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随外公外婆去广州——她的舅舅家过年去了,这可急坏了她小弟。小弟比他姐姐小整整十岁,再有两个月,就满两周岁了。这几天,小家伙总是歪着脑袋,一脸迷惑的样子,用小手指着姐姐的房门,看着我们,认真而执着地叫着“姐姐、姐姐”。他还说不了连贯的话,这样的表达,我们知道,他是要问“姐姐去哪儿了?”我和妻子也会学他说话的样子告诉他——“广-州”,小家伙就嘟囔着“广-究”去忙他的工作了。一天下来要问十几遍,醒来要问,吃饭要问,睡前要问,或者突然想起来也要问,他知道,这个家里是应该有个姐姐的,怎么一下不见了。广州的概念对他来说,可能和上学差不多,以为是一会的事,所以他才会自我安慰着“广-究”去玩耍,等姐姐回来。
儿子想他姐姐的样子刺痛了我,半夜醒来,泪湿枕巾。我没梦到我的姐姐,却梦到在姐姐墓地的旁边,新挖出一条隧道,我想这下离姐姐不远了,我就对着洞口喊“姐姐、姐姐”,喊着喊着,梦醒了,已是泪流满面。
姐姐离世已经二十三年了,现在我只能依稀地忆起姐姐的几个片段:姐姐洗碗时,挽着袖子,扭过脸对我笑;在一个礼拜天,姐姐用胳膊从背后环住我的头,摇摇摆摆地走路,阳光照在屋里,温暖而惬意;还有我们兄妹三人在一个屋子睡觉时,长我九岁的哥哥和大我六岁的姐姐都因怕冷把自己的被子捂的紧紧的,只有我光着屁股满炕跑来跑去,哥哥就叫我“火神爷”。这些孩提时代最珍稀的记忆,想起来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可我知道,这些确是离我太遥远了,永不可及。看到儿子满屋子追逐他的姐姐,挥舞着小手,一脸灿烂的笑容,叫着“姐姐、姐姐”,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泪,我仿佛看到我的姐姐在逗她的小弟玩耍,我追着追着,姐姐就飞走了,任我哭哑了嗓子,叫破了喉咙,姐姐也没理我。在姐姐十八岁的时候,她独自带着她的梁祝般的梦,化蝶而飞了。
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在姐姐没有回家的第二天早晨,全家找了半夜,都不知道姐姐的下落,正在一筹莫展。我去厨房盛饭,忽然就有一只小鸟在厨房窗口“叽”地叫了一声,就飞走了,我还没有想到要看清那是只什么鸟,眼泪却已哗地流了下来。后来读书读到“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时,我才知道,那是我太害怕离开姐姐了,抑或是姐姐也后悔抛下她的小弟,托小鸟捎信来和我作别。
去年秋天,女儿过十二岁生日,很多亲戚朋友来家祝贺。哥哥远在福州,赶不回来,中午特意打回电话,要我招待好客人,我知道这是哥哥疼爱我,怕我多心难过。事实上我是在尽量避开想这些,一想到那盘炕上亲亲热热的兄妹三人,如今却天各一方,阴阳永隔,我的心就堵的难受。中午喝酒有些过量,不由地就想到这儿,在心中默默地告诉他们“哥哥、姐姐:你们的侄女今天开锁了,你们都没回来,火神爷就一个人了,小弟好孤单”。
这次岳父母去广州儿子家过春节,我在送站的路上,无意聊起岳母的残疾弟弟,岳母安然地说,鸡、鱼、猪肉、菜蔬、水果、糖都已经买好送过去了,另外还留了1000元钱,其他我就管不了啦,我哑然失笑,除了吃以外,其他也就没啥管的了吧。我们早已习惯了岳母的这一套,尽管她的弟弟因车祸失智,不认识她了,但她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这份姐弟情,这么多年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地关心、照顾她的小弟。在岳母心里,这是姐姐应该做的,父母不在了,姐姐就是他的爹娘。我默然无语,姐姐的影子在我脑海中划过,我趴在姐姐弱小的肩上,和她一起去上学;下课了,别的同学出去玩,只有姐姐在哄我撒尿,喂我喝水;上课了,因为我哭闹,姐姐背着我走出教室,在操场上逗我玩耍——
马上就要过年了,每年的这时候,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地想起我的姐姐,怕家人难过,不敢说出来。憋的太久了,于是悄悄写下这段文字,我的亲人知道我这是泣血而书,本想和他们分享思念姐姐温暖的痛,但却不能够,我怕亲人伤心。还是自己念想着你吧,姐姐。如你泉下有知,你是否会心疼小弟为你泪如泉涌,是否会心疼哥哥为你抱憾终生,是否会心疼爸妈心在滴血。你会的,姐姐,正如我们心疼你一样,如果命运再给你一次选择,你一定会不惜一切力量,作我们的亲人,以此抹去全家人心头永难治愈的创伤。
谨以此文祭奠我的姐姐离世二十三年。斯人已逝,我心如割。
本文已被编辑[恋尘叶子]于2007-5-22 12:13:5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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