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满脸沧桑,头扎白巾,脊梁如弓,一根拐杖敲响着山间小路。多少年的风雨雪霜,多少年日升月落。一部厚厚的生命的的历史保存在他生活近百年的记忆里,酿成一坛酸甜苦辣、百味俱全的老酒。黯淡无光的眼神里演绎着生命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他近一个世纪的影子,由短而长,又由长而短,在奇崛的山间小道匍匐蛇行。褪色已久的荣耀,依然在他苍凉的脸色里上演着激动。这几近枯竭的生命,依然在一种自慰中顽强地延续着。他拄着拐杖背靠着一棵老树坐下。秋风萧索,黄叶飘飞,枯草颤抖,孤鸿鸣空。他抬头望着远方,望着远山的那边,满是皱纹的脸开始舒展,不易发觉的微笑在皱纹间爬行。
他为远方的儿女笑了,自然的,不加任何雕琢。他仿佛听进了儿孙们爽朗的笑声。他孤寂的心开始变暖,他黯淡的眼神也开始点亮起生命残存的矍铄。
他永远属于这僻野的荒村,他不想走出生他养他的这方狭小的天地。他喜欢听山涧流音,喜欢听鸟朝幽林,喜欢闻四季鸣虫,喜欢这山这土……
他永远不属于城市的繁华,他不想加入那人流如潮、车水马龙的喧嚣。他不知道陶潜五柳,他也不知道三百里阿房宫骄奢淫逸,他只知道自己的命贱命硬,像一块激流中千年的卵石,像一棵风霜里万年的老树……
他知道自己的肠胃里曾经装下过野菜树皮、谷糠杂粮,他知道自己的牙齿咀嚼过菠菜、芥菜、莴苣、紫菜、南瓜、苦瓜、丝瓜、莲藕,他也知道自己的肩膀上负载过自己的爷娘妻儿、砖石瓦砾,他更知道自己的心灵历经过多少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风风雨雨……
可是,他没有任何的新奇,他不再惊讶他生命的历史,他总在一种熟悉的孤寂落寞里坦然地坚守一世的清贫。他没有了对生命的任何激动,也没有了对死亡的无聊恐惧。他习惯了近半个世纪的孑影孤行。他喜欢自言自语,喜欢跟与他亲近的一切说话,也爱在家门口的石凳上仰望着星星密布的夜空眨巴着那双苍老无光的眼睛……
每日的清晨和黄昏,在那条永远不变的奇崛蜿蜒的山村小路上,他拄着拐杖有节奏地敲着古老的石板,如一张古老的弓在一步一步地前行。他听不见这一路同情的叹惋,也看不见这一路困惑不解的脸。他时而默然,时而微笑,就像他走过的漫长的生命……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一种过程么?生命有时会像一张极薄的纸,会像一缕极微的风;生命有时也会像一条不息的河,会像一棵千年的树……
在这红尘中,还有什么比这生命更艰涩深奥?还有什么比这生命更耐人寻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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