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畜生,给我滚开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叫骂声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引得狗叫了,鸡鸣了,打破了这个萧疏的小山村入夜的沉寂。
木村周围除零星点缀着几棵杨树、柳树、沙枣树外,就不见别的什么,可在村北约十公里处有一个叫尖顶山的地方,绵延数百里的山峦中有好几种矿石,几十年来一直有人开采。近水楼台,木村的壮劳力大都在矿区里做工,倒是为村民增加了不少收入。这方圆二十公里的地盘,具备了村民过日子的基本条件,平时就在村里过活,好出门不如歹在家嘛,想搞副业往前移几步出力就行,所以很少出远门。
一个叫牛一虎的外地人,——人们一开始叫他一虎,后来直接叫老虎,——前些年只身来到木村定居。老虎是个年近三十的粗壮汉子,人极为老实厚道,木村的人对他都好,尤其是一户姓木的人家。刚进村那会儿,老虎租住的就是木家的一间房。新建个家不易,又要架床铺,又要安锅灶,一会儿缺个木棍,一会儿用个水桶,这家的女主人马芳嘴勤手勤,都给帮了,最初的几天还常给端碗饭过去。生来岔道的最是难了,老虎记下了这份情。
老虎日子过顺当了,马芳还给他物色过一个姑娘,想他有个女人帮衬,赶紧把日子过好,可人家哪看得上眼,人先不说了,经营几十年的人家家底总要厚实,老虎连份家业都没有,嫁过去还不得受苦?马芳和老虎就再没提过此事,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老虎不是个瓤人。在木村住顺当,了解了情况,就赶到尖顶山给老板挖矿石,扎扎实实干了一年多,挣了一些钱,回来盖了一院房,收拾齐整就又上山了,半年后回村做了一件事,叫村里人大为吃惊。他托人向马芳家提亲,要娶马芳的女儿木小花。全村人叫她都是去了姓的,就是小花了。小花的情况村里人都知道,老虎来了快两年,又在一个院落里住过,知道的还要多。小花人长得怪水灵,可惜疯疯傻傻,没人搭理她时,不是拼命干农活、做家务,就是坐下来发呆,一见男人靠得近点就全身抖动,不是远远躲开,就是破口大骂,惹急了还扑过去拼命撕打。小花的病是上四年级的时候突然得的,为此也就没能再念书,二十三岁了还没人提过亲,成了家人的一块心病。也有不吃惊的,他们唠叨说老虎这么老了,讨个老婆也不容易,小花虽然有病,图个为他生儿育女,搭上过日子总比打光棍强。这门亲自然是提成了,不久就结了婚。那些响动就是从老虎家里传出来的。
这天晚上老虎见小花睡下,就悄悄上了炕,摸摸索索地向小花身边移过去,刚到跟前,小花就一骨碌爬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的吼叫,哭喊着叫骂着,抓起什么都往老虎身上乱扔。老虎一个蹦子跳下炕,一边认错一边躲避,倒退到门口,又顺着墙脚小心地上炕钻进被窝。这是一个大炕,他俩各睡一头,两人遥遥相望,平时都是互不干涉的。
小花闹得乏了就睡着了,而老虎却怎么都睡不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又想起了新婚之夜的事。
那晚小花刚一睡下,老虎就迫不及待地往她被窝里钻,刚一近身,小花就尖叫一声跳下炕去,顺手操起一根木棒,后来拿起一把菜刀,冲着老虎就是一阵乱砍,老虎东躲西藏,实在招架不住,就往大门外跑,就在开大门时,脑子里动了一个念头:这就是我的家,能跑哪儿去?新婚之夜睡别人家,那不叫人笑话,所以又转过身来,一转身见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快砍到他的脑袋上,他心里一急,飞起一脚,就踹到了小花的肚子上,菜刀也不知道飞落到哪儿去了。小花抱着肚子在地上滚动,先是出不了声,过了一阵才嚎叫出来,老虎听着那声音真是心如刀绞,却又近不得她。过了很久,见小花跌跌撞撞上了炕,自己也不敢跟进去,就蹲在院里想心事。小花上炕后也没有很快入睡,呆呆地望着屋顶。
小花小时候有一段悲惨的遭遇,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聚集在尖顶山的并不全是木村的人。在那个暑假里,天真活泼的小花不听劝阻跟着父亲第一次去尖顶山玩,中午独自到矿区周围挑拣好看的小石子,当走到一处低凹地带时,眼前突然跳出一个中年男人,先是嬉皮笑脸地哄小花玩,说前面还有更好的碎石,要陪小花去拾。小花跟着跟着,就说回去找她爹,说什么都不再朝前走了,男人拗不过便原形毕露,一把把小花搂进怀里就发疯似地乱摸乱啃,小花哭着哀求说:“叔叔,不要这样啊……”还没等小花说完,他随手从身上摸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子塞进小花嘴里就强行施暴,发泄完转身走了。小花扎挣得全身没有了一丝气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眼泪唰刷流淌。谁知那男人走出几十米开外后,一回头见小花一丝不挂地还躺在那里,又奔跑过来,对小花又是一阵蹂躏……小花泥塑木雕般地在那里躺到傍晚,才用衣服擦干了下身的血迹回到了矿上。爹爹见她变成那副模样,而且性情大变,神情呆滞,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带她到一边悄悄询问时,却什么也不说。矿上人多嘴杂,他怕嚷出去对女儿不好,也就忍了。当他把这个半痴不傻的女儿带回家后,一家人肝肠寸断,添上了一块心病……
这一晚,老虎心里想了好多事。小花不管怎样,也是自己心甘情愿娶进门的,对他这样子,完全是疾病的折磨,并不是出于她的本心;她所受的煎熬也并不比自己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抓紧给她把病治好了。可是外出治病肯定得一大笔钱,想着还是上矿吧。天大亮的时候,老虎见小花半包着头睡得正香,就悄悄起来,打点好行装上了矿山。
半年后的一天下午,老虎回家见小花呆坐在院里晒太阳,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绕得远远的,简单洗了一下就出了门。这半年也挣回不少钱,可穷家富路,怕还不够,就来到岳父家,说了带小花去治病的事和现在的经济状况,岳父支持他的决定,又给了他一些钱。办完这些事回到家里,小花已经和往常一样做好了晚饭,正端着碗吃哩。他一边吃饭一边对小花说,明天他们就外出游玩,顺便看看她的病。小花似乎也听明白了,配合他准备了一下,次日就走出村子进了县城,坐上了东去的火车。
老虎想,以前小花住过的最大医院就是县医院,没有把病治好,可能还是没到大地方,这回他带小花来到了北京。在一家医院里住了五六天以后,医生告诉他小花得的是精神什么症什么的,还说了很多话,老虎也没全听明白,只记下了让病人散散心,想些高兴的事什么的,就办了出院手续。虽说死了再跑医院的心,但在心里又萌生了带小花到处转转的念头,于是就又转到杭州,玩了十天才回到木村。在治疗过程中小花虽说不怎么配合,但出了门,她觉得一切都新奇,防备心理稍减,只要老虎不有意和她亲近,病也就不常发作,可一回到家里,小花就和从前一样,老虎看着着实可怜。他几次过去请岳父母经常过来劝劝小花,让她别只在家闷着,带她到外面走走,父母听老虎的话,每到下地干活时就带上小花,本意是叫她在田地里到处转转,可她一下地就只顾埋头干活,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老虎见是这样,就把小花托付到她娘家,又上山去了。
几个月后老虎回家来的当晚,还和往常一样睡到大炕的另一头。远远看着小花,心里怪难受,总也睡不着。到后半夜刚一睡着就梦见一条大花蛇,先是在炕沿上爬来爬去,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只盼它慢慢爬出门去,谁知大花蛇爬在了他的身上,毛茸茸地,把他给吓醒了,他猛地坐起来,见小花拿着一把剪子,眼睛望着他的下身,正要动手呢。牛一虎又急又气,就骂开了:“把你娶进门,你没伺候过我一回,我都冤枉死了,你还想要我的命根子,看我不收拾你!”嘴里骂着,一拳就跟了上去,小花叫唤一声就倒在了炕上。老虎愣了一下,就麻利地脱光自己的衣裳,又扑过去把小花扒个精光,也不管不顾小花的痛痒,就和她做了那事。小花一堆泥一样摊在那里,眼泪汪汪。老虎随着粗喘的渐渐平息,险些挨一剪刀的愤恨也消散了。他搂着小花,一阵一阵伤心。此后每当他想时,就不顾一切地重复同样的一幕。几个月后,人们见小花的肚子大了,木村的人们看着都很稀奇,也都为这对可怜人感到高兴。
又过了几个月,小花生产了。当接生婆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子抱给老虎看时,老虎笨手笨脚,弄得娃子哭个不停。俗话说“三十无儿一世空”,老天爷总算在他四十岁前赐给他一个大胖娃子,他激动得浑身都是劲。接生婆抱过来哄乖了,原送给小花。小花搂着这么心疼的一个娃娃,似乎全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脸上流露出慈祥的笑容。这一笑,是她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老虎看着小花和娃子,别说心里有多甜美了,觉得满屋里都暖融融的,满世界都一片光明。接生婆看看男人,又望望女人,心里着实为这对苦命的一对人高兴,眼睛里都闪着激动的泪花,声音颤颤地对小花,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还是个娃子哩,真好!”小花听了这句话,突然收敛了笑容,双手把孩子往上一举,凝视着娃子那么大点小鸡鸡一动不动,眼睛里又流露出一缕摄人心魄的凶光,“啊……”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猛地将头埋进娃子的裆里,娃娃一声稚嫩的叫唤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待到小花抬起头来,满嘴满脸都血糊糊的,挥头往地下吐了一口,在一滩血迹里,有一个小肉片,那正是娃娃的小鸡鸡还有连带的嫩肉。老虎和接生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媒婆吓得浑身打着哆嗦,抱过娃娃一看,娃娃已经断了气。老虎反应过来以后就要扑过去卡死这个歹毒女人,两只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全身一软,眼前一黑,就重重地摔倒在地,娃子的血迹慢慢地渗在了他的身上……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7-5-21 21:16:0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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