,花儿们长得格外茁壮,开得格外鲜艳。有时就站在花前静静地看着,那专注劲,表明他并不是在简单地看,而是在与花对话。

人群中我也是个听客,所以我们俩很投脾气。尽管他比我大近四十岁,我来的时间也不长,但很快我们便成了不错的朋友。在年轻的老师中我年岁稍大的缘故吧,他竟喊我“老陈”。人们本来一直是叫我的名字的,在他的影响下老师们也都改口喊我“老陈”。

见他站在那些花木前,我常走过去陪他。

“老高,欣赏你的作品哪?”

“老陈哪。”嘴角、眼梢聚起微笑。

“这叫什么花?”我指着几盆嫩黄的花问。

“四季菊。”

刚过麦秋,花已开得很盛了。菊花多是秋后开放,这种却四季不断。

无语。

“你看这花多大。”老高托着一朵盛开的西番莲说。

“多像一张娃娃的脸。小时侯,我家也种过西番莲,不过比这要小得多。”

“这叫大丽花。”

“嗷?”

在有一句没一句断续的交谈中,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染指甲花学名叫凤仙,绣球就是书上说的天竺葵,亚热带的花喜酸性,花盆里的土掺上少量沙子可增加透气性,但要勤浇水。

放学了,孩子们笑着跑着,校园里开出一朵朵更加艳丽的花。孩子们喊他“爷爷”,他“哎!”“哎!”答应着,笑眯眯地送孩子们走完。

学校静下来了,我推车回家。老高仍静静地站在花池边。我招呼一声:“老高,走了!”

“哎!慢点儿。”他回应。

有时侯,看天还早他就说:“下盘棋吧,老陈。”

我就留下来。在花池子旁边支上张小桌子,我们车马炮摆开。他戴上老花镜更像个智者。他下棋有个特点,来就认真来,摸棋走子,落子无悔。每次我要悔棋,他就说:“还有下盘呢。”他算路很深,所以结果总是我输。情急之下,我买来棋书,很打了一阵子谱,效果明显。当我将住他时,老高一个劲儿纳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

学校门口就是集市。出校门往南走不远,有一个老者摆着花摊。老高跟他很熟,遇集老高就常去看,老者也常送他花。但他从来不要现成的,要几粒种子,或一截扦插的枝条,或是一块饼,一个小球。

我说:“你跟他那么熟,要盆现成的不就得了。”

老高说:“花必须自己种,自己管,才能真正感到乐趣,才能有感情。养花不光是为看花,其乐趣更在于侍弄的过程。”

在老高的影响下,我也养起花来。今天要几粒种子,明天要截枝条,按老高的指点种上。渐渐的我家的花也多起来。吊篮、太阳花、文竹、仙人球等摆在窗台上,铁树、滴水观音等大棵的摆在客厅里,无花果夏天种在房檐下,冬天挪进屋里。这些花草给简陋的家里增添了几许温馨,几许色彩。

九五年,老高终于退休了。老俩决定搬回老家去住。他的老家离我们这有四十多里地,在县的边上,靠着拒马河。

临走之前,老高买来许多花盆,能扦插的扦插,有种子的收几粒种子,只有季节不合适的才带上一盆,其余的花就全部送了人,这是老高第一次送人现成的花。走的那天,学校专门放了半天假,自然是依依惜别。

因为老伴的工资关系还在我们乡,所以老高每月都来领一次工资。很多时侯,怕给我们添麻烦,都是来去匆匆。有时到我家转一下,看我又种了什么新品种。他给我带来过一棵法国茉莉。枝条很长,叶子细小,花苞绿色,花开白色,花瓣背面粉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也看过他几次。他家住着一个两进深的院子,老俩住里面的四间,儿子媳妇住外面四间。两进之间夹着一个小院儿。小院俨然是个花园,有我们熟悉的四季菊、西番莲、美人蕉、月季、芍药,荷花仍是种在锅里,水井边是那棵扶桑,开着碗口大一簇粉白色的花。窗前的花池子里是整齐的串红、石竹、鸡冠花。老高大部分时间就是侍弄这些花草,偶而下下棋,生活很充实。

第二年暮春的一天,老高突然来到我家,进门就笑咪咪地神秘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说是棕榈的种子,是他儿子到云南出差带回来的。真是新鲜!见过很多棕榈,从没想过它还有种子。老高帮我种上,嘱咐了我注意事项,然后把其他花看了一遍,我说:“吃饭再走吧。”“不了,你还上班呢。”我知道他的脾气,拦是拦不住的,就一直送他出了村子。

当年,长出了两片手指大的叶子。第二年,长到了四片,有筷子长,展开三瓣儿。第三年,就有五片了,展开有手掌大。如今十年过去,那棵小芽已长到十片叶子,第十一片也漏出了一尺长的头。其间,我家几经搬迁,养的花送人的送人,更新的更新,唯独这棵棕榈一直保留着。心想,我要把它养得好好的,让它开花结果。

距离远了,来往不便,我和老高一直保持电话联系。老高和老伴儿身体很好,活波可爱的孙子孙女都该上中学了。我默默地祝福他们:健康长寿,幸福快乐!

朋友来做客,看着客厅里的棕树喜欢得了不得。几次想要了去,甚至出高价买,我说:多少钱也不卖。

但我答应朋友,等结了籽,一定送他几颗。

本文已被编辑[心灵苦渡]于2007-5-16 22:25:1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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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心灵苦渡点评:

很有感情的文字!

无缘牵手点评:

一棵棕榈树,几粒棕榈籽,再平凡不过的世间一物,却隐藏着无尽的人间真情。文章没有华丽的词句,但字里行间却有着一股浓浓的情感,尤其结尾处,笔锋一转,胜似画龙点睛,让人感慨万千。

文章评论共[2]个
草木蓝心-评论

文字质朴,从容。
  【思空徒 跟帖】:谢谢!问好! [2007-5-17 12:29:33]at:2007年05月17日 早上9:12

那一刀的风情-评论

俗语说的好:文如其人。通过文章就可以看出作者是一位很重情感的君子。望君努力,为大家奉献出更多精品。我期待着。。。。。。
  【思空徒 跟帖】:谢谢!一定努力。请多指教。 [2007-5-17 21:56:43]at:2007年05月17日 中午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