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迷离之际，井的脑海中常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个单纯的点在茫茫空白中移动，成了浓黑的线条，最后化成复杂的几何图形，而井就在这些杂乱无章的线条中奔跑，企图寻到出路，可这些线却越挨越紧，直至把她牢牢得捆住，她越挣扎越感到窒息。醒了，夜未央，蒙住头的被子上早就湿了一片。开了灯，光线昏黄，桌上的玻璃杯中，绿茶的叶子还在微微地浮动着，似乎要证明它还残留着能与冷夜抗衡的余热。

其实有时候，有些事，在你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它就发生了，悄无声息，随着光阴潜入你的生活轨迹之中。就像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了她高三的生活一样。

跳舞

鱼说：如果没有我，水里还会留下什么。

水说：如果没有你，又何必有我。

而我不是鱼，网络也不是水。

这是一个网友给井的留言，他叫“那一抹咖啡香”。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么个井被莫名惊醒的晚上。不知怎么的，井那本来伸向参考书的手启动了电脑。井已经记不清是谁先加谁为好友的。总之，他就这么没头绪得给她发了这第一条信息，他们的故事开始了。

他们之间的谈话漫无边际，天马行空，没中心，没目的，就像网络上大多数人一样，因空虚而存在，像为水而活的鱼，抑或为鱼而存在的水。

有时，井觉得生活就像参加一场大型的舞会，我们依着单调的节奏频频旋转，在点头`微笑`行礼间交换着舞伴。没有太多人思考过我们这些行为的意义。偶尔有之，人们通常给他们两种称谓，一者疯子，二者哲学家，而两者间也不过是某种程度的区别。

在井与“那一抹咖啡香”相遇一笑的瞬间，彼此身上某种程度的相似使他们成了新的舞伴。乐声响起，拉开了新的旋转步伐。　

乱序

一个人，不开灯，在冰冷的屏幕前，井拖着疲惫的身体以及那比身体更疲惫的心快速地敲打着键盘，发出富节奏感的声音，和着播放器中萨拉布莱曼那空灵缥缈的声音，一同在困惑中轻声寻觅着答案：we　may　not　know　the　reason　why　we’re　born　into　this　world　where　a　man　only　live　to　die,his　story　left　untold·

其实，井并不真正关心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只是困惑于自己是如何走进了高三，而又为什么非要在千军万马中去争取过独木桥的机会。好友炜说，我们要过桥是因为我们不想从桥下游过去，因为走要比游好得多。那时井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因为生活不像练习题，谁都说不清，究竟什么才是标准答案。

一切就像乱序了一般，井开始做一些不属于高三学生该做的事了。比如通宵的上网。而且井也发现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过去她做什么事都会有明确的目的，比如背单词是明确为了第二天的考试。而与“那一抹咖啡香”的谈话，她费尽心思也找不出堂而皇之的理由。井只是下意识想靠近他的生活方式——那是一种她觊觎已久的活法。

“那一抹咖啡香”也是个被光阴戏弄的小孩。在恍惚中过完了大学的生活，当母校丢给他一本毕业证书，打发他早早上路时，他茫然了。那种茫然与现在的井有几分相似，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是截然相反的。

井说：我猜想此刻你的电脑旁正飘荡着咖啡香。闻则香四溢，品则味万千。

那一抹咖啡香说：我正遐想着你杯中那抹忽忽悠悠的绿。香远溢清，淡而愈真。

刹那间一种相同的寂寞溢出，从不同的心上。他们就像是南来北往擦身而过的两列车上的乘客，虽然有着不同的方向，但却同样只能透过窗玻璃张望世界。

“断了的弦，再怎么连”。还没回过神来，已换了首歌。从周杰伦咿咿呀呀的唱词中，井只清楚地听出了这一句。一句足矣，一切谜底像是刹那间被揭开了一般，一切原因也许仅仅归罪于井身上那根穿过生活中的罅隙时挤断了的弦。

“物极必反”这个词在高三大门前的井的身上得到了极好的诠释。

自由

“那一抹咖啡香”与井一样，不喜欢规规矩矩地走人行道，试图在不羁中寻找一份自由，只是他的叛逆更多表现在了形式上。比如仅仅为了摆脱公司的束缚,他辞掉了稳定的工作到深圳去开网吧。井很羡慕这样的自由，甚至是随心所欲的了。

你现在应该很快乐了吧。每当井如是问道，气氛总是骤然变得尴尬。电脑那头的沉默就像黄昏的树影，越拉越长，直到与夜融成一体。他的沉默也许是因为“快乐”和“高三”一样，是难以准确定义的吧，井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她的思绪飘然了。

“你了解沙漠中驮着重物前行的骆驼的感受吗？”半晌后井发了这句话过去，试图向他准确描述她此时的处境。

“你想过一个不断被充入氢气的气球会有什么结局吗？”几乎是同时他也发来了信息。“不断被空虚涨满，最终只能破裂。”

井发自肺腑地说：我很羡慕你的生活。

那一抹咖啡香愕然：你喜欢这种吃饭是纯粹为了活着，活着是纯粹为了吃饭的生活？！

“咚”得一声，井的心湖里有石子坠入，泛起的涟漪层层漾开。

释然

也许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轻与重一样，都是不可取的生活模式。而我们苦苦寻觅的自由也不过是种主观感受，寻觅的本身才是一种禁锢。

只要心打开了，在什么境遇中都能海阔天空。其实高三也不过如此，如清茶般，纯属流质，你用什么样的心来盛装，它就变成什么样。

我要开始好好打理店里的生意了，可能没什么时间再上网了。你也好好享受你的`高三生活吧。几天后，那一抹咖啡香给井发来了最后一条信息。

是啊，高三本来就是可以享受的，只是从前没人告诉过井，可现在井却自己悟到了。她又回到了灯下，与绿茶为伴，与夜奋战。只要你愿意，什么都是可以享受的。

两个曾经被按在地上，无法调节轻重最佳位置的不倒翁又重新站立了起来。朝爱捉弄人的生活放声大笑。

其实困不困惑，有时只是一念之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