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团 (长篇 之三十)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望着西门玉一双迷恍的眼眸,孟静把西门玉一拽,“我看你是美魂了,---哎,你看那美不美。”西门玉顺着孟静的眼流流去,一双舒展的白天鹅正向那天边的一轮血日里涌去,“我打个字给你猜,落日圆又圆,飞去一双头不回。”“这是什么字啊,头一句倒是还美美的,第二句怎么那么苦涩涩的。”孟静盯着西门玉的眼笑,“我这个字啊就是又美又涩的。”西门玉盯着孟静的眼,“袅袅一冉红,翩我半苍穹。”“你在咕哝什么呀。”“你要猜,我这也是一个字。”孟静把西门玉搂抱住,喃喃,“不要猜了,我的字就是你的字,你的字就是我的字,我知道了就是你知道,你知道了就是我知道,西门,我想睡觉。”西门玉把孟静托着软软放倒,卧在泥土中,西门玉把嘴贴上孟静嘴,软软地闭上眼睛。
西门玉坐在一棵垂柳根上,两只腿在清水里漾着,眼儿悠悠,浑身的清爽。“好一塘清水。”“大哥,你怎不挑一担带着。”“山高路远。”“那就空望你家姑奶奶一眼。”噢,好鲜耀,好生活啊,大哥今安在,姑奶奶今安在,日光啊,你还流淌过什么样的生耀。听一声鸣风要回老家,唬得我裤子掉到大胯丫,心心肝肝三年整,怎舍得我肉亲家,一定是哪个戳屄倒鬼在背后把我丧,气得我胡四姐心口火直冒,我站在桥头把街骂,骂你个秃屁股绝代来找张,老娘我就来跟你拚一鞘,老娘我生来不怕人,怕人我就不到此地来,老妨娘我十五嫁夫当家娘,十六丈夫魂归乡,十七来此开茶馆,十八遇到广西客户小货郎,虽说他家有妻小,我还是把他来中上,我一不拿二不偷,管你们这些个屄屄屌屌道不通,什么露水野鸭不久长,什么狐狸精迷*把人缠,我听见只当耳旁风,只要我蔡郎和我好,什么刺骨我都咽,谁知越来越嘴生蛆,前两天我就见有两个小骚货在向我鸣风一左一右把舌飞,我当时装洋没看见,小烂舌头烂嘴丫,要是我鸣风前脚走,后脚我就到你家,白刀我已磨雪亮,我要不把你家老老小小劈干净,老娘我就不是个人,小骚货,老娘我哪柱香没烧到你屁眼里,你左右三番来找我,蔡明风就是不回去,可是挡着你妈嫁不掉汉,可是挡着你卖屄卖不上价,骂一声,咒一声,直骂到日头西边落,忽想起鸣风还在西厢歇,急回家叫声鸣风你是听,好人歹人你要分得清,她们给你是什么,两片嘴唇糊乱翻,我给你的是什么,上上下下任你攀,给你吃,给你穿,你到哪儿寻到象我这样的小傻瓜,只要你不把我落撇,年过我就去把大娘接,大娘你我和儿女,一大家子在一起,你看中不中。西门玉不觉掉下泪来,招手一揩,却瞥见一身影朝这边走来,忙站将起来,“唉。”随又坐下,看看表,不由又长叹一声,加班,加班,又是加班,粗笨的机器旁,清悠的孟静在缠援。孟静啊,你应该在这儿,绿水蓝天,摇枝宛堉,它们才是我们的生活,噢,人人都应该这样的生活啊,为什么要去劳动,去强劲地劳动,它们多随心所欲啊,想直长就直长,想横冲就横冲,想波浪就波浪,想涟漪就涟漪,这才是真正的世间一遭啊,我们是怎样的一遭?盖房子,做被子,大门一开,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从哪儿来,米从哪儿来,柴要培育,米要修饰,谁去培育,谁去修饰,要它的去修,---噢,西门玉一瑟寒蝉,我们的艰辛是从我们自身的身子里爬出来的噢,好可怜的人啊,看似潇洒,穿梭于它物,凌驾于它物,高高在上,遥遥超先,其实比谁都低啊,低等的人啊,你们何时才能与它们平等,老天啊,把我们嘴封住吧,把我们心封住吧,---眼角一晃,忙转脸望去,他好象啊,呆呆地望着,直到那人转过弯去。一动,心儿浑浑,一身的无力,逡逡地许多云在飘浮,又许多水在飘浮,浮光中缕缕人影,他们蜷局,他们嚎叫,他们条条索舞,他们群群儃佪,心中事,心中事,心中有事,说不出,道不出,背地里寻思,左不是,右不是,有千般不是,虽有姊和妹,有话不相知,怎能够会一会冤家也,我的心儿才得死。心中事啊,你的心现在死了吗?一棵糙树呀呀裂开,盘出一小人,小人蹒跚,小人婆娑,忽一转身,亮亮小光头向一深山里浮去。一双子母猿缱绻于一苍然斜伸的树干上,安谧清淡地望着周围的一片浮白。他是怕心中事,才从树里生出,他是怕心中事,才浮身于猿鹤树石,幽荡千古的心中事啊,你迷漫了多少个日月,又飘蚀了多少个山川,云水中,一窅红团摇摇翻滚,忽尔燏光腾腾,忽尔潏波泱泱,瞏瞏蜿蜒,影影依徊,西门玉消消楚楚,就想随那红团抹抹于浮白,“走了,走了,完了,好了。”约约地成了一块石头,旁边也一块石头,石兄啊,我们俩在一块儿吧,一怔,一个福福团团的影儿凝凝缱绻,你现在在哪儿,在家里,你有家,我还能见到你吗,你现在在想什么,不会在想我吧,你我怎么就是那样的一合而好,你我怎么就又是那样云也似的飘然而散,噢,你又是那样云也似的飘然而来,你又蓦地恍恍而去。我是你的迷雾,你一路的朦胧,你是我的心团,我时时地隐疼。天即生你,又何又生我,即生我,又何又生你,前世的同紟?前世的我先你而去?---噢,今生的该应如此,如此的好而不明,如此的明而无语,鬓摩几日,遥遥云崖,噢,遥之美人,纯纯其身,硕大且昌,实劳我心。西门玉心揪,就想抱住他,那影儿虚虚晃晃,不着边际,西门玉垂下头,悠悠茫茫,自己仿仿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全然的陌生,旷圻的空中悬吊着朵朵白云,缠糊的土地隆起根根树木,两个小女孩坐在一斜石板上,她俩好清溜,在笑什么?她好漂亮,她不漂亮,牙齿向外跑,看样子还要跑,噢,十年以后她俩还会在这儿溜溜而笑吗,她是美人了,她要去和另一个美人圆合而存,她不会美的,她能合抱另一个美人吗?俊配俊,丑配丑,可神往的都是美的啊,她会哭的,她会长长而哭的,她吵他,他打她,一辈子的嘶泣缠磨,西门玉眼水流了下来,她还在笑,她知道她今后会是这个样子的吗?命运,命运就是脸啊。她俩到哪去,手牵手,回家,哦,我们何时再相见,西门玉移动脚步,恨不得跟了她俩去,一转眼,不见了,冉冉地想回家,看看自己,然然宛约,不觉一阵哀凉,坐下来,想着自己,似清曳,似浑浊,似甘美,似悲憱,又似做过许多事,又似什么事也没做过,如如地想唱,却又想哭,便丝丝哭唱出,丁丁朕噫,步履皞噫,仿托父噫,受生母噫,氎帛裹噫,五谷啜噫,艳艳肤噫,焕焕神噫,乘惠风扶摇云濛噫,翩娜虹披点明星噫,托玉兔罗连桂宫噫,揽朱阳咸池舒曼噫,绵语谐谐纷容噫,千年永团弗晏噫。蜿碕礒拍澹澹噫,荡葳蕤跹窊窕噫,流茔隰曲安邑噫,舞原垎摩函谷噫,幽语雍雍纷緼噫,千年永和弗忽噫。环子都挛杵臼噫,蜷张绪横荆飞噫,依荀彧袅武松噫,褎邹忌襕小宝噫,赤赤卵石伧灿噫,倮倮乌梦悠回噫。含卵噫,合乌噫,喁语翕翕纷蒙噫,千年永孕弗徊噫,旋旋彷噫往逝噫,寂寂彷噫独行噫,彷咷噫彷倡噫,彷彷貤彷彷噫。嘴闭住,满目的空朗,摸摸自己,沉沉实实,不由长叹一声,随手摘下一晃影,一看是杨柳,满眼的杨柳垂垂,青翠霏霏,不觉心动,“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两臂庆扬,翩翩向那青翠中,“杨白花啊杨白花。”一身的轻翠,一身的抽泣,脚无力,倒了下来,心儿扬扬,若若爬将起来,临依金窗,远山黛黛,近水湉湉,江山斯美,可枯心对之,美也萎然,西门玉脱掉金服,别宫离院,踏蹄荒野,昼夜歌之,“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一街市,杨白花伫立寻声,一把抱住,不尽的温语,西门玉杨白花,扇炉子蒸包子,风雨交加,雷轰电闪,西门玉杨白花绻缩在破屋里,天很黑,西门玉窝在床上,心里缠绕,他怎么还不回来,看不见在路上摔倒了,开开门,望望黑暗,复之再四,终于回来了,石头落地,两人被窝里抱在一起,叽叽切切,热泪汤汤,西门玉吁出一口气,为人一世不容易啊,蠕蠕白蛇姑娘苦修千年才为人一遭,我不能徒有空名而抛舍源本啊,身儿轻扬,牵着杨白花婆娑漫野,忽地倒下,皘云悠悠,隆土阒阒。西门玉佛佛坐起,窅风徐徐,心儿晃晃,曾死过,曾活过,绕绕然手握一篦刀在一青泥壁上刻着“整整斜斜杨柳陌,马嘶人去近黄昏”,歪歪扭扭踉进茅屋,盘坐床上,凝对孤灯,不尽的惝惘,无边的霄寥,---南山下,硕人阳阳,左执翿,右招玉由敖,阳阳啊,你我何时再相游啊,父母斥之,兄弟排之,邻人弃之,你神颠,你魂荡,你裸水而漾,噢,西门玉霹雷轰顶,身膨体散,砰然倒地,丝丝地从身子蜿游出来,村村树树,碧水宛约,遥遥地,阳阳在前飘然,西门玉赶上前,两人抱住,坦坦而行,鶱鶱而云,忽见身旁一朦胧人影,那不是孟静吗,伸手就要揽趋,定眼一看,什么也没有,却是自己独独于地下。西门玉木木地望着,脉脉一地的痴茫,依稀自己已死了,死了几多个,现在是死?是活?伸伸胳膊,踢踢地,是活的,地上的活,又是哪一个?柳湘莲?桃湘莲?李湘莲?李源?---噢,西门妈,西门妈的儿子西门玉,我是西门玉,西门玉眼睛一亮,亮亮的天,亮亮的地,亮亮的西门玉立地宛然,西门玉挪手把脸抹抹,看看眼前的一弯清水,头点点,想起自己是在这儿等孟静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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