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在逐渐深邃的夜色间穿行。车厢里身影稀疏。
她在靠窗的位子上沉静如海。昏黄的街灯在玻璃窗上忽明忽灭,摇曳如烛。记忆在这样的明灭间重叠。那年的夏,那节颠簸的长途车厢,一切的一切仿如昨日。
那时侯他说,四年太长,我们的爱情终究会在距离和时间里消失殆尽。但是她那固执的天真告诉自己,真爱能够凌驾时空。于是高考结束,她毅然放弃了自己高分的优势,报了所离家很远的二流大学,去往那有他的繁华都市。那时候的她还不能够察觉时间和空间的疏离已在他们间悄然埋下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在日益频繁的争吵中她渐渐学会了隐忍,但是如果爱不在了,再努力的退让也不会换来海阔天空。破裂决绝是必然的结局,只是这样的结果还是比想象中来得仓促,突兀的让她不知所措。
在注定的结局面前她的爱仍倔强得在他的冰冷间苟延残喘着。她反复打他电话,发短消息,絮絮叨叨哭诉,只怕自己深刻的爱他没能明白。他语气坚决,一次次强化了离别。她再次拨他的号码时已是空号,他搬了家,切断了与她的一切关联,在偌大的城市里凭空蒸发了。
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情绪完全不在控制范围,眼泪在吃饭散步的时候不自觉就下来了。她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脱离身体而去,产生巨大的空洞,这样的缺失让她战栗。她开始在关灯的浴室或漆黑的衣柜里一坐就是一整夜。静听深蓝静脉里汩汩流动的寂寞。
那毕竟还是个不能够承受谎言背叛的年纪。当爱不在,那些爱过的微小片段都出现了可疑的痕迹。记忆中搜寻到他的一笑一颦都有了伪装的成分。那些甜言蜜语越发像是华丽的表演。她的幸福只剩氤氲幻象,渐行渐远。
她一个人作战,和自己的记忆争斗。思绪的任何波动都成了锋利的匕首,割得她的心血肉模糊。
陷入情绪的死角,外界任何安慰都是徒劳。在最艰难的境遇中,往往只能自救。如若不能,那就只能坐等时间的抚慰。
时间真是洪大奔腾的流体,任何或爱或恨的浓烈情绪最后都会被稀释得极为淡薄。从开始哭着憎恨到最后笑着释然,时间是怎么样爬了过皮肤真的只有自己最清楚。现在她可以心平气和得走在过去和他一起看日落的回校路上,又或者只身挤上下班高峰的公车,静静看着人群疏离,然后在终点站的昏灯中下车。形单影只,她走出了大学的校门,却毅然留在这个有他的城市继续生活。呼吸他呼吸的空气,淋他也许也正在淋的雨。爱走了,仍留下了割舍不下的莫名情愫。
那一天,在熙闹的街角,她仿佛瞥见了他的身影。他抱着个小女孩,一个少妇与其依偎前行。幸福在这样的画面中成了可以溢散的东西。
她微笑转身,把祝福留在街角。只要他好,她已满足。
当时她曾哭闹得质问过他,为什么不能多等她几年,她已经努力冲破了空间的阻碍。现在她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它总是时刻充满让人惶然的变数。你只能学会时刻坚忍。她在流光中渐渐了解他的想法,虽然没有苟同。
挤上晃动的车厢,在那些明灭的玻璃窗前,她时时回想起四年前的夏,她只身搭乘开往异乡的火车,奔向可能幸福的未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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