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遗失的记忆里，搜索一张泛黄的照片；在流淌的时光中，寻觅一曲梦中的歌声。

——题记



在城市间行走得多了，便向往着一种闲适怡然的意境，一份漫不经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象这初夏时节的阵雨，总是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或一瞬而过，或经久不散。而镇远，这个有着金戈之音的名字，就是深深埋在心底的一段前缘旧梦，被雨水反复润泽浸染，无法洇散，无法释怀。

向往镇远，不仅仅因为它是一座历史名城，也不仅仅为了它的美丽和奇特，只因若干年前，未经世事的啼哭声中，映入眼帘的，是如诗如画的淡墨山水；回旋在耳畔的，是婉约亲昵的音韵词句。

出生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小城，却在还未来得及欣赏这秀美多姿的画卷，读懂它古朴深刻的内涵，就匆匆而别，让人怎不千般回想，万般眷念？



（一）今生是前缘

曾经多次有机会去镇远，可惜总是因为各种缘由未能成行，久而久之，想去镇远的愿望便益发强烈，仿佛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不断在心头缠绕。

而在刚过完生日后的两三天，得知有机会前行，不由得欣喜万分，就把这趟行程，作为自己最值得纪念的生日礼物吧。

路程不算太远，只是由于心情比较迫切，几个小时也显得特别漫长。当远远望见镇远两个字时，竟有了回家的感觉。汽车穿行在老城略显嘈杂的街道，远远可望到一条倒"s"形的小河穿城而过，依山势错落而建的古建筑，黛色的飞檐在苍翠的树木间时隐时现，果然是青山拥翠碧水流，粉墙黛瓦掩重楼。

我们住的地方是镇远的新街，为明清式古建筑的步行街，基本上都是三层或四层的建筑，飞檐翘角的屋顶，淡灰色的墙体，家家檐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路面是一色的青石板，虽然都是新建的，但给人的感觉仍然古味十足。

舞阳河畔，是一排排用木柱支撑在水中的吊脚楼，远远望去，楼阁倒影中，一泓秋水，半江渔火。镇远的古巷颇有特色，大多的巷子并不而平直的延伸而去，而是转弯抹角，爬坡上坎，有时以为已经走到尽头了，一转身，另一条巷子又铺展开来，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而每一个巷子，都依着河水的走势而行，无论从何处看，都是青山相拥，碧水环绕，巷子与巷子间环环相连，玲珑有致，幽静而又灵动，秀美而又具有山野意趣。更为称奇的是，每一户的大门都绝不会与小巷平行或垂直，正所谓是“歪门斜道”，据说这种建筑风格有风水的讲究，是富贵之相，还能“财不露白”。

镇远因武而建，因武而商，因武而兴，却处处可见文化遗影，步行街上有一处“禹门”，初见时，并不知其意，后得知，禹门即“龙门”，寓意功名科第，古诗有云：“年少初登第，皇都得意回。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禹门码头据说是为中第的秀才举人所设，以示荣耀。十年寒窗苦读书，一举成名天下扬，这是秀才举人们一生的梦想，小小的禹门码头，长长的赴考之路，散落了多少离愁别绪，跋涉之苦，又迎回了多少的志得意满，风光无限？现在的禹门码头已经没有那种风光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垂钓者，悠闲自得的坐着，凡尘世事都如过往的云烟，渐渐沉入舞阳河中，只有偶尔泛起的丝丝涟漪，仿佛诠释着盛极一时的落寞。



（二）山水有清音，何必丝与竹

如果说镇远是一幅古朴苍劲的山水画，舞阳河就是一首清新淡雅的抒情诗。

到了舞阳河，才能真正感受到镇远的灵气。乔羽先生曾赋诗于此：“也曾舞阳泛轻舟，青山妩媚水温柔。照影时见凤摆尾，临波又见龙抬头。既有怨女望夫婿，岂无征人思归舟。难言桂林甲天下，权将三峡作同俦。”这诗，是舞阳河神韵的最好写照。

去舞阳河的时候，正下着雨，游人并不多。相见码头上，三四艘游船在蒙蒙的细雨中显得有点冷清。烟雨朦胧中，两岸的青山在云遮雾罩中若隐若现，给人以空灵而神秘之感。

游船缓缓的行驶在舞阳河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极目望去，但见翠树流碧，苍松翠柏，重重叠幛，密密层层，连绵不绝。青山绿影如画。到映在水中，被轻波扰动，舒缓的晃开来，复又还原。十河水清澈，碧绿如蓝。白居易有诗云：“春来江水绿如蓝。”而舞阳河的水，四季如一的绿色，绿出了千种风情，万般神韵。

雨水落在游船顶篷上，叮咚作响，好一番"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意境。倒也真有游人斜倚在座位上，作一次梦游去了。不过美景怡人，大多的人是不舍得眠去的，也顾不得雨水飘湿了衣服，拥在船头欣赏这动人的诗章，优美的画卷。

每一处景致都有一个传说，而传说总是离不开爱情。“鸳鸯湾”温馨恬淡，据说每天春天都有很多鸳鸯聚集于此，缠缠绵绵，凡尘俗事皆在红尘之外，难怪人们常叹“只羡鸳鸯不羡仙。”和鸳鸯湾相比，“破镜重圆”则令人感慨万千，悬挂在岩上的半个岩洞与水中的倒影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当有游船驶过时，镜面被划开，游船过后，圆满如初。山与水的爱情竟是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坚贞，任千次万次的破碎分离，终能不问缘由，不谈过往，不离不弃的合二为一，完整而又完美。而舞阳河最闻名的"孔雀开屏"更是让人产生许多联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陡崖如削的石壁上，孔雀栩栩如生，却并未开屏，是在等待远方的情人，还是守候一段属于自己的梦想？

雨渐渐停了，天色晴朗起来，景色也越发的秀美起来，或雄壮，或秀丽，各有各的造型，各有各的韵致，如云如烟如絮，如锦如绸如练。“三叠瀑布”从百余米高的峭壁上喷泻而出，一唱三叹，一波三折，终于汇入这碧绿的河水中。还有那些数不胜数的传说与美景相谐成卷，纤巧玲珑的山泉与阳刚雄健的瀑布相映成趣，林风天籁与鸟飞鱼游相与和鸣，青山不墨，却泼洒了一幅幅画卷，绿水无弦，却弹拔了一曲曲清商。

游船慢慢地往回行驶，前方的景色依然令人目不瑕接，赞叹不已，往船后望去，碧水青山迤逦蜿蜒，留恋不舍。山在动，水也在动，而人随景动，景随心移。

下了船，走上回程，回过头再望去，相见码头在视线里越来越远，可这美景在心头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留恋，难怪这码头要叫作相见码头，真正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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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悠长的心音

如果说镇远是一个文化旋涡的话，青龙洞就是这个旋涡的中心，道、佛、儒三教合一的宗教奇观，以及色彩斑斓的多元文化凝在青龙洞上，成为镇远文化的缩影。

对于镇远来说，绵延了两千多来的文化，既幻如仙境，又伸手可抚。山水写就的繁荣史，繁盛时期的留下的遗迹体现了地域民俗共构的淳朴与厚重，乡土建筑中体现着浓郁的书卷之气。每一寸草木，每一句诗咏都荟萃着独特的人文精华。

站在朴拙雄浑的祝圣桥上，便可隔河远眺青龙洞，三组亭台楼阁依山而建，碧澄的河水从山下静静流过，郁郁葱葱的绿树间，重楼危殿，飞檐峭壁，如悬在山崖上，参差错落，层叠而起；寺庙殿祠、楼台亭阁依山面水，凌空摩崖，一幅镜花水月的空灵境界。

走近青龙洞古建筑群，可见雕栏画阁，红墙碧瓦，即有佛寺的建筑风格，又具园林建筑的韵味，雄浑的中元禅院隐在桂影婆娑、绿树含烟中，游客虔诚的参拜，佛像沉默无语，任钟罄鼓钹点拔着香客的祈愿与惶惑，生命的富贵荣衰，轮回过往，在袅袅香烟里渐渐飘散。

老君殿是立在孤石上的一座四角三层的楼阁，门楣上题“紫气东来”，字形飘逸出尘，颇具仙家风范。相对中元禅院的梵音阵阵，青烟冉冉，老君殿给人的感觉十分清幽神秘，静得连林间的鸟似乎也沾染了些许灵气，不作嘈杂的鸣唱。殿前匆匆走过的行人，不知能否感受到道家所谓的“上善若水”的意境？

印象最深的是紫阳洞，不仅仅是因为紫阳洞地势最险要，环境最幽雅，建筑也最精典。更多的是因为紫阳书院的缘故，书院原为纪念宋代理学大师朱熹而建，是儒学的圣地。整个书院红柱、朱门、碧瓦，古朴的窗雕门饰，石刻檐绘，栩栩如生。尤其是一组窗棱融进绘画、刺绣等手法，刻上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融入“舞水无双福地，黔山第一洞天”和“福禄寿喜”的字样，巧夺天工，令人叹绝。

紫阳书院外有一石块铺就的庭院，石桌石凳，靠山处数十米高的悬崖绝壁，垂悬着丹碧相杂的藤葛，有同行者辩认出是绞股蓝的藤，据说到仲秋时节，所有的藤都会变成金红色，灿烂鲜艳的色泽，与朗朗的书声相映，该是怎样一种和美？

因为整个青龙洞建筑群都要顺应山势而建，所以每一座建筑都是独具匠心。玉皇阁有半个楼层以岩石为楼板，半个楼层悬空；圣人殿上一层是四个角，下一层却只有三个角；而独柱亭一根柱子就撑起一个六角的亭台……因地制宜四个字在这里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亭台楼阁风格各异，相互映衬，分而有之，合而享之，与悬崖、古木、藤萝、岩畔、溶洞浑然天成，丝毫没有突兀离奇之感，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正如三教在此共存，却不杂不乱，各自寻求自己所追求和洞天福地，从林净土，或许也曾互争高下，但最终还是兼容并包，和平共处。

走过青龙洞，时时山穷水尽，处处柳暗花时，时时处处都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留连其中，听风声，听鸟语，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情感似乎也停止了流动，而实际上，一切都在前行，一切都在变化。

或许，三教合建于此的本意就是在错综复杂的现象中悟出最简单平实的世间真谛。



（四）碧水澄潭映远空

陶渊明的一篇《桃花源记》，让人们知道了凡尘俗世之外还有一个桃源仙境，那个武陵人的奇遇，成为了千百年来读书人遥远的梦。在镇远，也有一个被称为“世外桃源”的地方，就是城外北效的铁溪景区。

到达铁溪景区，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丛林叠翠，不是山涧奔流，也不是峡谷峭壁，而是一支硕大的水泥毛笔，横卧在景区门口，路旁的石碑上，“儒林外史”几个泼墨的大字分明醒目，旁边刻写的是第四十三回“野羊塘将军大战，歌舞地酋长劫营”一章，这一章曾写到铁溪龙神嫁妹的传说，铁溪因此而成为充满神秘和梦幻的景区，而镇远人重视文化的程度也可见一斑。

早上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游人不算太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倒也悠闲自得，只是往返十二公里的山路需要一定的勇气和脚力，心里有点打退堂鼓，却又抵不住景色的诱惑及同事的游说，欣然上路。

进入溪口，山风清凉怡人，阳光从树木的间隙洒下来，带着温柔的暖意。青石铺就的小路弯延曲折，两侧峭壁高耸，密密匝匝的从林，奇形怪状的山石，盘根错节的树藤，清澈见底的溪水拍打着岩石，一路欢唱而去。

继续前行，流水涓涓，峡谷幽幽，间或有竹林，缨缨络络，一片青翠。珍珠潭前，银色的山泉从崖缝中溢出，滴落在溪水之中，如珠如玉，叮咚作响。溪旁并行的鸳鸯龟寓意着百年好合，山崖上的苗女照，五官、头饰清晰可见，不知是否就是龙王的妹子？而远方山顶的送亲伞，数十年如一日，默默伫立在山头，诉说着多少依恋多少不舍？

终于到达龙池的时候，同行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叹的声音，这隐在林木幽深处的池子，平滑如镜，深不见底，像玉石一样发出湛蓝的光泽，茂密的杂树和野花野草缀满了池子周围，阳光落下，色彩丰繁的树叶在池面上倒映出奇妙的幻影。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龙池的水有多深，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这龙池的水，却因为龙王的传说而久负盛名。深不可测的池水，蓝得奇异，蓝得无法解释，就象蓝天融化在这寂寞的山野，只等一声鸟鸣响起，就会飘飞而去。只是这里很静很静，所有的声音都那么的不真实，传说早已老化成石，只有年年盛开的花草，抚摸着龙池，抚摸着弥漫开来的心事，抚摸着如梦如幻的歌声。



（五）后记

尽管淋了雨，葳了脚，弄坏了鞋，行程总算是圆满。埋藏了很多年的心愿得以实现，心情却复杂，是轻松？是牵挂？是得偿所愿？还是若有所失？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

-全文完-