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万籁俱静,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唯独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耳边总是感觉有人在悲哭着,那么飘渺,那么幽远。我望了望窗外：窗外的月光轻轻地染在窗纱上,透过一条空隙洒在我床头。心想这么好的夜色,我不如出去看看月亮。

我披上外套,轻轻走出寝室,来到走廊尽头,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举头望了望夜。天空一片幽静,一眉弯月静静地挂在空中。空中那漂浮不定的云烟轻轻地撩过月牙,给月亮披上一层婚纱,给月亮多了一份蒙胧,如淡淡的愁罩在人心上。也许只是一种幻觉,耳边总有人在低声哭泣,哀怨。那细弱的声音仿佛一缕轻烟在夜空里荡漾,绕在月亮边,然后从那月边往下滑,滑到地面,滑到楼旁那相思湖上的连心桥,又下滑到相思湖水上,追逐着风波推及岸边的垂柳下。我不经意地把视线转移到相思湖那边了。湖水在蒙胧的月光下静静地吐着水汽,染亮了湖边的沿湖路,蒙胧了沿湖路的线条。微弱的月光轻轻洒在岸边的一片片林子上。一切的线条都模糊了,如国画里的渲笔一般。

我想,那种怪怪的哀怨声应该是我心里作怪的。可是再细听,似乎是从湖上的桥传来的。我不信,又侧耳听了几次·我确定那声音是从湖岸边的垂柳下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让人感到心寒,好像是一个女子在哀怨,哭泣。我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走下了宿舍楼,循声找去。当我来到那柳树下时却什么人也没见。那个声音消失了。我在那儿徘徊了一下,那哀怨声又轻轻出来,却好像在半空中。我抬头望了望天空,也没有看见什么,但总感觉有人在低声吟怨着。那声音好像又回到月亮上去了。那眉弯月仿佛夜空的眼睛对着我微笑。

我终于知道是场幻觉,心里放松了下来。刚放下视线,却发现湖边仿佛坐着一个人。她身着与月亮同样蒙胧而发白的长裙,披着长长的秀发。我再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眼眨了几下,那人还在那里,于是我开始相信这是真的。她在用洁白的裙袖轻拭着脸,如刚哭过一般。我谨慎而小心地轻轻地向她走去,慢慢靠近她。她好像听到我的脚步声,立刻回过头来望了望我,却没有站起来,还是静静地坐着。或许她看出我来得无恶意。

慢慢地,我们彼此看清了对方。越来越近了。她穿着人们拍戏的古装白纱裙,留的发型也很古典化。她身上没有一点现代气息。终于看清她的面容：她的脸如这月色一般洁白,白得似乎没有血色,如患了白血病却让人看不出一点病态，一双如弯月般的眼睛柔柔地望向我。

我非常谨慎地靠近她,不让她感到害怕。我试用轻声问她:“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怎么一个人出来啊?”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叫我坐下。我轻轻地在她右边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这夜色很美?”她问起我。

我说:“是啊”,她却说:“可是这美丽的夜色里不知有多少丑陋的灵魂!”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问她:“为什么呢?”　

“因为夜是黑暗的,月亮只是一个小小的个体,它的光根本够不着让夜明亮起来!此时　月光只是给它亮的表面。夜终究是黑暗的!”

她说的我根本听不懂·我说:“夜色本来就是黑暗的嘛!要不然怎么叫‘夜’呢?那就边成白天了……”

她叹了一口气,不作答。

“刚才是你在哭是吗?我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哭！”我终于说出想要问的话。

她擦了擦脸,说：“让你听到了?真不好意思!”又用双手捂住脸,似乎要把心中某种沉重的东西硬是地压抑下去。过了片刻,她才放开手,继续说:“我想我还是自己留着吧！不说也罢!”

我说:“你说吧,或许我可以帮你点什么!”

“你帮不了的!”　

“那就倾诉一番,以后就别再想了!”我说。

她没有回答。安静了一下,她伸出那只洁白的右手,然后　说:“咱们交个朋友吧!”我迟疑了一下,随后也把手伸出去·我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把我的手紧握住。她的手像冰一样冷,但握得很紧。看得出来,她很需要交我这个朋友。她握住我的手近半分钟。我感到很冷,但心里却暖和和的,她终于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我也随之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犹如神话里的仙女般,那般身材多么均匀高挑,她的衣着那么雅致古典,动作姿态如此高雅稳重,只是眉角依旧没有展开,像是结着深深的愁。她的一切如此令我倾心。

她拉住我的手,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但首先你要闭上眼睛,在半个小时之内不要张开!好吗?”我答应了她,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脚下空空的,身体飘飘起来,像荡秋千在空中飞扬一般,好舒服!约摸半个小时,她终于叫我打开双眼。天啊!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没有房子、树木的影子，但脚踩的地上是绿色的,四周除了浓浓的云雾便什么也没有。她叫我往东边望。天啊！这不是我在地理课本上看到的地球的样子吗?难道我现在不在地球上吗?我是在哪里?　

她叫我坐下来,然后她也坐下。四周的云雾都向我们涌了过来,把我们团团围住。她开始讲话了。那声音在这空旷的世界里回荡着:“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阿欢吧!人家都这么叫我！”我说。

“我叫孟雨荷,你就叫我小荷吧!”她平静地说着。她从怀里揣出一个精美的绣球,深情地望了它一眼,然后递给我。我高兴极了,以为这是给我的,于是立即伸出手去接。她用那明月般的眼睛投向我,然后柔和地说:“阿欢,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这个是我八百年前的绣球,现在只能在这打开,如果在地球上打开,它就会化解为尘……”

“八百年了?······你要我帮你什么忙,说吧!”我好奇地说。

“帮我把它送给一个人……”　

“谁啊!”我抢过话问她。

“八百年前,我和一个朝中大将李世运恩爱。他给我写过好多诗歌,表达他对我的追求。我很爱他。我们发誓相爱到永远,要结成千年恩爱。但是生命从来是不顺的,命运总是玩弄情人。他受命带兵北征胡人,在战场上牺牲,我被我父母和权贵压迫,被迫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命运注定我们不能走到一起·在不幸的婚姻里与失去爱人的痛苦里,我选择了投湖自尽。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不让这个留在我这里,让他记起我,或许我还有希望再与他相处相依……但是,我想已经没有希望了……”她深情地回忆着说。

“他现在在哪里?我怎么找到他呢?”我打断了她的话。

“他就在你们学校里。我今晚去了你们学校,见了他,可他记不起我,我又不能打开绣球。你是人,你又有我带你来这里,所以只有你能打开绣球给他。绣球被你打开后到他手上就不会被化解了。他现在叫运歌。”她满脸的失望告诉我,她已经不在是追求千年恩爱的人了。

她又说:“　在这八百年里,我也想过要投胎做人,可是现实里常常是有缘无分,相爱相亲却不能相处相依,太多人忍受了这些痛苦!我也试着回到人间去寻找缘与分的同一,而从来不能如我所愿。我想,如果我现在再回到人间,我会与我爱的人相见,但命运会把我们安排在平行线的人生路上,我们永远也无法走到一起。与其如此,不如我永远不回人间。况且人世间纷繁复杂,人心叵测,人们钩心斗角,欺上瞒下,仗强侮弱,贪赃枉法,烧杀抢夺,社会之黑与乱,人的种种不平,地球遭受到的灾难,人间真情的缺失,　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实在不想回到人间！这里是广寒宫,当年嫦娥仙姐在此住过。现在我在人间已经找不到一片净土，我只有呆在广寒宫安心地度日,我不想再回去见那世界,那我心爱的人。如今他在大学里还玩弄着几个女生。我已心寒与人间之情爱……”她说得越来越痛苦。

“可是,现在很多人都这样啊!这很正常……|”我把现在的现实说给了她听。　“人间不是你想像中那么黑暗与杂乱的。现在我们在建设和谐社会,每个人都很努力。而且你下去,只要你能想办法让他记起以前来，他一定还会爱你的……”　

“不!”她摇了摇头,“他不会！现在的青年都已经不知道爱的意义,男人们多已忘却了责任感,除了钱,人们什么都不认识!女人只成了男人的享乐的工具·男人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丢,用倦就换,更不用说相信什么“天荒地老”,去追求什么“千年恩爱”。当两个人真心相爱时,却总是走在平行线的人生路上,无法走到一起。我如果回去,到头来还是投湖自尽然后再上这儿来……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她眼里充满了无奈与哀怨,她的眼里透出太息般而无奈的目光,嘴里又发出了刚才那幽远的哀怨声。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很无奈,我不知道能跟她说些什么。我无法面对这样一个高雅洁净的女子。我最后还是说：“相信我,不要哀愁,不要叹息!世界总是朝美好的方向发展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我发现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没有了底气。这个世界里所谓的“爱情”,所谓的“生活”·所谓的“人间”,所谓的“未来”·这一切意义所在,我都模糊了。而当我还在想这些的什么,她转过身已经不见了。我拼命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而她已经不会再出现。哀怨声还在那儿回荡着,那么令人心寒!　

吴平欢　作于2007年5月10日凌晨2:30

本文已被编辑[舞袖霓裳]于2007-5-19 21:05:4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